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圆月如盘, 修真界不怎么注重凡间节日, 这中秋也冷冷清清, 只有少数练气弟子还惦记着这日子,偷偷做了月饼,同相熟的弟子一通赏月吃酒,遥念亲人。
苏成仙望着明月,想起爷爷,心头隐隐酸涩。
再等一等, 待九月初九重阳节, 她再下山去看爷爷。
正胡思乱想着, 夜色中栖烑御剑而来,轻飘飘落在妄熄阁外。
苏成仙慌忙拍了个隐身符,悄无声息跟在栖烑身后。
栖烑送了传讯符进去,门口结界撕开裂缝, 栖烑错身而入,苏成仙慌忙跟进,前脚进,后脚结界便封死。
栖烑似乎有些不对, 脚步踉跄, 脸颊酡红,呼吸沉促,眼神也格外迷离。
月霜镀在她如水的青衣,夜风拂过, 裙裾飘飘,及腰黑发墨染一般,几乎要与那夜相连。
栖烑勉强走到妄熄阁前,像是终于支撑不住,身形一软,扑靠在门上,门应声而开,顾朔风探臂接住了她,搀扶着进了屋。
苏成仙赶在顾朔风关门前,咬唇跟上,一抬头,正对上顾朔风清冷如霜的雪眸,心头陡然一跳。
她,她发现她了吗?
她,她可是化神大能,这隐身符能行吗?!
冷汗顺着额角滚落,下一息,顾朔风转开了视线,水袖拂过,门嗙啷啷阖上。
顾朔风扶着栖烑进了内室。
苏成仙抹掉冷汗,捶了捶发软的腿,抬步跟上。
顾朔风扶栖烑躺在榻上,拍了拍她烧红的脸颊,温声道:“为师已布了结界,不必忍了。”
栖烑迷迷糊糊睁开眼,唇微张开,虎牙半露,明明才是八月天,呼吸却浓白如雾,滚烫的仿佛要灼伤人。
她像是没听懂顾朔风所言,又像是不敢确信真的安全,四下张望了两眼,直到视线定格在顾朔风脸上,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周身晕起流水般莹润的光芒。
光芒愈演愈烈,陡然乍起万道金光,恍得苏成仙张不开眼。
苏成仙下意识抬臂挡了下,再移开,栖烑已悬浮半空,耳廓晕光幻化,手足缩短,裙摆缓缓钻出一条毛茸茸的长尾,长尾扫过虚空,尖耳兽爪,半眯的猫眼晕着宝石般幽深的光。
这!这这……
苏成仙惊愕地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栖烑是妖,不,半妖!
栖烑竟是半妖!!!!!
苏成仙两手交叠死死捂住嘴,生怕自己忍不住叫出声来。
这简直太难以置信了!
堂堂清平宗藏了这么大一只半妖居然无人知晓?!
苏成仙对半妖知之甚少,只知但凡和妖扯上关系,那就是该死的,是要杀掉匡扶正义的。
明煊身为一峰之主,居然这么堂而皇之藏了只半妖,若让掌门知道了……
可惜她不敢录下这场景,只要稍一动灵力,她就暴露了。
等等。
不对!
明煊即便对栖烑有情,那也是后来生出的情谊,当初刚捡她时必然也是没有情的,既然没有情,为何还要冒着触犯门规的风险捡她回来?
苏成仙忽而想起掌门对栖烑的特别。
难道掌门早知栖烑是半妖,故意对她好的?
可但凡是妖不是都该赶尽杀绝的吗?
还是说……这其中有什么她不知晓的玄机?
苏成仙按捺疑惑,只能等出去再寻找答案,这会儿房门紧闭,她自是不敢贸然离开,况且她也想看看还能不能再寻点什么有用线索。
可等来等去,苏成仙等不下去了,恨不得拔腿就走。
这,这简直太……太难以描述了。
苏成仙僵站在原地,尴尬地盯在榻上,心跳如擂,面红耳赤,手心都出了汗,愣是看到半夜才想起她完全可以转身不看的!
栖烑不知怎的,野兽般扑倒了明煊,明煊只来得及扯开床幔就失去了控制权,飘渺的幔纱后,身形影影绰绰,似看清似看不清,搭着那苏成仙越听越崩溃的声音,简直让人抓狂。
苏成仙僵站了半夜,看了半场糊破苍穹的现场直播,背过身又听了半夜唔哝小调,天蒙蒙亮之际,随着栖烑一起头重脚轻地离开。
栖烑餍足又内疚,被顾朔风赶走时还抽噎着掉了两滴鳄鱼泪,苏成仙抽了抽嘴角忍不住唾弃。
爽完了才觉得下手重了对不住明煊,早干嘛去了?这跟杀了人再在人坟头哭求原谅有什么区别?再哭人就能活过来吗?能不能要点脸?!
这幸好明煊是半仙之体,若是普通凡人,就你这么折腾,早死八百回了!
苏成仙觉得自己好像重点错了,仿佛哪里不太对。
她忽而顿住脚,好悬没从剑上摔下来。
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明煊居然……居然……居然是被欺负那个?!!!
苏成仙突然觉得自己亏了,她怎么就没想到当欺负人的那个呢?怎么就乖乖躺平了呢?
