京城。
本来生意做完了就可以走了,叶芃贞毕竟是女财神, 眨眨眼的时间都是钱, 怎么可以如此浪费虚度?各大掌柜们很着急。
叶芃贞风风火火往花厅走:“跟他们说, 少咸吃萝卜淡操心, 有那功夫,不如好好在家教教孩子,别回头挣了点钱, 还没怎么光耀门楣呢,就被子孙给祸祸光了, 告诉他们,顶多也就有一个月闲了, 一个月以后, 老娘让他们忙的自己娘都认不出来!”
红绸:……
自家小姐的匪气又出来了。
其实从小到大, 小姐脾气都很倔,很硬,会骂人, 也敢骂人,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就敢跟街口妇人叫板并且不输, 她们这些近身侍候丫鬟一边崇拜, 一边忍不住担心,自家小姐这个脾性,以后可怎么嫁人?
偏生缘分注定,就是有人吃这一口,两个人你追我赶, 别别扭扭几年,总算定了亲,可惜还是没有一个好结局,最终天人永隔,小姐也自此沉默,变得越来越安静,越来越冷漠,话不多,也不爱笑了,好像失去了活着的兴趣,她们这些丫鬟都不知道怎么哄,心疼的不行。
这次京城总算是来对了,先是有那位停公子,小姐一看到他就心情好的不行,往日活泼劲儿慢慢回来了,再是那一位……好像没死,小姐不但活泼,连匪气都回来了。
红绸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滋味,一边庆幸,恨不得给诸天神佛挨个烧炷香,给停公子立个长生牌位,感谢他们让小姐得此机缘,一边又觉得,虽然小姐不是小姑娘了,可这么匪气,也有点……
她想了又想,还是劝了劝:“小姐,咱们还是别这样说话了,不优雅。”
叶芃贞喝干了盏茶,翻了个白眼:“优雅有个屁用,有银子挣,还是能骗回男人来?”
红绸:……
算了,您是女财神,想怎样就怎样吧。
她招招手,让下头把汤端上来。
叶芃贞一看到汤,眼睛就亮了:“是不是停停送过来的?”
“是,”红绸给他把汤放好,再放上精巧玉勺,“停公子应是打听过小姐身体情况,这汤除了补气血,还有凝神安睡,开胃消食的作用,说离开京城前就觉得您瘦了,吃了这汤,您能睡的好,吃的香,饭吃的好了,身子也会好……”
叶芃贞喝了一口汤,不由感叹:“果然还是他惦记我,要什么男人,老娘有这个弟弟就够了!”
自己说完,又噗的一声笑出了声:“什么弟弟,都差辈了……”
红绸没听懂:“什么差辈?”
叶芃贞眯眼点了点她鼻子:“小红绸啊,你还小,不懂,去到门外看看,那狗男人跟过来没有?”
红绸果然立刻出去,不过片刻,就提着裙角回来了,低声回道:“庭大人到门口了,婢子让人给他开了门……”
“行!”叶芃贞眼睛一转,眸底一片狡黠,“给我拿本账本过来。”
“这汤……您不喝了么?”
红绸是个聪明的丫鬟,可在信息量不够的情况下,也把不准主子的脉,尤其……姑爷已经不在那么多年,她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停公子送来的汤,小姐一向最喜欢,每回都喝的很珍惜,这才刚喝了一口,就不喝了?
叶芃贞瞪她:“你家小姐一边看账本一边喝不行么?”
红绸:……
行。
只要您开心,干什么都行。
她行动非常迅速的拿到一个账本,并在庭晔进门前,放到了叶芃贞面前。
叶芃贞赶紧翻开,装模作样的摆好姿势,静待来人。
庭晔:“谢谢你,帮了顾停。”
嘴里说着谢谢,眼睛却在看桌上的汤。
叶芃贞眼梢微翘,心说就知道这个能勾住你!
“庭大人……很喜欢这个味道?”
