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听到蓁蓁要跟她一同去正院,有些惊讶,以往蓁蓁害怕费氏,都是能不去就不去的,怎的今日转了性?
虽然心里有疑问,但敌不过女儿撒娇,柳氏还是带着蓁蓁去了,一到正院,她们才发现来早了,费氏还没起床,正院里静悄悄的,丫鬟婆子各自忙碌,费氏身边的大丫鬟采薇走过来,言语客气,目光中却有冷意。
“二夫人,五姑娘,老太太昨夜头疼,睡得晚了,还没起呢,请二位稍待。”
叶蓁蓁顿时明白费氏打的什么主意了,她们来时大房和三房的人都没来,想必是费氏故意派人告知她们提早来,好让她们站在这里等。
若平时等也就等了,可柳氏现在可能身怀有孕,谁知道费氏让她们站到什么时辰,天气这么冷,万一久站伤到娘亲肚子里的弟弟怎么办?
叶蓁蓁拉住采薇,漂亮的大眼睛里含着泪,“祖母头疼吗?呜呜呜蓁蓁好担心,我要去看祖母。”
“祖母,蓁蓁来看你了呜呜祖母,听说你头疼蓁蓁好难过的。”
哭声响亮,不知道的还以为费氏不是头疼补眠而是一命归西了呢。
采薇厌恶地想捂住耳朵,这么大的声音,费氏再不醒可就说不过去了。
“谁在外面喧哗?”费氏眉心拧紧,头真的疼起来了。
叶蓁蓁在外面哭闹不止,她也躺不下去了,索性让婢女给自己更衣,不多时,费氏揉着额角来到正厅,柳氏和蓁蓁也被请进去了。
费氏一看见这母女俩就拉着脸,柳氏经过刚才蓁蓁那么一闹也想明白了,婆婆这是故意折腾她,于是她不咸不淡地请了安,立在一边不说话。
蓁蓁不像柳氏那样沉默,她眨巴眨巴哭红的眼睛,关心地问道:“祖母还好吗?孙女听隔壁街的盼如说,她娘亲精通针灸,若是祖母头还疼,孙女去请盼如娘亲来给祖母扎几针,一定很快就不疼了。”
费氏嘴角抽了一下,心烦地一摆手,“怎么把孩子也带来了,祖母好了,不用你操心,都坐吧。”
柳氏和蓁蓁刚坐下没多久,大房和三房的人就到了,看见高氏和沈氏身后的叶巧巧和叶芊芊,蓁蓁更心安了,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孩子。
高氏记恨着先前的事,狠狠剜了一眼柳氏和蓁蓁,坐在另一边,沈氏朝她们点了点头,也带着叶芊芊坐下。
费氏让采薇给她揉头,终于不那么难受了,才清清嗓子,开口道:“今日叫你们来,也是商量商量给燕京叶氏备的年礼。”
高氏最是爱财,听到此忍不住心疼,每年他们给燕京那边送的礼都堆得小山似的,可没见人家有什么表示,不然叶鸿生也不会在扬州任上这么久,迟迟不能升迁。
“母亲,今年家里的庄子和铺子收成不太好,可否……”
沈氏这时开口:“母亲,虽是如此,可若比往年少了,难免让人觉得咱们轻慢了。”
费氏正是拿不定主意,才找几个媳妇商量,见高氏和沈氏各执一词,便看向柳氏,“老二媳妇,你说说。”
柳氏知道婆婆并不是真的问她的意见,以往有这种事,她照实说了,少不得被费氏劈头盖脸的骂一顿。
是以她又把这皮球踢回去了,“儿媳都听母亲的。”
那意思你说什么是什么,反正你也不会听我的。
费氏心里那口气一噎,一时找不到出口,顿时头更疼了。
“罢了,就还比照往年送去吧,那边总不至于太过分,最迟三年五载,会有作为的。”
这事定下了,费氏也就不着急了,留她们喝茶,摸着手边温热的茶,费氏终究还是想把心里这口气出了,于是淡淡说道:“茶凉了,柳氏,给我换一杯。”
她身边好几个婢女却偏偏要柳氏来换,一看就是存心的,柳氏不好拒绝,起身去换茶。
叶蓁蓁皱眉,摆弄起裙摆上挂着的小荷包,那里面是一包杏仁糖。
柳氏很快回来,给费氏换了一杯茶,费氏接过轻抿一口,又说:“太烫了,再换一杯。”
柳氏心头火起,碍于身份也只能接过费氏手里的茶。
叶蓁蓁早有预感,这换茶是个没有尽头的折腾,此番听见费氏的要求,不再迟疑,打开荷包,从里面拿出一颗杏仁糖,巴巴地嚼着。
她这饵已经布下了,没一会儿就有鱼上钩了。
大房的叶巧巧比她大两岁,性子霸道,平常最喜欢抢她的零嘴,此时看见叶蓁蓁吃糖,哪里还忍得住。
“叶蓁蓁,你吃什么呢?给我瞧瞧。”
大人都没注意这边,叶巧巧伸手就要抢蓁蓁的荷包,蓁蓁一下子就蹿出去了,一边跑一边盯住前方摆放古玩玉器的架子,费氏好面子讲排场,能摆出来的都是最贵重的珍玩。
她故意引着叶巧巧往那边跑,跑到当前又灵活的往旁边一躲,叶巧巧追的急,直接就撞上架子,一声巨响之后,那木架摇晃两下直接就倒了。
费氏正悠闲地等着柳氏的茶,被这噼里啪啦的响声震得惊叫起身,她闻声望去,心痛得滴血。
“谁干的?”
