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桢不是第一次来镇北王府,到处路都很熟悉, 可这次进来, 还是惊着了, 因为顾停一边给他带路, 一边同他解释——
“这是成亲时要骑的马,要精心喂养,提前打理, 我舅母说,马匹要精神, 人也能衬得更精神,两匹马必须大小一样, 颜色相同, 毛色要够亮——我舅母你知道吧, 叶芃贞,女财神,我们都认识的。”
孟桢头点的似小鸡啄米, 眼睛根本没从马身上离开过:“知道知道,我还没恭喜你找到家人啦!可是这马真的好漂亮, 我们府都没有毛毛这么好看的!”
顾停心说那是下了工夫, 特意用了一种植物做的油好好保养的。
没走两步,又看到一大片红绸,见小伙伴看的移不开眼,他只得继续硬着头皮解释:“这时成亲时要挂的红绸,我舅母说, 这种绸子在太阳底下有光泽,挽出红花尤其飘逸漂亮,我们骑着马,有风吹过时会吸引所有人眼球——就是得必须提前三洗三挂晾,有点麻烦。”
孟桢小嘴张圆:“哇——真的在太阳底下有光诶!”
再往里走,又看到了成亲的婚服——
这下不用顾停解释,孟桢自己就认出来了:“哇婚服!好漂亮!还有金银扭丝双暗绣!嘤……成亲真好玩!我也想要这么好的舅母!”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叶芃贞从里间转出来,孟桢小嘴特别甜:“女财神!舅母!你怎么这么年轻,竟然越来越好看了!”
叶芃贞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是么?”
转瞬笑的花枝招展,随手就是一袋小珍珠,揣到孟桢怀里:“小王爷远道而来,辛苦啦,小小心意,拿去玩!”
女财神送的东西,就没有品质差的,哪怕随手一袋小珍珠,必也是珍珠里最精致最美的。
孟桢都哇不过来了:“谢谢舅母!我回头一定记得给舅母带好吃的!”
叶芃贞一点都不嫌自己辈分大,在京城里,她见过很多次小王爷,知道他和孟桢是好朋友,本身也心思单纯,值得交往,还摸了摸他的头:“乖了,好好在府里玩,有什么吃的用的找不着的,随时跟舅母讲,知道么?”
孟桢眼睛亮亮:“嗯嗯!”
终于走到房间,四下清静,没有旁人,孟桢才扒住顾停胳膊:“你近来到底怎么样,是不是很辛苦?王爷的病……我那时想过来看看的,可是哥哥不允,你们一个两个都报喜不报忧,没个真话,我一直都不放心。”
顾停笑了:“真没事了,方才你不是看到了?霍琰脸上可有病气?他连腰身都长回来了,放心,真不会再有事。”
孟桢想了想:“倒也是……那你舅舅呢?真没想到庭大人和你竟有这般渊源,自离了京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
“说起来也是有点巧了……”
顾停将别后之事,慢慢讲给孟桢听,孟桢一边听,还一边给他续了杯茶,两个人头靠头,岁月安静而美好。
镇北王府一片喜庆,里里外外热闹的紧,别人非在这种时候搞事,就有点不懂眼色了。
有两个小太监奉命过来传旨,说是新帝登基,召镇北王到京城拜见。
霍琰直接把圣旨扔了,还叫人把两个小太监扔出了九原城。
之前他会去京城,并不是给建平帝面子,而是自己有事要做,有真相要查,现在事情搞清楚了,他连建平帝的面子都不会给,甚至遗憾没有亲手诛杀这卖国贼狗皇帝,新帝竟然也敢这么直接的下圣旨?谁给你的勇气?打量你登基这事什么戏份别人都不知道是吧?
想拉拢他这镇北王,想要互相给个脸面,事就不能这么瞎办,他这正着急成亲呢,人生大事,有什么要求不能晚几天?你是等死投胎么直接下了圣旨,私下试探都不来点的?
怎么,我这个镇北王只是个莽夫,不配么?
不就是耍心眼,挑剔毛病,和着就你们京城人会,本王不会吗!
镇北王十分傲娇,转头问了问孟策,姑藏王表示没有收到这样的圣旨,他就更放心了,和着只冲着我一个人欺负,不公平啊!当然不去!
甚至发出的时候,江暮云和宋时秋就预料到了这种结果,并不生气,很快第二道圣旨又过来了,再次相请,姿态放的很低,说是新朝有难处,百姓将难安,求镇北王帮扶,圣旨下的急,并不是想打压,而是确实很急,来不及想试探圆缓。
霍琰的回答是——
和上次一样。
扔了圣旨,还把传旨的小太监扔出了九原城。
这次还往嘴里塞了府里士兵的臭袜子——不会说话就闭嘴,整天叭叭叭叭烦不烦!
有难处知道求本王了,没事的时候干什么了?哦,坑本王了,设计杀本王的命,抢本王的人……你怎么这么能呢?就因为你上位了,你打过本王左脸,本王就要把右脸伸过去给你打,还得笑眯眯说这是本王的荣幸是不是?本王贱不贱?
