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感冰冷的灰色电梯门缓缓打开,雾霭一般的黑色烟雾钻进电梯里。
季思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腐臭味,像某种肉类变了质的味道。
一条长得看不到尽头的廊道出现在眼前,两边的墙壁上每隔数米就有一盏油灯。
仔细一看,捧着油灯的竟是一双双从墙壁中伸出的双手,墙壁里隐约显露出一个个人形轮廓,就好像有人被砌进了墙壁里,只伸出两只手充当灯托一样。
灯火在阴风中簇簇跳动,借着这不甚明亮的灯光,季思危看见血迹斑斑的路面上洒着许多猩红色的彼岸花花瓣。
很多模模糊糊的人影正在往前走。
季思危正打算出去,秃头阿伯却咳嗽一声,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肩膀。
“后生仔,要学会尊老爱幼,让他们先出去嘛。”
秃头阿伯一副教育晚辈的语气,说着还往厢壁退了两步,把出口的位置让了出来,按住了电梯的开门键。
季思危知道秃头阿伯这是故意让他留下来,所以没有多说话,安静地待在原地。
电梯里的鬼魂逐个走了出去,季思危觉得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一些。
拿着玩具车的小男孩跑出两步,忽然回头,对着季思危做了个鬼脸,然后又蹦蹦哒哒地跑了。
季思危听到了小木偶的冷哼声。
看来小男孩鬼魂一开始怕的根本不是季思危,而是背包里的小木偶。
那几个扒着轮椅的鬼魂一直没有撒手,而且试图攀上季思危的身体。
季思危刚想拿水果刀出来吓唬吓唬他们,旁边的秃头阿伯就先发威了。
“快走快走你们再不走就赶不上去投胎了。”
阿伯单手叉腰,表情变得严厉,语气很凶,说话间身上散发出一股强盛的鬼气。
那几个鬼魂被震得浑身发抖,马上撒开手,嘤嘤嘤地飘了出去。
距离太近,毫无防备的季思危也被这股鬼气冲击得浑身一震。
“后生仔,你认真告诉我,你要去哪里”
仔细收起身上的鬼气,秃头阿伯转头看向季思危,他皱着眉毛,语气很沉重。
季思危闻言静默了一会儿,自从进了这座广场后,好像一直有人问他要去哪里。
“阿伯,你知道怎么去负三楼吗”
揉了揉被冻得有些僵硬的脸,季思危目光放远,看着前面的路,淡淡地问了句。
“你当真要去”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秃头阿伯瞬间瞪大眼睛,眼珠子几乎要凸出眼眶。
意识到后面的字眼不能大声嚷嚷,秃头阿伯抓了抓所剩无几的头发,看起来有些焦虑又有些恐惧。
“你当真要去负三楼”秃头阿伯用极低的声音问“你去那里做什么那里可是真正的地狱”
“有事要办。”
季思危简短地回答。
“人生前尚有善恶之分,况且死后呢搭这趟电梯的乘客里,除了你我之外都是新死鬼,负二楼里的鬼魂可不像新死鬼那么好应付。”
“你是活人,生魂出了这道门,是福是祸,无人无鬼能预料。”秃头阿伯半俯下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季思危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即使这样,你还要去吗”
“去。”季思危勾起唇角,尖锐的虎牙给这张的明明如月的脸平添了几分锐气“我现在没有回头的路。”
“去负三楼的路上,有很多你想象不到的危险。”秃头阿伯沉吟片刻,叹了口气“如果你执意要去,那我就再送你一程。”
“既然那么危险,那你为什么还要送我。”
曲起长指,轻敲刀刃,季思危扬起头,目光淡淡地落在秃头阿伯的身上。
虽然不清楚木盒里装着什么,但是季思危猜测里面的东西,和那个青年道士所说的“失落的灵物”有关。
再者,在四楼遇到的白裙女子都闻到了他身上的某种味道,季思危不信秃头阿伯没发现。
甚至,早在负一楼推轮椅时,秃头阿伯就发现了。
“不瞒你说,我确实怀有私心。”
秃头阿伯垂下脑袋,重重叹了口气,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请说。”
季思危温声说道。
“事情要从二十几年前我生日那天说起”
秃头阿伯拍了拍自己的光脑门,声音里透着一股悲伤“我老婆早年因为车祸,腿脚不方便,出门都要坐轮椅,所以她不爱出门。但因为那天是我生日,她主动说要来商场逛一逛,还说给我准备一个惊喜,让我在中庭等她。”
“她说完就一个人往里面走,说什么都不让我跟,我在原地等了很久,她都没有出现。电话打不通,我到处找,怎么都没找到她。”
“我想她很可能已经回到中庭等我了,于是我再次返回中庭我心里浮起一种不详的预感,慌张地抬头四处张望然后我看见她正站在四楼的栏杆外,连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双手一张就往下跳”
”砰的一声”
“我眼睁睁看着她在我面前摔得血肉模糊我唉唉”
说到这里,秃头阿伯早已泪眼模糊,他用手锤着胸口,似乎只要一提往事,当时的悔恨痛苦就再次浮上心头。
