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危心里一跳, 第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还是晚了。
一个黑影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冲到季思危侧边,两只扭曲怪异的手撑在轮椅扶手上, 堪堪刹住脚步。
轮椅猛然一晃, 险些倾翻。
这一晃, 季思危的心率瞬间飙高了。
侧头一看,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季思危撞见一张被挖去双目的死气沉沉的脸。
尽管他对这种场面有了些许免疫力,胃部还是对此产生了不适感。
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几乎要怼到季思危的脸上,鬼魂的额头被尖锐的东西砸得稀碎,眼睛的位置上只有两个很大的血洞。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季思危小心翼翼地用手捂住嘴巴,食指与拇指捏住鼻孔, 身体微微向另一边仰去。
“我刚刚明明闻到了活人的味道奇怪去哪里了”
这个失眼鬼魂好像因为看不到,所以嗅觉格外的敏锐。
而且十分执着。
“这位先生, 哪里有活人啊, 你闻错了”秃头阿伯按住失眼鬼魂的肩膀, 不着痕迹地把他带向自己那边,笑呵呵地说“鬼市快开张了,你再不走快点, 靓货都被别人抢光啦。”
“我会闻错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实力”
失眼鬼魂语气很不爽,说话间抬起肿胀发白的手掌, 在半空中摸索。
“说没有就没有, 你这人怎么这样, 凭空耽误我们的时间。”
秃头阿伯及时挡住失眼鬼魂的手, 语气故作不满,脸上却没有不耐烦,而是有些急躁。
可能是怕在这里再耽误下去,再生变故。
“我说有就有。”
失眼鬼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突然和秃头阿伯杠上了,一胖一瘦两只手在空中交握,暗暗较劲。
不知道的鬼看了,还以为他们在拜把子。
可能这画面太过稀奇,竟然还吸引了几个路过的鬼魂停下来围观。
他们掰手腕没关系,季思危可就遭殃了。
因为用力过猛,失眼鬼手上的伤口“噗呲”一声,崩裂了好几处,大量的血液沿着变形得像麻花一样的手臂缓缓滴落滴落
滴落在季思危的衣服上。
衣服又脏了。
捏着鼻子,又不能发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衣服越来越脏,季思危蹙起眉头,看起来很委屈。
“有活人我真的闻到了”失眼鬼魂暗自用力,不服气地嚷嚷“我拿我的眼睛发誓”
“活人哪里有活人”
“天啊听说有活人混进彼岸花廊道了”
“活人在哪里在哪里”
围观“拜把子”的鬼魂们闻言具是一惊,开始窃窃私语。
路过的鬼魂听到“窃窃私语”之后,忽然停下脚步,纷纷向“人”群靠拢。
然后,以这一小撮鬼魂为中心的一圈鬼魂都停了下来。
空气中像是有一种无形的传染病在蔓延,不过几秒,整个廊道里的鬼魂全部停下脚步,齐刷刷地转回头。
“活人活人”
一张张诡异恐怖的脸上露出一种渴望又贪婪的神色,它们像蛇一样伸长脖子,试图寻找着混进来的那个活人。
看着挤在一起,密密麻麻,恐怖且不带重复的一张张鬼脸,季思危觉得自己在这一刻,患上了密集恐惧症。
神经因为这密集的场面而绷得死紧。
果然如秃头阿伯所言,那部死灵专用的电梯会屏蔽身上的生气,他又非常幸运地遇到了比较善意的新死鬼,才能毫发无损地来到这里。
墙壁上的灯火不知何时由暖色变成了幽幽的青色,剧烈地跳动着。
原本空无一物的墙壁上冒出了一些淡淡的影子。
季思危总觉得再拖下去,砌进墙壁之中的东西就要爬出来了。
这真是不太美好的想象。
秃头阿伯也不太淡定。
