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元在外厮混了一天,回到家里就看见高氏又在拿婢女撒气,本来他不想管,但高氏指着鼻子骂的那个偏偏是他心痒了许久的云香。
“你这又是发的哪门子邪火?成日里找别人晦气。”
高氏等了一天,结果叶锦元回来竟为一个婢女出头,这这让她感到难堪,于是她也不忍了,怒摔了一个茶盏后,大声骂道:“你还知道回来?你可知我们母子今日受了多大的委屈。”
叶锦元皱眉:“我这不是外头有应酬。”
“什么应酬?不过是跟你那群狐朋狗友在外边花天酒地,你干脆死在外头,别回来了。”
叶锦元耐性耗尽,转头就走,高氏却又过来拉他,他甩甩袖子,道:“你这越说越离谱了,我不回家我干什么?”
“说吧,谁又惹你了,让你这般发疯。”
高氏扯着他的袖子倾诉委屈,把白日里发生的事都与他说了一遍。
“我一想到朗儿年后开春就要独自去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就揪心,章氏势大,我压根伸不进手去,他受了委屈可怎么办。”
叶锦元虽然不耐烦听妻子唠叨,但还是劝了一句,“爹不也是为了朗儿好,你这是溺爱太过,放心吧,回头我找朋友打点一番。”
“你就会说我,还有一件事,我问你,那个叶凌渊是不是你在外头的私生子,骗我说是捡来的,让我替别的女人养孩子。”
叶锦元一愣:“好端端地提他干嘛?”
高氏冷哼:“今日父亲要给他正名分,我不得已只好答应,可父亲竟然还想让他住到咱们院子里,我拿话推脱了,二房那个柳氏上赶着把人要走了。”
“什么?人去二房了,你怎么不早说?”
叶锦元忽地推开高氏就要往外走,高氏哪里肯,拦下他问道:“你这么大的反应,还说他不是你的种?”
“我说了不是,真不是。”
“你别拦我,我找爹去,人得要回大房来。”
“为什么,你今日不与我说明白就不许走。”
高氏撒起泼来,叶锦元是真顶不住,只得把自己的谋算与她说了。
“我实话告诉你,这孩子不是我捡来的,是有人托付给我的。”
不等高氏发怒,他继续道:“阮夫人你知道吧,她给我写了一封信,让我在她死后代为照顾凌渊,报酬是她金库的钥匙,可她藏金的地点我至今也没找到,想来只有问那小子才知道。”
阮夫人名为阮紫珞,年轻时曾是扬州名妓,后来听说是从良了,消失了两年后,忽然又回到扬州,开了一家映月楼,叶锦元经常光顾,一来二去便跟阮夫人有了些交情。
叶锦元收到这封信一开始是不信的,但想起映月楼这个销金窟十几年不知道吞了多少金银,便有些动心。叶锦元拿着信上门时,映月楼已经人去楼空,只留下凌渊一个半大的孩子,那钥匙就是叶锦元从他手里拿到的。
高氏听了第一反应便是埋怨他:“你糊涂啊,他既然知道藏宝地点,你作何不假意讨好,也好套出话来。”
叶锦元道:“我怎么没想到?我把他带回来之前好声好气哄了几天,但这孩子要么是脑子有病,要么是个哑巴,一个字都不往外蹦。”
其实最让叶锦元觉得邪门的是,把凌渊带出映月楼的第一个晚上他就做了噩梦,梦里他被人掐着脖子差点窒息而亡,醒来时一照镜子,脖子真有一条淤青,从那以后他就很少接近凌渊,但为了财宝又不得不把他带回叶家。
高氏没了主意:“那现在怎么办?”
叶锦元此时冷静下来,“只能先让人盯着他了。”
*
从家祠回来,柳氏便让寒芷收拾了一间厢房出来给叶凌渊住,她害怕有什么不妥帖的还亲自布置了一番,最后让蓁蓁去下人房把叶凌渊接过来。
蓁蓁去接人时没想到李海也跟着叶凌渊来了二房,她惊讶地看着李海在院子里忙前忙后,问过月竹才知道,这位李管事竟然放着下人房的管事不当,跑来做叶凌渊的小厮了。
她直觉这里头有什么古怪,不过那人的事她可不敢好奇。
如今人已经住进来了,她没有办法赶他走,甚至还得小心哄着,只求他别伤害自己的家人。
晚间叶锦程回来,柳氏与他说起这事,言语间有些羞愧,因为她没跟夫君商量,就自作主张把人接来了,叶锦程倒是没什么意见,反而因为叶凌渊救过蓁蓁,对他心存感激。
“凌渊这孩子也不容易,大哥……”他无意说自家大哥的坏话,生硬地转了话题,“倩娘,我今日去见罗大人,他举荐我年后去转运使手下做提举,我也不想再继续做个无用的闲职,让你和蓁蓁受委屈。”
柳氏听了心中感动,美目流转,正要说些什么鼓励丈夫,寒芷在外头说道:“二爷,夫人,厨房送晚膳来了。”
叶锦程耳根子微红,“先吃饭吧。”
夫妻俩到了小厅,蓁蓁已经乖乖坐好等他们,叶锦程发现桌上少了副碗筷,便问:“凌渊怎么没来?”