没空,干什么都没空,成亲呢!
第三道圣旨接着就来了,这一次措辞更严重,说东北有兵祸,没几日或会兵临城下,京城危矣,难道这样镇北王也不理么?你的侠肝义胆呢,你的国之大义呢,你的脊梁呢!
霍琰仍然不为所动,这一次甚至将传旨太监扔的更远。
早说了,有脊梁的不是他,是百姓!他驻守边关,对各种战报最为清楚,东北边境就是以前分裂出去的白狄,并不怎么好战,更何况这个时期?若不是有人故意挑衅,他们也不会攻过来。那点兵力,那点阵仗,他早就看过舆图了,京城周边兵力调动完全足够!
皇帝就是懒,就是不愿意动,才有这道圣旨!
霍琰才不会由着他们左右,他的确心有信仰,也愿意为百姓,为家国付出,可他的心也有限,能承担的有限,要世间所有都让他扛——对不住,扛不起!
最后,重要的话说三遍,本王忙着成亲,忙着成亲,忙着成亲——你们京城里都是聋子还是傻子,怎么就听不懂!
不是听不懂,就是故意想坏事,再敢来,本王可不客气了!
京城没能请到镇北王进京,也不知是否有怎样的遗憾和争吵,九原是见不到的,所有人都知道,日子一天天近了,王爷要娶亲了!
清水洒街,全城欢快,各沿街商户自动自发的挂上了红灯笼,所有人都在翘首盼望,特别想知道这场婚礼怎么玩,王爷会不会向所有新郎官一样,被为难,各种吃瘪!
叶芃贞早早置了个宅子,就在城西,一应东西早就搬过去了,水陆两路走的及时,王府小队护卫也得力,好多东西还真及时从江南运过来了,整理装箱,整齐码放,顾停的嫁妆,就是在这出门了。
其实两边都是男人,嫁娶这个概念是模糊了的,太王妃也给足了尊重,尽量改换字眼,府里也没有任何王妃必须守的规矩,就让顾停和霍琰平起平坐,不分前后,但外头人们提起来,还是免不了俗,总要对比‘聘礼’和‘嫁妆’。
王府看重顾停,聘礼诚意十足,整整搬了三个时辰,听说把王府都要搬空了!
可叶芃贞这边还回去的更多,新王妃的嫁妆几乎从早上送到晚上还没走完,王府紧急开了新库,还把周边一个宅子买下,专门用来停东西了!
万万没想到,新王妃竟然这么有钱!
九原百姓看了个大热闹,有的直接就一天没回家,饭都是在街口饭庄吃的,有生之年,这恐怕是他们见过的最大阵仗了!
谁家办亲事能办成这样?不是体面不体面的问题,是财力,谁家能这么有钱!皇帝老儿嫁女也不过如此了吧!哦对,皇帝老儿没女儿……不对,皇帝老儿死了,上头换了人,新帝年纪轻轻,连婆娘都没娶,哪来的娃?
顾停按着规矩,不再和霍琰见面,提前几天就住到了叶芃贞买的宅子,和庭晔叶芃贞一起。
他们三人自是和乐,天天都很开心,顾停会做药膳,叶芃贞厨艺竟也不错,要是两个人都懒,就让下人置一桌酒菜,大家聊天也行,品酒亦可,兴致来了,还可以玩各种各样的游戏,叶芃贞是老江湖,花样繁多,道上道下的玩法,就没有她不知道不会的!
庭晔一高兴,就逗他们俩玩,小笑话,歇后语,没有他不能编的,喝多一点,还要给他们表演剑舞!也是奇了怪了,平时腿脚多利索,轻功多好的人,表演剑舞竟然有一种诡异的萌感,特别好玩。
好似短短几天,过往错失的岁月就回来了,温柔而隽永。
人生总有各种各样的缺憾,但不要紧,你我,我们在一处,便是圆满。
他们是圆满了,镇北王府很不习惯。
太王妃总是想让桂嬷嬷做好吃的点心,给顾停送去,说他最近辛苦了,得补一补,可又一想,他现在不府里……看不到小福星的日子,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不开心。
一对姐弟也是,霍玥亲手下厨做了顾停最喜欢吃的菜,做完才皱眉,停哥现在不在府里……凭什么这么好吃的东西停哥吃不到,要给别人?
霍玠则是最近被亲哥盯着,操练的很苦,身累心也累,恨不得大哭,停哥你要走好歹带上弟弟!我哥又发疯了,都没有人救可怜的我于水火!
府卫士兵们也觉得王爷有点凶,不但对自己狠,一天到晚像长在了较场,不停训练,对他们更狠……一个个练趴下,浑身无力起不来,不敢大声说话,只敢小声腹诽,有本事少在这使劲,偷偷跑过去见王妃啊!你不是病了么?快点犯病过去搞事,别搞我们啊!