在这里混了二三十年鬼生,秃头阿伯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场面。
光滑的脑壳上冒出一片冷汗,脸因为紧张而涨成了猪肝色。
他紧张季思危的生死如果季思危死在这里,下一个时机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后。
想到这里,他连手都在抖。
但失眼鬼魂什么也看不见,也确实没什么可畏惧的,所以他的注意力还集中在和秃头阿伯的掰手腕上。
“哈哈哈哈哈我还有一只手没想到吧我一定能把他找出来”
失眼鬼魂得意地笑着,飞快地抬起另一只手狠狠扫向季思危的方向。
季思危早就冷静了下来,一直处在高度戒备状态,失眼鬼魂的手一动,他的水果刀就挥了过去。
利刃划破皮肉,散发灼灼气息。
血液沿着刀刃上的图腾徐徐流动,整个刀身泛着一种介于肃穆与妖异之间的光。
“谁”
失眼鬼魂痛呼一声,把手缩了回去,没有眼睛的脸慌忙地东张西望,又惊又愤怒。
如果失眼鬼魂能看得见,他就会发现,在距离他非常近的地方,一个眉眼英气的少年正竖着一把水果刀,目光沉沉地直视他。
只要他再次发出攻击,少年就会毫不犹豫地一刀扎进他的心脏。
但他看不见。
所以他动了。
“管你是谁我要杀了你”
身上怨气刹那间凝结成杀气,失眼鬼魂愤怒地吼了一声,爆发出的鬼气竟冲破了秃头阿伯的桎梏。
骨刺一样的手化成勾,带着阴风呼啸而来。
“小心”秃头阿伯第一时间伸出震得发麻的手,再次拖住失眼鬼魂的手臂。
这一拖,给了季思危一个绝佳的机会。
鬼气扑面,季思危一直捂着脸,看不出情绪,只有眼神凌厉得令人心惊。
手起刀落,锋利的水果刀虚影一晃,直接洞穿了失眼鬼魂的心脏。
狰狞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失眼鬼魂张着嘴,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身体就渐渐虚化,最后消散在了空气中。
解决掉失眼鬼魂后,场面并没有好转多少。
堵在彼岸花廊道里的鬼魂仍在寻找着混进来的活人。
这边发生躁动后,更是被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
阴气太盛,体温在持续下降。
季思危身上很冷,他现在已经不好奇负二楼里孤魂野鬼的数量了。
“看什么看,没见过靓仔吗”秃头阿伯抹掉脑门上的汗,顺便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推开前面的鬼魂,准备手动开出一条路“让开让开”
效果微乎其微。
季思危觉得自己憋气已经快到极限了。
缺氧的感觉实在不太妙。
要不直接碾出去吧,他想。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脑海,胸前的背包就像感应到了他的情绪一样,倏然一动,暗红色的光芒如波涛一样汹涌而出。
红芒拍打在前面的鬼魂身上,直接把它们冲撞出几米之外,连带着撞翻了堵在前面的两排鬼魂。
挤在一起的鬼魂就像紧挨着的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带一个,摔了一地,也摔出了一条通道。
希望再次出现,秃头阿伯眼睛又亮了起来,马上推着季思危的轮椅,疯狂地向着廊道外奔去。
一双双鬼手从各种地方伸出来,它们呜呜咽咽地哭着,想拖住季思危的轮椅。
“滚”
男孩的声音凭空响起,在长长的廊道里回荡,无形的煞气席卷向每一个角落。
凶巴巴的,很不好惹。
声音一出,原本一直窃窃私语的鬼魂们不约而同地噤声,那一双双脏兮兮的鬼手也飞快地藏了起来。
前路变得顺畅无比。
小木偶除了念自己的名字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滚”。
它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怎么震慑比自己弱的鬼魂了。
季思危心情有些复杂。