她笑眯眯的样子好像在说,你求我啊,求我我就给你喝一口。
庭晔最熟悉这个眼神,不用想都知道,这小狐狸是故意的。
他没回答,只是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叶夫人慷慨,我辈当感激。”
叶芃贞知道他在说什么,孟桢在路上出事,别人不知道,她肯定从来信里听说了,用了那赤草,顾停还专门同她解释来着,其实根本就不必,她给了顾停,东西就是顾停的,给谁用都是他的权利,她那所谓送给王府的建议,也只是建议而已。
“哦,这个弟弟我很喜欢,想帮就帮了,”叶芃贞慢条斯理,上上下下把庭晔打量了一遍,“倒是不知——庭大人是他什么人,竟然替他来谢?”
庭晔沉默片刻:“萍水相逢皆是缘,我只是同他投缘而已。”
萍水相逢,投缘而已,呵呵,憋不死你!早晚憋成千年的绿王八!
叶芃贞一边腹诽,一边慢慢用玉勺搅着汤:“哎呀,这汤有点多呢……”
她没再理庭晔,喝一口汤,看一眼账本,再喝一口,再看账本,账本当然很久没看完,汤……自然也没下去多少,仍然香味勾鼻,馋人的紧。
庭晔:“凉了。”
叶芃贞故作不知:“什么?”
庭晔面无表情地指着她面前的碗:“汤,要凉了。”
叶芃贞全然不在意:“哦,这个呀,没什么,凉了再热呗。”
庭晔:“药膳回锅,味道功效都会有折损。”
叶芃贞哦了一声:“看不出来啊,庭大人对药膳这般有研究。”
庭晔低眉:“不算,只是嘴挑。”
“大人跟我的死鬼丈夫还真的很像呢,别的吃食不感兴趣,独独这药膳,莫名其妙的执着,不管我怎么做,都能被挑出一堆毛病……”叶芃贞晃了晃手中玉勺,“大人真的不来一碗?”
庭晔视线滑过汤碗:“不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叶芃贞说完就捧起碗,小玉勺甩到一边,当着庭晔的面,直接把一小锅汤干掉了。
锅子并不大,是很小巧的那种砂锅,顾停做药膳膏时把准了份量,知道叶芃贞饭量不大,这小锅还不如平时樊大川吃饭的海碗大,因为她的碗更小嘛,才看起来像好几碗的样子。
叶芃贞十分满足,还打了个饱嗝,笑眯眯:“要说这东西还真是停停做的好,我就没这份本事,怎么做我那死鬼丈夫都嫌弃,为了不吃这一口,连死都愿意呢。”
庭晔:“夫人自忙,告辞。”
来的突然,走的也干脆。
红绸愁的直叹气:“小姐怎么又把人气走了?也不好好说说话。”
她虽不知小姐怎么把人给招过来的,但肯定是费了些力气心思的,这么简单的就把人放走……
“让他走!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人,为什么不能气?气吐血才好,气死了拉倒,省的白瞎了那些没有主人的坟,”叶芃贞将小玉勺放进空锅里,微笑,“要是我男人,当然该怎么疼怎么疼,有些人啊,就是不懂事。”
在家里没待多久,好像只是为了喝这一碗汤,叶芃贞换了身衣服又要出门:“走,去珠宝铺子。”
她早先设了一个局,今天该收场了。
顾停的亲事,她答应了要帮忙解决,当然要做到。顾家两口子不知被谁洗了脑,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不答应这桩婚事,你跟他们摆事实讲道理没有用,许诸好处也没用,打压他们让他们利益折损更会是反效果,人家有的是委屈诉,有的是话堵,这都是镇北王不仁,仗势欺人!
她对镇北王没什么好感恶感,但只要停停喜欢,阎王爷她也会护!镇北王必须得是个好人,没有任何污点!
