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芃贞完成一件大事,心情非常好, 再想到回去就有顾停做的汤喝, 更是美滋滋, 可惜还没走出自家铺子, 红绸带来一个消息,让她立刻皱了眉。
“停,暂时不回家了, 改道去百味居!快!”
她很着急,一路催着, 很快到了百味居,叫相熟的掌柜在三楼往西开了一个包厢。
没等多久, 她顺着窗子就看到了来人, 走到门边数着数, 待有脚步声轻轻经过时,门一开,素手抓着人就拉进了房间, 把人狠狠按在墙上,捂住嘴:“想活, 就别说话。”
庭晔有一百种反制方法, 可这个人是叶芃贞……
他先是一怔,而后眯眼,犀利视线迅速看了眼西边包厢的位置,眸底满满都是肃戾杀气。
见他明白过来了,叶芃贞松开手, 哼了一声:“大人这样轻信别人,是不是不太行?”
这话指的是自己,她一个动作,他就对隔壁起了疑;指的也是隔壁,随便一个饵,就能把你调过来。
庭晔缓缓叹了口气:“你不该到这里来。 ”
“不来,看着你送死么?”叶芃贞瞬间变脸,因顾忌着隔壁,哪怕吵架声音也记得压低,“明明知道有人在追杀你,还敢这么鲁莽?”
庭晔眼瞳一震:“你怎么——”
叶芃贞冷哼一声:“我怎么知道?我不应该知道?你以为——这么多年,我都在干什么!”
庭晔垂眉:“多谢叶夫人相帮,但这里还是很危险,不如先行——”
叶芃贞看到他这个样子就来气,恨不得挠花他那张脸,就你英雄,就你厉害,就你什么都能干别人不配知道?可又一想,这狗男人浑身上下能看的就只有这张脸,挠花了未免可惜。
她太知道他骨子里什么样,早年不知杠过多少回,纠缠了多少年,她大方,不跟他一般见识,嗤笑一声:“想什么美事呢?谁帮你了?我这是帮停停。”
庭晔怔住。
叶芃贞凑近,媚眼如丝,吐气如兰,轻轻吹在他耳畔:“你这么倔,敢不敢叫停停知道?你觉得……他会喜欢你这样的臭木头吗?”
庭晔艰难别开头:“你……”
叶芃贞:“没有人愿意当拖累,我们活着,不是为了给别人当拖累的,你觉得别人是拖累,不敢告知所谓真相,是对别人的侮辱,知道么?”
庭晔呼吸有些急促,他退多少,这女人就前欺多少,退无可退,周边都是她的气息,她的美眸,她的红唇……索性闭了眼:“夫人怕是误会了。”
他从未觉得别人是拖累,只是……不想拖累别人。
“侮辱自己也不行,”叶芃贞拍了拍他的脸,目光更锐更亮,“就比如这个问题,你不敢问,我却能替停停回答,长辈没本事没见识,怎样都好,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打断骨头连着筋,断不会不认,乌龟王八蛋的长辈——肯定不喜欢。”
“想东想西,裹足不前,英雄迟暮,姓庭的,你老了啊。”
“老了也好,跑不动,跑不了,就是我的了。”
一句接一句,把庭晔说的脸黑了又青青了又黑,如果不是别的顾忌,他很乐意让这女人亲自试一试,他到底老了没老。
可眼下,他只能看着她,无奈叹息:“我的事,自己会考虑,不用你费心。”
他不说这句还好,说完,叶芃贞就气的狠狠掐了他一下。
你自己考虑?考虑来考虑去就是这结果?那还考虑个屁!
她收回自己的手,怕一时控制不住抽过去:“隔壁包厢你就不要去了,那边的人把你卖了,就是个陷阱,去了,可是会死的哟。”
“言尽于此,庭大人爱信不信。”
叶芃贞把擦过手的帕子随意扔在地上,拉人拉的利落,走也走得干脆。
房间很快陷入安静,再没有女人的清脆声响,只有淡淡余香萦绕。
庭晔捡起被扔在地上的帕子,送到鼻前轻轻嗅了嗅,小心翼翼折好,收到贴身暗袋里。
他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还是那么虎,还是那么凶,却已经不再犯错,不再有疏漏,也会护着别人了。
过往历历在目,他何尝不曾怀念,只是还不到时候……再查清楚一点,再确定一点,他就可以……
庭晔从房间里出来,并没有去隔壁包厢,而是转身离开,到了大街上。街道往北是皇城的方向,他视线在宫殿灿金琉璃瓦上划过,满满都是冷肃。
这样的皇朝,有什么前路可言?
顾停……受的苦太多太多,他舍不得他再遇到任何危机,这件事,不能牵扯到他!