在秃头阿伯的协助下,轮椅突破了最快时速,一个朴实无华的轮椅,愣是开出了极限赛车的感觉。
风很大,周围的鬼魂不多,季思危趁机换了口气。
越往前行,灯光越明亮,路上的彼岸花花瓣也越来越多,穿过一个关隘后,面前豁然开朗。
负二楼的全貌,第一次展现在季思危面前。
负二楼和负一楼的布局几乎一模一样,也是进门就是楼梯,只是灯光更冷一些。
入门处立着一个醒目的牌子,上面写着血淋淋的几个大字今日开市。
负二楼的中庭以及中庭四周和负一楼一样,也是商场,只是开店的和服务的都是死灵罢了。
有趣的是,和门可罗雀的负一楼不同,这里开张的商铺比负一楼多,而且生意兴隆。
每个店铺前挂着一只惨白的大灯笼,上方写着“魂来”二字。
灯笼里面烛火跳动,光亮幽幽。
商场上“人来人往”,有的怪模怪样,有的和普通人并无二致,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区别。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你出了死灵电梯以后,身上那种吸引鬼怪靠近的气息突然消失了。”秃头阿伯压低声音说“现在没时间查清楚问题所在,你现在赶紧换气,等会儿我们一口气冲到到三号店铺。”
等季思危缓过来后,秃头阿伯在前面带路,径直穿过中庭,直奔三号店铺。
好在这一路没有再发生意外,他们很顺利地到达了那家店铺。
三号店铺的门面经过精心设计,看起来很有格调,在一片雷同的店铺中格外扎眼。
这样的店铺,竟然没有一个客人。
轮椅刚刚在店铺前停稳,玻璃声控门自动打开。
秃头阿伯晃晃悠悠地走了进去。
店铺里面没有“人”,桌上的茶却冒着烟雾,显然是新泡的。
商品不多,两边的墙上陈列着各种各样放在玻璃罐里的茶叶,不像商店,更像一家茶馆。
最难能可贵的是,在到处都散发着腐臭的地下层,这家店里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张阿婆,有单大生意你做不做”
门缓缓关闭,秃头阿伯找张椅子坐下,慢悠悠地喊了一声。
里间传出一声冷哼。
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你胆子真大,活人也敢往我这里带。”
里间的帘幕揭开,抱着布偶猫的美艳女人从后边聘聘袅袅地走了出来。
“哟,这后生倒是长得俊秀。”
女人轻柔地抚摸着手中的猫咪,挑起唇角,仪态优雅地落座。
原本听秃头阿伯喊“阿婆”,季思危还以为老板是个老婆婆,没想到看起来那么年轻,这令他有些惊讶。
“整个鬼市,只有你有这本事,自然只能往你这里带。”秃头阿伯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好茶。”
“你这般牛饮,倒是糟蹋了好茶。”
张阿婆哼了一声。
怀里的猫也跟着懒懒地喵了一声,连斜眼看向秃头阿伯的眼神都和主人一模一样。
“没时间了,这单生意做不做,给个准话。”
秃头阿伯放下茶杯,开门见山地问道。
张阿婆没着急回答,她深深地望了季思危一眼。
“这单生意做得过。”张阿婆站起身,率先走向里间“过来。”
她打了个响指,玻璃门自动落锁,屋里的窗帘应声落下。
此刻,这家店对外打了烊。
里间的空间竟然很大,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多而不乱。
镶嵌着眼睛的古董镜,栩栩如生的人偶,会自动翻页的书本,长了张人脸的石头
简直像一个小型博物馆。
张阿婆走到药材格子柜前,口中念念有词,墙上一个小木格应声打开,一个小红纸包凭空浮起,径直飞到她的掌心中。
“你们想要的就是这个吧。”张阿婆似乎能洞察人心“假死药丸,偷渡鬼城必备良药。”
“这个价格可不便宜。”涂着暗红色指甲的纤细长指轻轻夹着红纸包,张阿婆扬起妩媚的狐狸眼“确定要买”
“他是个活人,你要多少金银财宝,让他烧给你就是了。”
秃头阿伯说道。
“我守在这里,遇到活人的机会可不多,怎么能就这样浪费掉了呢,我又不是贪财的俗人。”