柳氏也奇怪,“寒芷,你去叫了吗?”
寒芷回道:“奴婢去叫了,李海说公子习惯了一个人用膳,就不过来了。”
柳氏还想问什么,蓁蓁开口接过了话茬,“娘,哥哥既然喜欢独处,咱们也不好不尊重他,您快坐下吧,菜要凉了。”
叶蓁蓁巴不得那人不过来,免得家人一个不小心,惹了他不快,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偏巧柳氏同情心作怪,心里想凌渊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才变成这般孤僻的样子,落座时看见桌上有一道糖醋鱼,便吩咐寒芷:“蓁蓁说他爱吃鱼,你把这道菜给他送过去。”
叶蓁蓁一口饭差点卡在嗓子眼里,急忙咽下去,先行跳下凳子,从寒芷手中接过盘子,“娘亲,我去吧。”
叶锦程和柳氏讶异地看着她,柳氏反应过来笑着说道:“我就说蓁蓁挺喜欢这个哥哥的,去吧去吧。”
“你顺便就在凌渊那里吃吧,别来回跑了。”
叶锦程一句话给蓁蓁断了后路,小姑娘强忍心中悲戚从小厅出去来到西边的厢房门口,李海正坐在台阶上吃饭,看见她连忙站起来。
“五姑娘来了。”
“我给哥哥送糖醋鱼。”
李海讨好地要接过,“怎好劳烦五姑娘,小的来拿就行了。”
蓁蓁躲开他的手,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心道你拿进去,我还怎么留下蹭饭。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她一顿都不能落下。
楚凌渊站在窗前,此刻无论是四周暖黄的烛光,还是北侧小厅里晃动的人影,都让他有一种不真实感。
那个女人临死之前说给他寻了个好去处,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燕京那人的决定,远在京城,他依旧能想尽办法控制自己。
楚凌渊无所谓,他去哪里都可以,世间无一处不是冰冷的尔虞我诈,可他没料想到,叶家还有这样纯然干净的地方,他站在这里,扑面而来的是隔绝不断的烟火气。
门外传来了叶蓁蓁和李海的说话声,少年在一阵敲门中回过神,淡淡道:“进来。”
叶蓁蓁再不情愿也得承认,她已经在那半个月被迫送饭时习惯了与少年相处,就好比他这一声进来,蓁蓁已经能听出他心情尚可。
“哥哥,有你爱吃的糖醋鱼,一起吃吗?”
不等少年应声,她已经坐下,看着桌上一筷子未动的饭菜腹中鸣响。
楚凌渊走过来坐在她对面,语气复杂难辨:“你想与我一起吃?”
嗯嗯,蓁蓁点头,不客气地把桌上的饭碗据为己有。
少年懒得提醒她,那是他的碗。
两人吃了一顿尚算和谐的饭,其实是叶蓁蓁吃,楚凌渊看着,他只动了她后来送过来那盘子糖醋鱼,其他的菜看都不看一眼。
吃过饭,蓁蓁摸摸自己尚有余地的肚子,差点脱口而出要寒芷上一盘水果,幸好她忍住了。
“哥哥早点休息,我先走啦。”
关上门,蓁蓁轻呼出一口气,别看她表面装得云淡风轻,其实坐下吃饭时腿肚子还在抖的,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楚凌渊的态度似乎温和了许多。
这一晚蓁蓁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不过她高估了自己对于危险的警觉性,抱着软软的被子做了一晚上甜香的美梦。
第二日清早,小姑娘照例早起打了一套五禽戏,这些日子练过,她明显感觉自己不像从前那样体虚畏寒了,上辈子的叶蓁蓁是个病美人,走两步喘三步,她厌恶那种无力感,她要活的有生机。
寒芷出来倒水看见她起得这么早不由夸道:“五姑娘真有毅力,若是奴婢三天都坚持不了。”
蓁蓁笑了笑,道:“寒芷姐姐笑话我呢,你不也起得挺早。”
寒芷:“快别提了,老夫人昨晚来传话,让各房都过去商量置办年礼的事,奴婢一会儿陪着夫人过去,五姑娘乖乖吃早饭吧。”
这么早过去?
叶蓁蓁在寒风中哆嗦了一下,她想起一件事,若是没有意外,她前世的弟弟应该快来了,或许现在已经在柳氏肚子里了。
上辈子就是因为费氏不满,经常借着由头罚她娘站规矩,这才让她娘在生弟弟的时候难产,从此病痛缠身。
现在阻止她娘过去,怕是行不通,蓁蓁追上寒芷,“寒芷姐姐,我也要跟娘亲一起去。”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看着费氏折磨她娘,她要自己的家人都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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