这群人也是够得瑟,霍琰得病的时候,所有人都忌讳,一个敏感字都不敢提,现在病好了吧,谁都敢调侃两句,哪怕最底下的伙头兵。
霍琰没偷偷去么?怎么可能不去?那可是他的王妃,心肝宝贝心尖宠!
可庭晔自己是个不在乎规矩的人,小两口平时怎样也从没说过拦过,顶多嘴上酸两句,可这次不同,对婚前不能见面这个规矩他守的很严,因为叶芃贞用了好多桩因婚前见面导致婚后不幸,最终悲哀死去的故事教导了他——要严防死守,防火防盗防镇北王!
管你什么王爷,什么本事,婚前说不让见就是不让见!
霍琰:……
他都看见一边拉着顾停嗑瓜子的叶芃贞了!
不是打不过庭晔,可他没事,和小东西的舅舅过不去做什么?不真打吧,庭晔还是个不好搞的,脚底功夫太好,特别能缠人,打不死你也能磨死你……耳力还特别好,不管多么晚,不管他摸进来的路线有多么偏,庭晔都能听到!
镇北王就很为难了。
狠心不见吧,他的停停眉开眼笑,和家人尽享天伦之乐,没准都想不起他,就他一个人身心倍受折磨;费尽心机好不容易见到了吧,还没摸一下亲一下呢,庭晔就出来了……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
小东西现在有家人了,可会偏心,说什么以后的日子都是要跟他过的,就这么几日,他该陪陪舅舅。
舅舅脆弱,需要陪伴,王爷也很脆弱,王爷也需要陪伴啊!停停你看看本王!
还有小猞猁,这东西就是个告状精!
起初还小就跟他不对付,样样都要跟他争,停停身边的位置要争,手要争,被窝也要争,好不容易被他镇压下去了,竟然还不长点记性,看到他就叫,还专门朝庭晔房间的方向——
最初庭晔还要靠自己严防死守,后来晚上都能睡觉了,因为小猞猁会自动换班!
霍琰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当时是怎么脑子抽了,说要养它的?这种白眼狼扔了不好么,饿死它都不怨!
还好,各种鸡飞狗跳的日子里,八月初六终于到了。
这一天天晴日朗,风轻云淡,天空碧蓝,早桂飘香,连鸟儿的鸣叫都特别清脆。
整个镇北王府披满红色,喜气洋洋,家里的护卫,走来走去的下人都换上了新衣服,个个脸上带笑,没谁能淡定得了。
霍琰在正院,站在太王妃面前,由太王妃亲自帮忙整理衣服。
“还行,总归是赶上了,挺合身,够精神!”
太王妃帮他压正了领子,拍了拍他的肩:“去吧,接你的王妃回家!”
霍琰掀袍拜别:“祖母且稍待,孙子这就将您孙媳接来!”
转身离去,英姿飒爽,背影昂藏。
恍惚间,太王妃似乎看到了儿子当年娶亲,也是一般模样。
桂嬷嬷扶着她胳膊,轻声劝:“今儿个琰哥儿娶亲,这好日子且在后头呢,主子别难过了。”
太王妃立刻收了泪,笑的开怀:“对,过去的都过去了,新人新气象,停停是个有福的,我们镇北王府否极泰来,定会越来越好!”
霍琰一步一步,脚步重重,精气神十足:“来马!”
今日他将成亲,今日起,小东西就是他的人了,晚上和他一起睡觉,清晨和他一起醒来,生随他,死合葬,时时处处都得跟着他,再也不分开——
本王看谁敢再拦!
“尔等都有,随本王迎亲!”
飞身上马,缰绳一拽,镇北王杀气腾——不,是意气万千,喜上眉梢的出发了。
大街上,翘首企盼的人们终于等到了正主。
“来了来了!”
“快,快看王爷——嗷我死了!王爷好帅,怎么可以这么帅!嘤嘤嘤……为毛我不是男人,我也想被王爷喜欢!”
“你可得了吧,就这脑子,这身材,怕是重新投胎多少回都不够看!”
“我脑子怎么了?天真傻乎乎也很可爱呀,我娘说了,能吃是福,我以后福气大着呢!”
“好吧,你福气大——不过比起王爷,我还是更想看停公子,停公子那么好看,还从来不板着脸,聪明又可爱,灵慧又帅气,被他看一眼,都有一种我是唯一的错觉……”
“嗷嗷对!我怎么不是男人呢,我要是男人,定要娶了停公子!”
“可得了吧,就你这脑子这身材——”
“我这脑子怎么了!这这年头就有人喜欢憨憨的知道么?越是聪明人,越喜欢憨憨的,胖点怎么了,我爹说了,胖了杀猪有力气,我也是有力气,能砍人的!”
“……行叭,你开心就好。”
一样的街道,不一样的声音,大家连抬着杠,都是对王爷王妃的喜欢和赞美。
这边霍琰骑马亲迎,那边顾停也准备,叶芃贞看着腰间要挂的配饰,又发了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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