张阿婆灿然一笑,望着季思危的眼睛,用轻而认真的声音说“后生仔,你想要这包药的话,就答应我,出去以后,送一束黄色康乃馨到我坟前。我啊,实在太多年没有收到新鲜的花,都快忘记花的味道了。”
季思危以为按照商人本性,张阿婆会狮子大开口,提出一个代价很大的要求,没想到只是请他送一束花。
“自然可以,请问你的坟在哪里”
季思危应下了这个交易条件。
“就在天湾山半山腰,我的名字叫张玥吟,那里坟不多,你去了自然就能找到。”张阿婆体贴地说“你腿脚不便,差人去送也可以。”
季思危点头“记下了。”
“呀,既然都那么辛苦地爬上山了,那就再顺便烧点金银财宝吧,最好烧几辆车,挑贵的买知道吧。也不用太多,烧个一车两车的分量就可以了,我这里地方小,也放不下太多。”
张阿婆笑着补充道。
“”秃头阿伯“你不是说自己不是贪财的俗人吗怎么打脸那么快。”
“只是顺便嘛”张阿婆轻轻抚着布偶猫的下巴“你知不知道,养猫,很烧钱的。”
秃头阿伯“好吧,这是正当理由。”
“你放心。”季思危看向张阿婆“只要我活着出去,一定会做到我应下的事。”
“给。”张阿婆满意地点头,把药抛给季思危“吃一颗,这药阴气重,你回去要喝点姜茶。”
季思危接住药,道了声谢谢。
拆开红纸,里面躺着三颗平平无奇的小丸子。
季思危有意把握着小丸子的手放到背包上方,见小木偶对它没有什么反应后,才吞了一颗。
药丸味苦,微涩,入口即化,像一股冷流,沿着喉咙侵入心脏。
不过一两分钟,季思危就感觉到了身体上的变化。
他正常呼吸,鼻下却感受不到气息,而且手掌上的血色也变浅了。
“药效发挥了。这药吃一颗只能维持两个小时,你手上有伤口,一定要注意,不能让伤口裂开,也不要受伤,否则血气太重,会暴露的。”
“如果真的流血了,就把剩下两颗药都吃掉,但事先提醒你,这药吃三颗,属于用药过度,对身体非常不好。”
张阿婆耐着性子,和季思危一一说明。
“好”
季思危应了一声,不经意间看到墙边放着一张陈列着数个木偶娃娃的柜子。
季思危露出一个梨涡浅现的笑容,操纵轮椅靠近那个柜子。
柜子里的木偶们尺寸和季思危的小木偶差不多,但做工精致多了,脸颊雕刻得很精细,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但奇怪的是,在季思危靠近后,它们居然齐刷刷地向后退,贴在柜壁上,小幅度地颤动着,看起来就像在瑟瑟发抖一样。
脸上的诡异笑容也瞬间变成了害怕和惊恐。
这些木偶居然也能动,难道它们里面也住着一个灵吗
“老板娘,里面的衣服卖不卖”
季思危指着其中一个穿着黑色背带裤,抖成一团的木偶,回头问张阿婆。
“你再靠近一点,它就自己脱下来给你了。”
张阿婆看出了端倪,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那个木偶的脸上挤出一个受到惊吓的表情,竟然真的用笨拙的动作去脱身上的衣服
只是手太短了,脱了好久脱不下。
它自暴自弃地一屁股坐了下去,一脸委屈巴巴的,都快哭了。
画面萌度太高,季思危也被逗乐了。
“老板娘,这种小衣服还有新的吗”
季思危觉得以小木偶傲娇的性格,估计不想穿别的木偶的衣服。
“还真的有。”张阿婆想了想,在一旁的小抽屉里翻出一些迷你的衣服和鞋子,装进牛皮纸袋里递给季思危“都给你吧。”
季思危接过袋子,打开背包,拿出小木偶,温柔地替它换上新的小t恤和背带裤。
换衣服的时候,季思危发现,小木偶身上的刻痕竟然全部消失了。
小木偶没有发出声音,但季思危觉得,它好像有点高兴。
把小木偶放回背包时,季思危又发现了另一个惊人的变化
包里的传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叠整整齐齐的黄色符纸。
其中一张更是直接贴在了木盒上方。
难道,在他踏出死灵电梯的那一个节点,包里的传单就发生了变化。
这些符纸遮住了木盒的气息,也治愈了小木偶身上的伤。
“对了,靓仔,传单别扔了。”
“留着仔细看看,可能用得上喔”
季思危脑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这两句话,当时觉得奇怪的话,现在就能解释得通了。
