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侯顾魏外出办差,世子顾辞和友人去了酒楼饮酒作诗,府内只剩侯夫人陈氏操持婚事,陈氏本就看不上这门姻亲,认为陆家携恩求报误了她儿子的终身和前程,却又不得不劳心费力的操办,胸闷郁结,将管家到粗使婆子骂了个遍。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要你们何用?花厅如何布置?花瓶如何摆放?这些个红灯笼怎么挂?宴席菜品如何拟定?全都跑来问我,侯府养你们来吃闲饭?做不下来,趁早滚蛋!”
“世子就是娶个乡下粗鄙的女子做世子妃,亲事也得办的盛大体面。”
众仆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自从侯爷拍板定了世子爷的婚期,侯夫人的脸色就没好看过。
这时,门房拿着拜帖匆匆跑进来,禀告道:“夫人,陆秉坤之女登门求见。”
“谁?”陈氏横眉,一时没反应过来。
门房吓得一抖,哆嗦回道:“未来的世子妃。”
“几个人?”
“就她一个人。”
闻言,陈氏冷冷哼道:“果然是不体面的人家养出来的姑娘,夫家还没上门迎亲,自个儿倒先没脸没皮地赖了上来。”
*
陆燕尔跟着小厮一路穿过亭台楼阁,水榭,九曲回廊,雅致的景色令她叹为观止,最后被引到了暖阁。
此刻,陈氏身穿弹花暗纹锦缎华裳斜卧在软塌上,精致的头面,圆润指甲精美的丹寇,无一不彰显着这位侯府夫人的雍容贵气,保养得当的手撑着额头,眼眸阖上,看起来好像睡着了,即使这般睡着,也依旧能让人感受到当家主母的威仪。
还有那种令人不舒服的压迫感。
陆燕尔微微吸了口气,这就是那个作天作地各种拆散男女主角的侯夫人,看着就是个颇为厉害的主儿。
“还不拜见夫人。”旁边丫鬟催促道。
陆燕尔收敛心神,不作他想,恭恭敬敬地磕头,行礼:“民女陆燕尔拜见侯夫人!”
无人叫她起身,陆燕尔便安静跪着,力图保持大家闺秀最标准的姿态,一动不动。
腿脚渐渐变得僵硬,麻木,但她依旧极力忍耐着,微微浸着冷汗的莹润小脸显得有些白,倒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看来,这位侯夫人很不喜欢她。
约莫一个时辰后,陈氏悠悠转醒,乍然见到下首跪着的陆燕尔,佯装怒气地呵斥身旁的婢女:“未来的世子妃来了,你们竟敢怠慢,也不叫醒我,该当何罪?”
婢女请罪道:“奴婢知错,奴婢见夫人昨夜睡的不安稳,得闲好不容易能歇个片刻,便擅自做主让夫人多睡了一会儿,怠慢了陆小姐,皆是奴婢的错,奴婢愿意领罚。”
陆燕尔低眉顺眼,淡淡地听着主仆两的一唱一和,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那方唱罢。
陈氏终于看向陆燕尔:“起来吧。”却并没叫人看座。
陆燕尔应声而起,双腿早已跪到麻木,起身时,身子不受控制的趔趄了一下,但她咬牙稳住仪态,垂首低眸,身板站的笔直。
陈氏晲了她一眼,声音带着轻视:“你就是陆燕尔?抬起头来!”
“是。”
声音清清脆脆,半点不露怯。
随着陆燕尔缓缓抬头,陈氏感觉屋内瞬间亮堂了不少,熠熠生辉,只见眼前少女不过二七年华,生的极好,明眸皓齿,天生丽质,虽稍显稚嫩,面容也带着风尘仆仆以及久跪的疲惫倦怠之色,却足以想象真正长开后的娇媚国色。
饶是陈氏不满陆家门楣,却也惊叹陆燕尔的好颜色,比那些权门贵女毫不逊色,这般娇艳无比的脸,惯是会迷惑男人的心,若没有名门闺秀的端庄气质镇压,只怕是个肤浅会勾人的狐媚子。
想到勾的是自己的儿子,未来会沉迷与这样一个女子,陈氏尤嫌方才的下马威不够,脸色沉沉地说道:
“别以为陆家携恩求报,定了你和世子的亲,你就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即便坐上了世子妃的位置,绫罗锦缎加身,也未必衬得上世子妃的这身行头。”
陈氏停下抿了口茶,眸眼轻鄙,“我倒不知这成亲的规矩何时竟变了,女儿家还能如此不顾礼义廉耻于成亲前跑到未婚夫婿家,你是有多恨嫁?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是世子不知礼数,你们陆家的女儿不顾惜脸面,我儿子可要名声!”
这话说的颇重。
小姑娘面皮子薄,陆燕尔早就羞恼红了脸,细如葱的手指微微攥紧,娇弱的身躯隐隐发抖。
她虽比不上高门大户千娇万宠的千金小姐,可也是被爹娘宠爱疼惜着长大,何曾被人如此侮辱?