明明不修比明煊温柔多了,应该更容易搞定才对!
现在改还来得及吗?
想想还是算了,她是要讨好不修保命的,真反过来折腾不修,只怕不用掌门出手,不修直接一剑就让她归了西了。
修真界,雌伏的从来都是弱者,哪有强者自甘在下的?
明煊还真是疼栖烑。
苏成仙心情恶劣,只要栖烑过的好她就不高兴。
说起来,昨夜驰钰没发现栖烑不见了吗?难道是明煊出手瞒过了驰钰?
苏成仙头昏脑涨地落在绿萝若莲门前,敲门唤出两人,寻了个无人之处,张了结界密谈。
“什么?!栖烑是半妖?!!”
绿萝与若莲震惊的程度不亚于苏成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不会看错了吧?这怎么可能?!”
苏成仙白了绿萝一眼,“我看了整整一宿,我能看错?”
绿萝吧嗒吧嗒嘴,总觉得不可思议。
“照你这么说,栖烑昨夜大抵是发热期。”
“何为发热期?”
长老没讲过的,苏成仙基本都不懂。
绿萝解释道:“妖大都有发热期,尤其是兽类修成的妖,听你描述,栖烑大抵是只猫妖。
正常而言,猫的发热期为春天,猫妖的发热期自然也是春天,可这仅仅是对纯种的妖而言的,如栖烑这般半妖,还会受另一半人族血脉影响,尤其是修行的半妖,影响更大。
故而,半妖除了最初几次发热期不定,之后便会固定在每年的八月十五,因为这一日是一年中月华最盛之时,最能沸腾人族血脉,进而影响另一半妖族血脉,从而进入发热期。”
说了半天,苏成仙还是没听懂何为发热期。
“说重点!”
绿萝不敢再显摆自己的博学,解释道:“发热期也就是兽类传宗接代的本能,每到发热期就会控制不住想……咳,明白了吧?”
明白了,可也糊涂了。
“若真是如此,栖烑该在下才对,我分明看她在折腾明煊。”
这绿萝就解释不出了,支支吾吾看向若莲。
若莲笑道:“这我倒略知道些,《山海编外注》有云,妖者,兽也,兽性在上,其余皆下,师叔身上没有吸引雌兽的雄兽信引,吸引栖烑的只能是明煊本人,在同为女子的明煊面前,栖烑展示的自然不是雌兽的希望被征服被育种,而是与之刚好相反的妖兽天生的掠夺与征服。”
苏成仙恍然大悟。
“所以她完全是靠本能在征服明煊?”
若莲颌首,“大抵如此。”
苏成仙心情更加恶劣,若莲的解释更佐证了明煊对栖烑的情谊。
若莲都明白的道理,明煊怎会不懂?
她明知栖烑是在掠夺蚕食,却心甘情愿任她予取予求。
原本以为只是废物靠美色|诱惑了化神大能,没曾想废物都不是,不过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半妖!
凭什么一只该死的半妖受尽宠爱,而她却只能委曲求全仰人鼻息?
苏成仙暗自攥紧了粉拳。
天道不公她可以忍,只要能自保,她可以不去招惹栖烑。
可她能自保吗?
呵……
张扬是死,隐忍也是死,横竖都是死,只能向死而生。
“你们说,掌门知不知道栖烑是半妖?我若贸然跑去禀明掌门,会不会反而引火上身?”
绿萝摇头:“知是肯定不知,不然怎会让她同驰钰师兄合籍?就是……你跑去告密,不怕明煊记恨吗?”
若莲附和道:“告密还是算了吧,不过我也觉得掌门是不知晓的,明煊将她护得极好,修真大比不都没人察觉她是半妖吗?”
苏成仙也是这么想的。
“可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栖烑身为废灵根,怎会如此得掌门青睐?”
若莲道:“或许掌门早已看穿驰钰对明煊的心思,就是想借栖烑断了驰钰的念想,省得将来明煊与驰钰夫妻同心,动摇他的掌门之位。”
绿萝赞同:“对对,掌门素来野心极大,没看傲剑宗都让他挤跑了吗?都当了尊主还不满足,说不得傲剑宗真就说对了,他就是想一统四海八荒,做那修真帝王。”
修真界素来以实力为尊,驰钰本就是修炼奇才,若单单他一人修炼至合体,身为师侄的他还不足以动摇灵虚子的地位,可若驰钰同栖烑合籍,那便模糊了辈分,就不好说了。
若莲分析的不无道理,可苏成仙却不敢尽信。
“那也可能是栖烑本身有什么过人之处……”
若莲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若真这么在意,试上一试不就好了?”
“试?如何试?”
一听要动真格的,绿萝不安地扯了扯若莲衣角,笑得有些勉强。
“你别胡说八道,这怎么能试?”
“怎么就不能试?”若莲拍了拍绿萝拽着自己的手,“我知你怕有危险,咱们可以不以身犯险,找个替罪羊不就行了?”
绿萝诧异:“找谁?”
若莲神秘一笑,看了眼绿萝,又看向苏成仙,压低声线轻轻吐出一个名字。
“扈、兰、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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