原本的惊喜变成了惊吓,变成了残忍至极的噩梦。
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故事,季思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秃头阿伯,只好拍了拍他的手臂,思考了片刻,尽量温和地说“阿伯,坚强一点,时间能治愈一切伤痛。”
“可是我我已经死了啊”
秃头阿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抬手捂住眼睛,稀疏的头发在空中颤颤巍巍地晃动,看起来十分悲伤。
季思危马上改口“投胎可以治愈一切伤痛。”
老伯“”
“你先听我继续说完。”
老伯吸了吸鼻子,情绪平复了些。
季思危点头“我可以听,但是这个电梯能一直这么按着吗”
“没有人要上电梯就没问题。”秃头阿伯说“你在电梯里,外面的鬼魂闻不到你的生气,比较安全。”
季思危“好,你继续说。”
“虽然我老婆行动不便,但我们很恩爱,生活很幸福,警察还在她的衣服口袋里发现了刻着我名字的戒指,我不信她会跳楼自杀。”秃头阿伯话音一顿“而且她站起来都困难,怎么会那么顺利地翻到栏杆外面呢当中一定还有什么原因。于是我天天跑到这里来,想查出真相。”
“周围的人都知道有个男人死了老婆后就疯了,天天跑来商场里闹就这样过了两年,我老婆祭日那天,我喝得酩酊大醉,下楼梯的时候脚底打滑,从头滚到尾,后脑勺破了个大洞,也死翘翘了。”
秃头阿伯说着转过身去,拨开头发,只见后脑勺上有一个凹陷的大伤口,干涸的鲜血与头发纠结成一团。
“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变成了鬼魂。”
“因为执念太强,怨气太重,我一直太商场里徘徊,渐渐的,我知道了这座广场不为人知,只有鬼知的秘密。”
秃头阿伯单手抹了一把脸,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恨意,几乎要滴出血。
季思危抚摸刀身的手一顿,正色道“什么秘密”
“这是我历经多年,耗费了无数心血才摸清的”秃头阿伯说“当年建造地基,八口棺材被挖出来后,并没有被烧掉,但是封印在里面的八恶徒逃了出来。那八口棺材空了,地底下的龙有苏醒的迹象,龙对八恶徒来说,是最大的威胁。”
“于是他们把八口空棺材按照原本的八卦排列顺序,放在负三楼,每年都会杀害八个无辜市民,收割他们的魂魄填进棺材里,让下面那条龙继续沉睡。”
“在因缘巧合之下,我认识了一个目击到我老婆跳楼的鬼魂。通过他我才知道,我老婆当年就是被八恶徒选中了,他们指示鬼魂附在我老婆身上,让她跳楼然后把她的魂魄囚禁在棺材里,永生永世都不得超生。”
秃头阿伯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恨,说到后面几乎是咬牙切齿,每一句话都要淬出血来,身上的怨气越来越重,四处冲撞。
季思危想起,秃头阿伯第一次出现时,曾经用很羡慕的语气说,如果当年就有电动轮椅,他老婆会少受点罪。
季思危忍住怨气带来的不适,握住秃头阿伯的手腕,扬声道“阿伯,冷静”
感受到活人的体温,秃头阿伯眼神渐渐恢复清明,没过多久就平静了下来,他闭了闭眼,说话的语调变得缓慢
“我一直没有去投胎,只为了有朝一日,看到八恶徒受到天道惩罚,我老婆能从棺材里出来,与我再见一面。”
“你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时机来了。请相信我,就算灰飞烟灭不入轮回,我也要把你平安送去负三楼。”
听完秃头阿伯的经历后,季思危完全理解他的愤恨和痛苦,而且他知道去负三楼的路怎么走,带着他一起走,相当于带了个gs,何乐而不为。
季思危看了看时间“九点前我必须把事情办完,时间太短,不能再耽误了,走吧。”
秃头阿伯说“今晚是中元节,鬼市开张。等会你贴在我身后,能憋气就尽量憋气,过了彼岸花廊道,我们去到三号店铺,找我的老熟人张阿婆。让她卖个假死药丸给你,吃了就能屏蔽生气,蒙混过关,不被那些恶鬼和八恶人那么快发现。”
“记住,不要出声,不要靠近墙壁。”
吸了一大口气,季思危憋住气,跟在秃头阿伯后面,出了电梯。
灯火摇曳,鬼影重重。
廊道里风声很大,风声里还掺着低低的抽泣声。
轮椅碾过地面,被碾碎的彼岸花花瓣瞬间变成一滩鲜血。
那些鬼影离得很远,季思危却觉得这条通道里,前前后后挤满了人。
因为缺氧,季思危白皙的脸颊微微涨红。
越想着不能呼吸,身体越想要得到新鲜空气,季思危强行停止脑中的想象,暗示自己只要能平安度过这段路就好。
快了快了
可是这条廊道好像真的没有尽头,过了很久,季思危的脸因为缺氧慢慢涨成了青紫色,他忍不住呼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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