最差不过是安和县的百姓背地里议论她倒霉,命衰,对她评头论足,可有着县令爹在,他们从未当着她的面说过。
“哼,被我说到你心坎去了。”
陈氏以为陆燕尔羞愧的说不出话来,又想到打听来的关于陆燕尔的风评,陆家竟妄想塞个倒霉蛋到侯府,偏偏侯爷死活都要儿子将那命衰的娶回来,全身怒火齐上心头,语气更加恶劣。
“想要做我侯府的儿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女红,女戒这些自不必说,伺候夫君,孝顺宫婆,每日晨昏定省,这些最基本的也不必说,更重要的是能成为夫君的助力,料理后宅,打点各种人际关系。请问,陆小姐会什么,以后又能为世子带来什么好处?世子可是有大前程的人,他要娶的可不是个只会供人玩赏的花瓶。”
面对这样的恶婆婆,不把人比疯才怪。
若真嫁入了侯府,那还了得。
陆燕尔甚至有些可怜顾辞的小表妹了,不过人家好歹有顾辞这个强大的内援始终相护。
若是自己,顾辞未必会选择护她。
陆燕尔深吸口气,眸光微漾,双手奉上鸾凤玉佩和聘书,不卑不亢道:“诚如夫人所言,民女身份卑微,才疏学浅,不过一介乡野粗鄙之女,当不好世子妃,也无法成为世子的助力,甚至还会拖累世子爷的前程,如民女这般无才无德实非世子良配,民女自知高攀了世子爷,特意前来交还信物和聘书,请求退婚!”
一语落,四下静。
谁也没料到陆燕尔孤身前来竟是退婚?
“什么?你要退婚!”
陈氏反应过来,刷的起身,怒目圆瞪,像是受到了奇耻大辱一般,“荒唐!你以为婚姻乃是儿戏,岂容你想退就退,想结就结?”
陈氏打心底想退了这门亲,却也知道自家侯爷不会同意,何况,聘礼已下,此时退婚只会落人口实。
若世人知晓崇德侯府的亲是由女方来退,只会猜疑侯府这边出了什么错,亦或是质疑世子人品有问题,毕竟陆家与侯府天壤之别,怎会轻易舍弃这大好姻缘?
“夫人,民女心意已决,不会嫁……”
“够了!”见陆燕尔如此不知好歹,陈氏面子挂不住,恼怒道,“既无媒婆,又没父母前来,我就当你这小姑娘不懂事罢了。”
不给陆燕尔插话的机会,又吩咐婢女,“安排陆小姐住下,明日一早送回安和县。”
两名力壮的婢女不由分说左右架起陆燕尔,往屋外拖去。
早知婚不好退,或者说侯府需要一个占据道德制高点的退婚理由,陆燕尔细如葱的手指紧紧扒
着门,憋红了脸,心一横,突然扯着嗓子大吼道:
“民女早已与人私定终生,此生非他不嫁!若侯府不同意退亲,大婚之日,民女便血溅婚堂,以死明志!”
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喜事变丧事,谁都忌讳,若再被有心人稍加利用,说是侯府娶亲之日,逼死了人,若传到京城陛下耳中,侯府的名誉和仕途都会受影响。
陈氏气的浑身发抖,怒极而笑:“算你狠!”
陈氏赌不起,陆燕尔不要脸的行径也正和她意,给了她绝佳的退亲理由,又能免于侯爷的苛责,两全其美。
瞥了眼门外的方向,陈氏顺水推舟道:“陆小姐,不是侯府不仁不义,而是你自甘轻贱,为了个姘头毁我儿子的婚。”
陆燕尔脸色由红转为煞白,却不吭一声。
“将订婚信物和聘书拿过来。”陈氏伸手,冷冷地看着陆燕尔,眼里的轻蔑不加掩饰。
陆燕尔依言走过去,每一步走得很缓很慢,可她的脊背却挺的笔直。
顾辞站在门外,眸色淡淡地看着那抹窈窕而挺直的背影,青丝如墨,身姿娉婷,隐约可见的白颈曲线动人,她每一步走得异常坚定,步子却越走越轻松,裙踞微扬,尘埃不曾沾衣。
内敛却自带傲骨。
少女倔强的背影不经意触动了他的某根心弦,只拨弄了一瞬,未等他细细回味,便已归于宁静。
陆燕尔将两件物什递给陈氏,陈氏随意将鸾凤玉佩扔在桌上,双手捏着聘书当着陆燕尔的面,做势要撕。
“陆家和侯府的婚约,就此作罢!”
“母亲,且慢。”
顾辞及时出声,抬腿跨过门槛,疾步走上前,取过陈氏手中即将被撕碎的聘书。
“阿辞,你要做什么,这种不安于室的女子娶不得。”陈氏惊呼,担忧顾辞被美貌所惑不同意退婚,毕竟陆燕尔长得过分美,还是最得男人怜惜的那种脸。
顾辞宽慰一笑:“母亲,孩儿自有分寸。”
跟着顾辞进来的还有知府的公子哥儿程楚河,风流倜傥,仪表堂堂,笑嘻嘻地对着陈氏拜了拜:“夫人,几日不见,您又变年轻了。”
陈氏对这种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没好感,哼了哼,算作回应。
程楚河嘻嘻一笑,也不恼,很自觉的找了个位置坐下,摆好姿势,准备继续看戏。
今天真来对了,竟有女子要退阿辞的婚。
有意思。
只是——
那个扬言要退婚的小姑娘怎么盯着阿辞,看的目不转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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