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套话甘四娘

    仗着‘镇北王心尖宠’名头,顾停再次作妖,试图把尤大春再忽悠一次,至少霍琰听到了多少,有没有意见……顾停一点都不在乎。

    一会生两回熟,他的脸皮也厚起来了呢。

    他是这么想的,有些事该做还得做,有些人不用白不用。

    甘四娘的话是一定要套的,为的不是尤大春的功绩,而是边关情报,镇北军多得一份北狄消息,就多一分赢面。自家的包子脸也是要救的,他的人是在下面努力,可要是能钓出点确切消息,岂不更好?

    还有六年前……霍琰对吉七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红绡楼,莫非藏着什么年深日久,外头不知道的秘密?

    关于镇北王府,六年前有件大事,哪怕不是九原人,也都知道。

    烈炎谷一战,镇北军三万大军命丧,无一活口,霍琰谁都没来得及救,回来看到的是叔叔霍光残缺不全的尸体,掉到悬崖底再无呼吸的婶婶徐氏和堂哥,鸡犬不留的镇北王府,若不是老太太和娘亲机警,一个带着还小的妹妹进了密道,一个知道自己怀有身孕不可能独自支撑最后一刻藏了起来,霍琰的亲人在那一次就会死绝。

    这一战并非实力不济,而是事出有因?有人算计?

    如果是这样,霍琰一定从未放弃,一直在查找线索,任何一点信息都不会错过,如果红绡楼出现了关联线索,他必追查到底。

    所以上辈子的他吃了亏,就是因为这件事?

    假设这楼里有知道当年底细的人,这人也知道霍琰这几年专注在找什么,特别组了‘红绡楼’这个局,就是等霍琰上钩……

    停!打住!再想下去就更吓人了!

    没有证据,顾停不敢想象太多,提醒自己别着急,一点一点来。

    ‘打草惊蛇’和‘引蛇出洞’是一个动作的正反面,全看当事人怎么做。顾停现在没时间徐徐图之,上辈子霍琰徐徐图之了,结果也并不好,所以不如——打破它。

    不破不立,有些东西打破了,反而效果喜人,如今夜红绡楼出了大事,甘四娘逃跑……

    水浑,是别人的保护色,也是霍琰的保护色,他可以在这里面做很多事,包括跟踪甘四娘,完全不用自己动手,借她知道该知道的信息,见到该见到的人。

    决定了就干!

    顾停绘声绘色的忽悠尤大春:“……您别太犀利了,一上来就问人家敏感东西,谁不怕?您得从小处套,从关心的点来,比如您问那甘四娘,说今天晚上楼里好像动静不少,是不是有什么麻烦,惹了当地哪个地头蛇,要不要大人您帮忙……大人您可是皇亲国戚,陛下面前都坐着回话的,那甘四娘能不感动?她若身上没事,清清白白,一定缠着您帮忙,如果身上有事,更得让您帮忙,好显的她无辜不是?”

    推人出局,手留余香。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不珍惜,只有自己千辛万苦挣来的才格外看重。这事,顾停想的再好,也还是得尤大春来。

    尤大春捋胡子:“不错……然后呢?”

    “然后就给她个人啊,”顾停眨了眨眼,“甭管她说哪种难处,大人挑两个手下,一个去溜达一圈,把另一个‘绑’了,送给甘四娘……”

    尤大春听的入神,完全没注意刚刚的大胡子是什么时候走的,也完全没记住相貌特点。

    “这就有用了?甘四娘感动了就对我招出一切?”

    顾停好悬被口水噎住,努力控制了控制,尽可能更明显的暗示:“大人觉得您这被绑的手下……没用?”

    尤大春想了想,慢慢懂了:“你是想让我这手下去踩点?探探甘四娘贼窝里头的道道?”

    顾停拱手肃容:“大人睿智,小人难比万一!”

    尤大春捋胡子:“这倒是条路。”

    顾停看看左右,又低声道:“您就派您身边武功最高,最扛打的那个去,这样就算甘四娘上刑也不怕!”

    尤大春连连点头的同时,还不忘挑毛病:“光武功高有什么用?粗心不细致,找不到更多线索怎么办?目标太明显别人一看就盯上了,猜到来意怎么办?”

    顾停‘恍然大悟’:“要不说您睿智呢,我也就瞎凑个热闹,真正定计办事,还得您做主啊!”

    对付尤大春这样的人,说话要柔软,身段要低,哪怕献计,细节也不能处理的过于圆满,要有让他挑剔补全的机会,显的他比你高明,比你比他聪明效果会好很多。

    尤大春被拍的十分高兴,特别选了个相貌不起眼不惹人注目,武功也拿的出手的心腹,煞有其事的‘安慰’顾停:“你还年轻,想不周全很正常,不必自惭形秽。”

    顾停:……

    好叭。

    “那您忙,小的——”

    “你就留在我身边,跟着学。”大约被拍的太高兴了,尤大春还不放顾停走了,非要让他跟着‘学习’。

    “可是您跟甘四娘……我怕是不方便吧……”

    尤大春眉毛一立:“我都不害臊,你害什么臊?”