京城最近风起云涌,朝堂内外,小官百姓们不敢说话。
太子造反下狱,二皇子风光无两,似乎前程注定,再无意外,可与事实相反,他并没有得到太多重用,手中归拢到的权利也有限,因为建平帝开始防他了。建平帝可还没死呢,虽说年纪大了点,不算如日中天,可手中权柄捏的实,怎会允许别人觊觎他的位置?
二皇子大概也想过学□□,一不做二不休,可他现在是皇上唯一的儿子,将来上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又何苦多此一举?名声说出来不好听,事筹谋起来也并不那么容易。
再者外头还有镇北王,这位主看起来不恋权柄,实则有很特殊的执着,他们这些人在朝堂上怎么打都可以,可若拉起战争,百姓遭殃,他就不会干看着……
所以只能把龙椅上的死老头给熬死么?
二皇子每天都憋屈的不行,脸上微微笑,心里骂着娘。
总之不管怎么说,朝堂两大派势力开始碰撞,父子渐渐反目成仇,之后走向……谁也不知道。
顾停离开京城之后就彻底放松,根本不关心这些,一路和霍琰走向九原。
四月人间芳菲,草木旺盛,就算北狄也是牧草肥美,牛羊成群,正是最惬意的时候,谁会愿意打仗?没有千急万急的事要做,他们一路走得很慢,怎么舒服怎么来。越往北,早晚温差越大,日头也没那么暖,有些高处的桃花甚至还没有开败,特别美,没有心事牵挂,顾停痛痛快快的玩了一把。
然而路再长,沿途风景再美,总有到家的时候。
镇北王府早早接到了消息,知道王爷要回来,耐不住的已经到城门口来等了,远远看到王府车驾,城门守卫惊喜大喊:“快快,都让开路,王爷回来了——”
“王爷和停公子一起回来了——”
“什么?王爷回来了,带回了停公子?”
“王爷好样的!我原还听说停公子走了,再不回来了,恨王爷不争气,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把人给追回来了!”
“这下来了,可不准再走了!”
百姓们也不管手上在忙什么,立刻放下,自动自发走到街头,有拿着绣活嘴里还叼着针的,有用围裙擦着手的,有手里还抄着锅铲的,更有抱着孩子的,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王爷进城。
顾停一进城,就收到了大家的问候,有老奶奶给他塞了一盒热饼:“这大中午的,还没吃饭吧,饿了没?赶紧先吃两口垫垫——”
也有热情豆腐西施:“我这豆浆温度正好,一点都不烫口,来喝一壶!”
更有热情大娘:“还有我这糖饼,刚出锅的,特别甜,停公子之前就爱吃,快过来尝尝是不是还是那个味!”
还有蜜饯铺子的老板娘:“我说王府采办怎么在我那买了那么多东西,原来停公子和王爷回来了!嗐,早知道,我就不收钱了!”
一张张熟悉面孔,一句句朴素的话,顾停心生温暖,唇角的笑就没掉下去过,能接的都接了,还不忘问候大家:“奶奶近来身体可好?小孙子可还淘气?嫂子看起来气色不错,想来是病大好,大哥不用再那么着急了……咦,小娃娃,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爹娘呢?哥哥姐姐呢?”
这一路走得很慢,顾停却一点都不急,感觉还很舒适,只是最后才想起来,怎么大家好像多问候的都是他?旁边这么大一个镇北王,大家就没看到?
其实不是没看到,大家只是更熟悉镇北王风格,崇拜是崇拜,尊敬是尊敬,却不敢太多亲近,更别说开玩笑了。
他自己心虚,霍琰却心知肚明怎么一回事,轻轻握住他的手:“停公子没骗本王,把这里当家了呢。”
顾停怔住,好像……还真是?
霍琰心中微暖:“喜欢这里?”
顾停重重点头:“嗯!很喜欢!”
这座城市给了他很多记忆,给了他很多温度,连这里的人都特别鲜活,朴素又真诚。
“我喜欢这里的景,也喜欢这里的人!”
霍琰吹了声口哨,烈风很快遥遥奔来,霍琰拉住马缰绳,一个小翻身,抱着顾停稳稳的坐到马上:“停停喜欢本王,嗯?”
随着他这个动作,一大群人看过来,吹口哨的,起哄的,什么样的都有。
顾停耳根通红,胡乱的推着霍琰:“你放开我啊!堂堂王爷,能不能要点脸!”
霍琰全然不顾,只重复着刚才的话:“你喜欢我。”
顾停:……
“我说的是我喜欢这里的人!”
这里的人又不只你一个!
“那停停还喜欢谁?”霍琰似乎不满,甚至视线犀利的扫向四周。
顾停头疼:“算了,只喜欢你一个,好了吧!只你一个!”