季思危想记起那个给自己发传单的大叔,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的模样。
只记得他穿着拖鞋,不太潇洒的背影。
那个大叔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给他送符纸
出了三号店铺后,季思危以正常的频率呼吸,果然没有鬼魂注意到他。
没了生气后,在鬼魂间穿行,轻松自如。
季思危感觉到身心一阵放松。
“我这几十年也不是白混过去的,经过我多次冒险探索,终于找到了去负三楼的通道。”
“我跟你说,一般鬼魂都没有我这种勇气和毅力的。”
秃头阿伯在三号店铺喝了一壶好茶,季思危也顺利吃了药丸,秃头阿伯哦心情也变得好了一些,心情一好,就忍不住想要吹吹牛皮。
“勇气可嘉。”季思危极浅地笑了笑“那路要怎么走呢”
“经过商业区之后,前面有一片住宅区,我们直走,到达广场尽头,那里有一个室内停车场,那里有一个斜坡连接着负三楼。”提到这个问题,秃头阿伯收起开玩笑的表情,正色起来“只是,越往后走,那里的鬼怪越不好惹,我们低调一点,尽量少惹麻烦。”
季思危“我一直很低调。”
想起在彼岸花廊道里的那一波操作,秃头阿伯摸了摸长着胡茬的下巴,笑了笑没说话。
“话不多说,我们抓紧时间走。”
没有再停留,秃头阿伯活力满满地带季思危去找前往负三楼的通道。
“今日特价,珍珠奶茶便宜卖买二送一买二送一”
广场里的奶茶店卖力地吆喝着,前面排了长长的两个队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鬼怪也喜欢喝奶茶吗”
看着超长的队伍,季思危好奇问道。
“喝啊。”秃头阿伯说“这是喝了能增强魂力的特制奶茶,很畅销的。好多鬼因为卖奶茶发家致富了。”
“等一下,我去走个后门,插队买几杯奶茶。”
秃头阿伯忽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我不喝奶茶。”季思危微蹙眉头“插队不好。”
“不是买给你喝的,你吃的那颗假死药丸是活人做的,你才能吃,鬼怪的食物你吃了要出事的。”秃头阿伯小小声说“今天情况特殊才插队,就通融一次嘛,奶茶很重要,一定要买。”
季思危“为什么重要”
秃头阿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秃头阿伯提着几杯奶茶回来的时候,几个看起来青春洋溢的年轻女孩正围着季思危,一个个脸红扑扑的,脸色红润得不像鬼魂。
其中最漂亮的那个女孩被其他女孩推出来,担任搭话重任。
“靓仔,做不做兼职我们店还缺个门面担当,工资高福利好,很闲的,考虑一下”
女孩看着季思危的脸,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居然还是招聘广告。
“不了,谢谢。”
季思危摇了摇头。
女孩脸颊浮起不自然的红晕,轻声问“那我们能不能请你吃饭。”
季思危“不能。”
秃头阿伯说了,不能吃鬼怪的食物。
女孩们沮丧地叹着气,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其中一个因为回头时用力过猛,整个脑袋“咔嚓”一声掉在了地上。
还滚了两滚。
其他女孩连忙帮她捡起来,重新安回了脑袋上。
“想当年,我也是有很多人追的,但是我力排众议,和我相貌平平的老婆在一起了,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
秃头阿伯喝着珍珠奶茶,开始追忆似水流年。
这一说,就没能停下来。
从浪漫告白到安家立业,提起自己老婆,秃头阿伯长了皱纹的脸上会泛起一种很幸福的笑容,这让季思危一直没有打断他的话。
直到面前出现了大量的骨灰盒,秃头阿伯才勉强停下话头。
“前面就是住宅区,虽然今天是中元节,但有些宅男宅女不喜欢出门,我们悄悄地经过,不要吵到他们。”