别人遇到的这种事肯定狗咬王八无处下嘴,但她是人嘛,有脑子,打蛇打七寸,别的法子不管用,有一种,一定管用。顾庆昌再厉害,也不过是色厉内荏,干不过冯氏,顾家说到底也是冯氏在拿主意,而冯氏最着紧的,是儿子顾庆昌……
叶芃贞老神在在,慢条斯理的珠宝铺子走,到了地方,里头已经闹起来了。
“怎么回事?吵什么吵?生意还做不做了?”叶芃贞装模作样,指桑骂槐的骂了小伙计和掌柜几句,这才看到坐在一边的人,“哎呀,这不是小郡主么?您怎么亲自来了?瞧这小脸气的,都泛白了,到底怎么回事,小郡主同我说,我给您出气!”
小郡主不给掌柜面子,却不好和叶芃贞硬杠,冷哼一声:“可是不敢劳烦女财神,我在这京城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竟不知你们这什么时候开始卖假货了,让我在人面前丢了好大的脸!”
叶芃贞惊讶:“怎会?”
小郡主眼色一给,一边丫鬟把一个盒子放在桌上,打开,是一套头面。金丝掐边,点以软翠,镶嵌用的是上好珍珠翡翠玛瑙,珠光宝气,满室生辉。
“你自己看!不是说镇店之宝,你家做的,就是这样的镇店之宝么!”
“咦,这不是——”站在一边的掌柜眼神稍稍有些恍惚。
“对,就是小郡主先前在这里下定的那一套!”顾庆昌之前不知道躲在哪里,这时候站了出来,指着掌柜,“就是这么做生意的!”末了又看向小郡主,一脸委屈,“你看,就是他们故意造假,故意欺负我们!”
小郡主神色更不为善。
叶芃贞心道,终于来了。
她清咳一声:“为确认事实清楚,我先问一句小郡主,盒子里的东西,怎么来的?”
“我亲自在你们这订的,你忘了?”小郡主瞪了她一眼,“马上生辰,我想要一套独一无二的钗环,到你家看中了,你们说保准独一份,只是还没完全做好,让我交了定金,说过后来拿,因太忙没空,他就帮我过来拿了,结果竟然是假的!”
这个他,指的当然是顾庆昌。
叶芃贞看向顾庆昌:“东西是假的,顾公子取货的时候就没看出来?”
顾庆昌对上她有点虚,眼神闪烁,尽量理直气壮:“你们做假东西骗人,倒还有理了么!”
叶芃贞就笑:“可这件宝贝,小郡主分的人分明没过来取啊。”
她拍拍手,从里间走出来一个伙计,手里抱着个盒子,打开一看,也是一套头面,金丝累编为底,点翠其上,镶嵌之物没有珍珠,全是上好的玉石以及红蓝宝石,并非把所有好东西罗列其上,而是团出漂亮的形状,圆有桃心,青鸟有尾,前后呼应,端的是巧夺天工,让人惊叹!
都是点翠,前面一个在这个面前好像上不得台面的洗脚婢,要气质没气质,要身材没身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小郡主怔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个……好像和之前看到的不大一样……”
不是不好,是好了太多!
叶芃贞微笑:“有改动是不是?”
小郡主轻轻点头。
叶芃贞:“前段时间,铺子里遭了贼,这套头面的图纸丢了,我们做生意的都知道,好货必然有仿品,可既然应了小郡主,给您一套独一无二的,就得做到,岂能让仿品先现世,打小郡主的脸?所以这套头面,我们自作主张,给您做了更改。您这笔单付尾款取货的时间不是明天么?不知为何今日过来,还有如此误会?”
小郡主也不是傻子,眼神顿了顿,犀利的看向顾庆昌。
叶芃贞已经笑眯眯的转向顾庆昌:“不知道顾公子这东西从哪来取来的,既不是我家铺子,肯定是别处了。”
小郡主眯眼:“说,为何骗我!东西哪来的!”
顾庆昌立刻慌了神:“没,没有啊……我也不知道!”