叶蓁蓁早就跑远,哪还有嫌疑,倒下的架子前只有叶巧巧傻傻地站着,她惊慌起来,“我,我没有。”
柳氏换茶的功夫错过了这场乱子,再回来时她虽然纳闷,但还是把茶给费氏端过去。
这一次她吸取教训,茶直接上最烫的,就看费氏敢不敢喝一口再找她麻烦。
哪知费氏气的头昏眼花,正缺这一口茶来顺气,看也不看一大口喝下去。
噗……
柳氏躲得及时,那一口热茶汤喷出来全溅到想要上去关怀婆婆的高氏身上。
“烫,烫……”
费氏已经说不出话来,她指着懵懂无辜的叶巧巧,再恨恨地看一眼柳氏,终于头疼欲裂天旋地转地晕过去了。
“母亲,祖母,老太太……”
乱七八糟的声音将费氏淹没,她白眼一翻彻底不省人事。
正院乱起来,叶蓁蓁假惺惺地嚎了两嗓子祖母,被柳氏拉着离开了。
“你个小滑头。”柳氏爱怜地戳她额头。
“嘿嘿,娘也不赖。”
母女俩回来没多久,就听闻费氏此番是真的发了头风,还烫了一嘴的泡,没个十天半月的基本下不了床,按理该媳妇去侍疾,没想到不过两日柳氏就被诊出有孕,这下连侍疾也免了,她们终于得了一段平静日子。
*
夜凉如水,蓁蓁从一个噩梦中惊醒,寝衣后背处已经湿透,黏黏的贴在身上,她披起一件衣裳,小心绕过外间睡着的月竹,轻轻推开门,来到叶锦程和柳氏的卧房门口。
灯早就灭了,寒夜被乌云笼罩,没有一丝光亮,蓁蓁这一瞬间恍然以为自己还在上辈子临死前的棺材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抱着双臂坐在台阶上,低头看着地面,出神的想着前世。
一双黑色厚底靴子忽然出现在她眼前,蓁蓁抬起头,猝不及防撞上一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黑眸,楚凌渊披着一件黑色外袍,凤目淡淡扫过来,伸手一扯,半披着的外袍便罩在她头上。
蓁蓁反倒被这人身上的冷意激得打了个哆嗦,她一阵恐惧窒息连忙扒拉着外袍露出一颗小脑袋。
“哥哥。”
小姑娘脸色难看,笑起来也不甜了。
楚凌渊:“别笑了,丑。”
叶蓁蓁敛起笑,神色怔忡地看着他。
“深更半夜不睡觉,吵得我无法安眠,怎么,活腻了?”
这语气怎么听都是威胁,可蓁蓁就是从中找到了安定,就像一只彷徨于世间的孤魂终于找到了栖身之所。
曾经她想,楚凌渊于她而言是迫切远离的危险之源,他的狠辣,他的阴晴不定,都让她有一种生死无界限的恐慌。
可今夜的噩梦,醒来之后那种在意之人全部消失的感觉,让她明白面前的少年并不是她心中最深的恐惧。她反倒在他身上找到了重活一世的真实感。
一切都在变好,爹爹年后即将升官,娘亲身体健康,她的亲人都在身边,至于楚凌渊,他嘴上说了那么多次要她的命,可却没有真正伤害过她。
“哥哥,谢谢你。”
谢谢你今夜的出现,谢谢你那件冷得能冻冰碴的外袍,让我从噩梦中真正醒过来。
少年眸光微动,冷嗤一声,转身往回走。
“还不跟来,你想冻死在这里?”
蓁蓁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开口争辩。
我明明可以回自己房间,干嘛要跟着你。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迈着小短腿追上去:“哥哥,等等我。”
楚凌渊的房间里没比外面暖和多少,蓁蓁冻得牙齿打颤,想给自己倒杯热水,伸手一摸水壶也是冷的。
不知少年练得什么武功,大冬日里屋里连个炭盆都没由,冷得像个冰窖,他却丝毫不受影响。
小姑娘缩成一团抱膝坐在凳子上,模样分外可怜,楚凌渊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大发慈悲,两根手指贴上水壶,片刻后再倒出来的水就冒热气了。
“谢谢哥哥。”蓁蓁接过水杯,双手握住从中汲取温暖。
抬眸时却看见少年手腕上有一道长而深的伤口,似是被刀划出来的,仍在往外冒血。
楚凌渊察觉她的视线,袖子一拢,蓁蓁正想出声,少年枯瘦的手忽然覆上来。
“闭嘴,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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