秃头阿伯“嘘”了一声,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每一个骨灰盒代表一栋房子,像人类的小区一样,每栋之间留有空隙,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片区与片区之间留有通行的路。
路过的时候,还时不时会有鬼魂突然从盒子里钻出来伸个懒腰,实在是很挑战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想像一下这些小骨灰盒里住满“人”时的场面,季思危就觉得头皮发麻。
穿过住宅区后,地面上突然出现一根红线。
不像是贴纸,也不像是画出来的看着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
“以红线为界,里面是恶鬼的地盘,虽然你现在没有人气,但恶鬼凶残起来,连鬼都杀。”
秃头阿伯说着,还生动形象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进去过吗”
目光转向前方,季思危审视着那一片“恶鬼之地”。
“送外卖进去过几次,但是恶鬼之间,有时候也会竞争地盘,所以有些地方可能已经易了主。”
秃头阿伯答道。
谁能想得到,原来秃头阿伯多年探索与冒险的方式,竟然是送外卖。
“恶鬼也点外卖吗”
季思危感觉自己对鬼怪的生活日常有什么误解。
“点啊。”秃头阿伯笑道“鬼怪的世界,也是紧跟时代潮流的。”
秃头阿伯轻轻地指了指红线里面“我们悄悄的,低调点路过。”
碾过那根红线后,季思危有种踏入了另一个领域的感觉。
红线里面的阴气确实比外面要重,而且充斥着戾气。
季思危觉得自己已经被冻麻木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假死药丸的缘故,他总觉得自己在这片鬼域里前行,已经入了一半土。
这边的布局和商场那边很不一样,没有那么多小而狭窄的店铺,显得很空旷。
也没有鬼魂在路上飘荡,有种不正常的冷清感。
一人一鬼默默赶路,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几分钟后,季思危忽然停下轮椅。
“怎么了”
秃头阿伯疑惑地问他。
“这个地方一共有几根红线”
季思危不自觉地摩擦着水果刀刀柄,声音有些冷。
秃头阿伯“当然只有一根。”
“我们一直在走直线,怎么会回到红线这里。”
骨骼清晰的手指指着地面,猩红色的线格外刺眼。
季思危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如果没有猜错”秃头阿伯咽下珍珠奶茶,抬眼看向季思危,眼睛里一片冷色“我们遇上鬼打墙了。”
季思危“”
听一个鬼说遇到鬼打墙了,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你不就是鬼魂吗鬼打墙对你来说也有用”
季思危感觉自己又打开了一扇知识的大门。
“只要怨气够重,就能困住一切想困住的东西,鬼魂也不例外。”秃头阿伯变得严肃了很多,他沉声说“这是一种警告。”
看着那根红线,季思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果断道“再走一遍吧。”
再走一遍,就是摆明了说我们在无视警告。
无视警告,会发生什么事情
季思危无法预料,但他确定的是,不管发生什么,这次是真的要一条路走到黑了。
秃头阿伯也没反对,一扬手就大步流星地往里走。
他们继续走直线,几分钟后,季思危的轮椅又停了下来。
那根红线没有再出现。
不远处,八个穿着白色衣服的长发女人围成一个圈,她们脚不沾地,低垂着头,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在空中运转。
像在进行某种诡异的宗教仪式。
长而密的头发遮住了她们的脸,看不到样子,但季思危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她们在做什么”