霍琰在他侧脸亲了口,才饶了他。
回到府里,到处也很热闹,
一切都和以前一样,熟悉的校场,熟悉的林教头,还有太王妃的满头银发。最大的不同,大约是霍玥霍玠姐弟两个都长高了,弟弟不怎么明显,妹妹长的尤其快,大概正是抽条的年纪,个子蹿高了一大截,看起来像个大姑娘了。
丰盛的饭菜已经要摆上桌了,太王妃笑眯眯招呼他们洗手,上桌吃饭。
她没讲究寻常人家那一套,先要哭一会儿,再聊聊别情,再干别的,霍琰也没法让她讲究,进门就跪,一个头磕的又快又急,别人拦都拦不及,一张脸和以前一样冷硬,太王妃就是一肚子别愁,眼泪也憋了回去。
算了,有这样的孙子,还求什么呢?别饿着人家停停才是。
桂嬷嬷那边早等着了,根本不叫顾停行完礼就把人给搀住了,笑眯眯的带他过去坐下。
至于为什么不搀扶霍琰……镇北王动作太快,她根本就来不及,再说那样一个大块头,她就算来得及,怕也搀不起。
太王妃真是怎么看顾停都觉得顺眼,甚至配自家这个孙子都亏得慌,连连给他布菜:“来来,尝尝这道酥肉,我记得你前些时候最爱吃——还有这个蘑菇,可是新鲜山货,往日没有的……这次跟着琰哥儿,你受苦啦。”
顾停并不觉得辛苦:“有事都是他在扛,我一点都没累着。”
太王妃看孙子一眼,哼了一声:“他扛事不是应该的?要是累着了你,就是他没本事。”
霍琰:……
亲生的?
祖母你看一眼,到底谁才是你的亲孙子!
霍玥霍玠也很高兴,尽管都很想和顾停说话,可祖母在说,她们懂规矩,没敢插嘴,只是安安静静的帮顾停布菜,一个劲给他夹菜,很快,顾停碗里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顾停唇角笑意压不住,正好也饿了,就乖乖吃饭,见一边霍琰板着脸,似乎在吃醋,就分了块碗里的肉过去。
他并没有看出来,霍琰才不是因为没人给他夹菜不高兴,而是顾停吃了祖母夹的菜,吃的妹妹夹的菜,还吃了弟弟的,独独没有吃他夹过去的!
难道他夹的不好吃么!
霍玥看出来了,登时无语。自家哥哥明明是个糙军汉,怎么出去一趟,心思这么敏感了?
太王妃也看出来了,扶着桂嬷嬷的手笑个不停,多少年了,总算又见到小心眼的孙子了!
独独霍玠不明白,睁着圆眼睛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末了又给顾停夹了一筷子菜,是他最爱吃的肉肉,可香可嫩了!
霍琰:……
太王妃拿帕子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一脸慈爱的看着顾停:“这好不容易到家了,以后别再拘着,想吃什么就点,想要什么也说,咱们家啊,不穷,什么都有!”
顾停捧着碗:“嗯!”
反正……总是要成亲的,没必要害羞。
霍琰幽幽看了太王妃一眼:“您就没什么话同我叮嘱?”
太王妃:“我叮嘱你干什么,你是没长着嘴不会吃喝,没长着脚不会走路,还是外头浪一圈一文钱都没挣回来?这么大年纪了,想要什么还问祖母,丢不丢人?”
霍琰:……
霍玠抱着大海碗一边埋头猛吃,还不忘附和:“可不是,哥哥年纪大了,不可以撒娇啦!”
他自己吃不算,还知道照顾顾停,见顾停菜吃过了想喝水,就立刻拎起茶壶倒上,推到了顾停面前——用的是他自己的杯子。
小孩才七岁,不讲究,顾停也并不嫌弃,摸了摸他的头:“谢啦。”
可惜刚刚端起杯子,还没挨到唇,就被霍琰抢走,一口喝干了。
顾停:……
霍玠生气了:“哥哥你干什么!停哥哥渴了,正想喝水呢!”
霍玥赶紧拿了个干净杯子过来,重新倒了一杯给顾停,又拉回弟弟:“好好吃饭。”
霍玠不敢不听姐姐的话,更不敢惹哥哥,气的头埋在大海碗里,要了第二碗。
桌子底下,顾停拧了把霍琰,眼神丢过去,不用说话对方也能懂:你干什么!弟弟还小,你跟他杠什么!
霍琰捉住他的手:他不介意,我介意。
你只能是我的,只能碰我的东西,别的任何都不行。
光影暗处,他眸底隐隐现出一抹偏执,执拗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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