事实上,他家里也开着珠宝铺子,跟这家正好对门,两家争生意一直憋着劲,最近有幸结识小郡主,小郡主喜珠宝,他想巴结,父母也愿促成,来这里就多了些,想着就算身份有别,和小郡主成不了事,有份不错的关系也好,当然,也就知道这家楼里接了小郡主的单。
不等他各种羡慕嫉妒恨呢,那夜,他就看到了这家店遭贼,贼偷了东西,走的慌张,对钱财宝贝护的紧,图纸之类当然就没那么精心,不小心落下来一张,他在暗处看到了,等人走后捡起来一看就明白了,这是小郡主要的那套头面!
第二天,他派人过来小心打听,这边掌柜愁眉苦脸,说是头面连图纸一块丢了,短时间内也做不出来一样的东西,这单怕是要坏,不知道怎么跟小郡主解释呢。
顾庆昌就觉得机会来了,照着那张图纸,原样做了一个。天地良心,他用的是实足实的料,一点都不掺假,绝对是好东西!为了哄人,连对家店标他都弄上去了!反正自己家店子做的,最多就是花些成本。小郡主一看果然很开心,手一松,又给了几个大单,还和他单独相处了一段时间……只要他努把力,怕是有机会娶到佳人!
谁知小郡主还没往身上戴,别人带着一模一样的头面过来玩,小郡主一看就生气了,东西有假!
其实并不是东西是假的,而是一样的图纸,不知怎么别人也得到了,做出了一模一样的东西!
顾庆昌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为自己能骗过去,也不知道这铺子是叶芃贞的,否则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干,这女人谁惹的起!
“这……这一定是局,是有人故意陷害我,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
叶芃贞心说还行,没有蠢到家,可惜呀,走到这一步没救了呢:“跟你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东西是你亲手送到小郡主手里,骗她说是我们楼里取的。别的说不清,这东西哪来的,顾公子总知道吧?”
顾庆昌一噎,根本编不出好的理由。
叶芃贞看向小郡主:“您看,这假货跟我们楼无关,着实是个误会,这套新做的头面您可满意?因是我们这边的疏忽,虽这一套成本更高,稍稍有些亏本,但之前应了您,价格就不会变,您只要付了尾款,随时可以拿走。”
小郡主臊的脸通红,这下哪受得了,立刻跺脚喊人:“竟敢讹骗到我头上,来人,给我把他送官!”
要送官的,自然是顾庆昌。
叶芃贞帕子掩唇,笑容无声。
这位小郡主是她精挑细选的人物,有背景,权力高,脾气大,还有个特别宠女儿护短的爹,这个局,内里诸多细节她做的很实在,远不只今日所见这么简单,只要有人去查,保准大开眼界。小郡主像个傻子似的被人骗了这么久,别人还对她品头论足挑挑拣拣,就好似她是那砧板上的鱼菜,等着她春心萌动成就好事……怎么忍?
事态起来,她这个女老板作为苦主,肯定要帮一把的。
这一局,顾庆昌必要下牢,且进去了,就别想出来,除非——家里跪着去求顾停。
小郡主这个爹,脾气又倔又硬,天不怕地不怕,皇上面前都敢尥蹶子,独独之前受过镇北王恩惠,别人的人情可以不看,镇北王一句话,却不好推。
顾庆昌和冯氏不同意顾停和霍琰亲事,可以,你儿子这辈子就出不来了哟,不定哪天就死在牢里了。同意……也得看是个什么姿态,不让镇北王满意,不让她叶芃贞满意,牢里的人缺胳膊少腿的,可是再正常不过。
叶芃贞把事情安排好,把楼里掌柜和伙计挨个夸了一遍,给了赏钱,这才得空喝了点茶。
也不知道这样停停满不满意……
拍拍手想要离开时,想起一件事:“不对,楼里好像新到了一批珍珠,说是又大又圆,润润生辉,我得看看。”
挑些好的,给停停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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