季思危轻声问。
“可能要广场舞batte。”
秃头阿伯也用很轻的声音回答。
对于秃头阿伯的脑回路,季思危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就在这时,那几个女人转动的速度忽然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快到模糊到只看得见风一样的白影。
“这是什么新的舞种吗看得我有点晕”
秃头阿伯说着,喝完最后一口奶茶,还打了个嗝。
而这时,在那八个长发女人的脚底下,冒出一个一个复杂的阵法,正在往外冒着黑气。
看着那个阵法,秃头阿伯顿时清醒了,他一拍大腿,焦急地推着季思危的轮椅,不要命似的绕开那个法阵,一溜烟地往前跑路,一边喘着气一边喊道
“不好,她们不是要广场舞掰头,是想要掰我们的头”
“被拖进阵法里面,你和我都会灰飞烟灭的跑”
秃头阿伯没有多余的精力解释,他带上季思危,用最快的速度逃跑。
季思危回头一看,那八个白影转着转着,突然失去了重心,如离弦之箭飞射而出,追在他们后面。
秃头阿伯逃跑得很专心,很快就和白影拉开了距离。
确定没有东西追上来后,秃头阿伯停了下来。
“真是生死时速啊。再晚一点,我这条鬼命不保。”秃头阿伯喘匀气,发现季思危格外安静“你怎么不说话”
“嘘”
季思危竖起食指,缓慢地指向前方。
秃头阿伯顺着他的指尖一看,只见前面放着一张雕花木床,大红色的绣花蚊帐别在两边,一个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双手交握,端坐在床上。
这一幕若是出现对的地方对的地点,也许还挺喜庆,赏心悦目的。
但出现在这空荡荡,转着小阴风的鬼楼里,红盖头还随风晃来晃去,看起来就有些惊悚了。
这下秃头阿伯知道后面那些长发女鬼为什么不追上来了。
原来有个更猛的在这里。
“我见过这个女鬼,而且我自己就是鬼魂,这有什么好怕的。”
秃头阿伯觉得自己被季思危这个活人带偏了,突然醒悟过来,挺了挺腰杆,想要重新拾起做为鬼的尊严。
“啪”
天花上的灯忽闪了几下,然后熄灭了两盏。
“嘻嘻”
幽幽的空间里,响起一阵娇羞的轻笑声。
“郎君,你回来了。”红盖头晃了晃,新娘子像是低了低头“我想快些与郎君相见,请郎君掀开盖头吧”
“这个看脸的时代。”秃头阿伯捏了捏空奶茶杯,莫名有点感伤“我以前送外卖的时候,她让我放下赶紧走,怎么多了一个你,就变成了,郎君快掀盖头了呢”
“她盖着盖头,看不到我的脸。”
季思危语气平静地说。
“有点道行的鬼怪,看人不用眼睛也可以。”
秃头阿伯说道。
“郎君快来呀”
新娘的声音越来越甜美,无限温柔诱惑
季思危和秃头阿伯说“她在喊你。”
“我有老婆。”秃头阿伯摆了摆手“她一定是在喊你。”
季思危“我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新娘“”
新娘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把掀开红盖头,她化着很重的新娘入殓妆,两颊各涂着圆圆的红色腮红,猩红色的眼眸里充斥着怒气
“恐怕,这里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地方今日,你不想留也得留下”
布满淤青的脖子上用红色针线缝了几圈,针脚细密,但凤冠太重了,压得她的脖子有些歪。
新娘转了转脑袋,脖间那些红色的线忽然动了起来,变得越来越长,飘散在空中,像一根根红色的长虫。
数十根红线从宽大的袖口处钻出来,新娘双手握住那些红线奋力一甩,红线在空中变得很长,像一条条细小的毒蛇,蓄势待发。
“靓女,冷静啊”秃头阿伯挡在季思危前面,大声说道“强迫是没有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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