    顾停:……

    可是眼会瞎啊!

    没办法,只得跟着。

    新的房间,新的准备,尤大春大马金刀坐下,没一会儿,重新换了套纱裙的甘四娘就过来了。

    照着顾停的计,尤大春笑起来,表情尽量温柔:“今晚楼里动静好像不少,四娘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招了哪个地头蛇,要不要爷帮忙?”

    甘四娘倒酒的动作顿了顿,不过片刻,眼波流转,委委屈屈的看过来:“要不说还是大人官高心细?奴家一个风尘女,走到哪都矮着身,别人看不顺眼,当然想怎么欺负怎么欺负喽。”

    尤大春享受着美人温软,没注意到她迅速变化的眼神,顾停却一刻都没放过。

    尤大春的问题让她警惕了,可就因为对象是尤大春,又傻又蠢,相处几天她早就看透了,反而瞬间释然,认为不可能是什么计,一定是巧合。

    很好。

    顾停站在角落里,抄着手,尽量放低存在感。

    甘四娘倒完酒,人就偎在了尤大春怀里:“今晚啊,楼里来了几位奇怪的客人,姑娘不叫,牌九不耍,大眼瞪小眼吵架,骂骂咧咧要酒,一看就是要闹事,奴家琢磨着闹大了不好看,爷来了看到像什么样子?就让人把他们分开,请到别的房间,等过会消了气再说,谁知没一会儿人就不见了……大人不问奴家都正着急呢,奴家这心呀,慌的不行! ”

    她边演边揉心口,骗的尤大春眼角生春,大油手蠢蠢欲动。

    顾停心说来了!

    甘四娘不会怀疑尤大春用意,他撺掇着尤大春问话,甘四娘肯定会找借口,说的定然是与‘大事’无关的人,如果孟桢和顾庆昌是今夜唯一不大不小的变数,她就一定会拿来做筏子,现在看——还真是!

    顾庆昌说上了趟茅房孟桢就不见了,显然是被甘四娘隔开了,可甘四娘说没一会儿人就不见了,是出了什么意外故意转移,还是——这楼里还有其他的人?

    不管是哪一种,之前的猜测都没有错,孟桢跟‘大事’,九原形势没关系,一切遭遇都只是意外。这样……性命之忧就小很多了。

    吴丰啊,少爷最勇武最厉害的长随,你可得机灵一点,好好把包子脸找出来!

    “在这九原,奴家也没旁的亲人了,一切全赖大人照顾了!”

    甘四娘小意温存的撒娇卖乖,尤大春十分受用,视线不经意扫了顾停一眼。还别说,镇北王的口味不错,挺会挑人,这小子有几分小聪明。不过最聪明的当然是他了,没有他大胆取用,再有主意又怎么样?

    尤大春相当膨胀,搂着美人,大力拍了拍胸脯:“爷保的人,还没出过事!你——对,就是你,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顾停:……

    您也不怕把自己的肺拍出来。

    人手派出去了,眼下当然不能大眼瞪小眼干过,尤大春随意和甘四娘扯着话:“你看你,长得这么漂亮,手这么白,怎么就做了这一行?”

    顾停敛气凝神,认真听。

    如甘四娘这样的细作,必要有配得上的经历,最好半真半假,别人很难证实真相。既然是半真半假,那就一定有可以挖的真的东西……

    果然,没多久,顾停听到了关键词。

    甘四娘说:“……从表哥家出来,奴家心如死灰,不知道往哪里去,奴家这样的人,就像那湖中浮萍,命苦,注定无根可固,无家可归,没别的本事,只好重操旧业,指着这碗青春饭,遇得良人,要不是六年前东边战乱,奴家实在无处栖身,一点点往这边移,怕是都遇不上大人您呢。”

    六年前,东边战乱!

    顾停脚尖蠢动,差点要迈出来,心底不停催促,尤大春你问啊快问倒是问啊!

    尤大春不知道顾停在想什么,完全是话到这里了,就往下搭了声:“从东边过来啊……那为什么不去京城?”

    甘四娘柳眉微垂:“妓子也分三六九等,蛇头们都是有地盘的,京城那繁华乡,奴家想去也是去不得的,没法子,只得一点点往西边蹭,这九原城,好歹有镇北王不是?”

    镇北王,是所有边城百姓心目中的神,只要有他,不必害怕战乱,不必害怕天灾,只要自己不懒,总能活下去。

    尤大春神情有些微妙。

    顾停也悄悄后退,踩住了窗帘一角。

    窗外风雪呼啸,有树枝被卷折发出的轻响,也有轻响类似树枝被卷折。

    好在,房间里除了他,没有人听到。

    顾停视线快速掠过窗外,松了口气,看向甘四娘。那些过往,他还想听,可惜尤大春不再问了,而且他的手下办事速度还特别快,这时候就把人给‘押’上来了,扣在甘四娘面前!

    尤大春稳坐扬头,抬手姿势很是潇洒:“人给你抓到了,却未必是背后主使,现下交给你,你自己斟酌处理,想想怎么做,若有难处,随时可以找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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