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北渊离开时薛振倒是没让人拦他。
但把守的御书房的大太监听见了太多秘闻, 整个人都冷汗涔涔。
秦北渊淡淡地看了大太监一眼便离宫去了。
心腹不知内里发生什么事情, 见秦北渊面色如常, 也不多问,只禀报道,“长安巷这几日静了些,不再日日都有人去敲小公子的门了今日到这会儿还一个也没有。”
秦北渊颔首,没作回复, 而是道, “楼苍传信了吗”
心腹愣了愣, “楼苍离开办事时传信比不传信更稀奇,此去南疆凶险, 只怕也没了传信的余裕。”
秦北渊思索片刻, 又点了一下头,“你留意一些。”
“是。”心腹领命, 又道, “纪长宁仍在破解国师墓中的机关卦阵,据他说墓室应当不远,再半个月功夫便能入内。”
“好。”秦北渊眉眼稍稍松动,他沉默了一会儿, 低声道,“盯好了宫里宫外的人,派人到宣阁墓旁护着。”
心腹顿时一悚, 回头看向巍峨壮阔的皇宫, 他惊诧了好半晌, 才压低声音询问,“陛下知道了他不同意”
这第一个问题只是脱口而出,其实并不需要回答,但第二个问题就不同了。
秦北渊道,“他害怕。”
心腹忍不住又扭回头去看宫门,心中思索薛振究竟害怕的会是什么。
是曾经摄政的长公主回来会夺他的权、还是以死亡为线将两人完全划开
心腹设身处地地想了一番,觉得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诛心得很。
离开皇宫一段路后,心腹才又想起一件事,他靠近马车俯身唤道,“相爷”
马车内传出了秦北渊的应声。
“小公子不收礼,似乎有人打算别出心裁走歪门邪道了。”心腹委婉地道。
秦北渊不置可否地问,“不伤及性命,便不必管他。”
心腹沉声应是,正待扯着缰绳让马儿走远,却听见秦北渊又接着道,“伤及顾南衣了么”
“这倒没有,顾南衣每日闭门不出,除了苏妩杜云铮,会硬闯的也只有陛下了。”
“她是昭阳能否回来的关键之人,”秦北渊道,“别让她受伤。”
心腹老老实实地又应了是,看马车一路回丞相府,挠了挠头还是把肚子里的话全部咽了下去。
相爷的决断总是没错的。
至于秦朗可能会遇见的事情,那恐怕只能靠秦朗自己解决了。
尽管家里就两个人,日子久了还是得买东西。
秦朗的种花大业有所进展,诸如种菜养鸡之类的却被苏妩严词否决了。
她原话是“让殿下同你住在一个院子里已经够委屈她了,你还想让鸡鸭鹅也同殿下住一起”。
于是看着长安巷日渐安静下来,秦朗便带钱上街买粮油米面临走时不忘叮嘱顾南衣锁好门、莫应门。
他站在门外盯着顾南衣关门,又听见落锁的声音,才不甚放心地站了几息,又伸手敲门,“打开。”
万一薛振又头脑发热来硬闯,顾南衣怎么可能是对手
还是带在身边来得放心。
顾南衣开门含笑看秦朗,“忘了什么”
秦朗面无表情,“忘了带你。”
最后还是两人一道上了街,顾南衣仍旧戴着斗笠。
一捎上顾南衣,这在街上逛的时间就顿时变多了。
秦朗打从心底里觉得顾南衣比自己还没见过世面,什么稀奇不稀奇的都要凑上去看个几眼,好吃不好吃的都要硬着头皮尝一尝味道。
这从前在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腹诽归腹诽,秦朗还是认认真真跟在顾南衣身后掏钱付账,再将林林总总买的东西都提在自己手里。
秦朗虽然一脸冷酷无聊,内心深处却相当中意这般的采买日,令他更觉得顾南衣同自己是生活在一起、不可分割的两人。
但顾南衣不提起,秦朗不会主动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一个舶来品店铺时,对什么都抱有好奇心的顾南衣却不感兴趣地从人山人海的门旁绕了过去。
舶来品是海商千辛万苦高价从海外运回,制作精美,价格昂贵,最重要的是物以稀为贵,在汴京的世家中也算得上是好东西,因此有价无市,每次船一靠岸、货一入店便是一阵疯抢。
秦朗扫了眼挤作一团的人,将顾南衣往另一侧护了些,“不去看看”
顾南衣漫不经心道,“见多了,也就那样。”
秦朗“”对,舶来品不罕见,就放了糖的炊饼最稀奇。
两人正从舶来品店前穿过,突然一个弱不禁风、柔若无骨的姑娘像是在推搡中被误伤了似的,哎呀一声往地上摔去,不偏不倚就倒在秦朗和顾南衣面前。
秦朗倒是能伸手接住,但他却拧眉拉住顾南衣往后退了半步。
漂亮姑娘就这么摔在了他们俩的脚下。
顾南衣被秦朗扯到身边,也不知道为什么摔倒的别人,秦朗紧张去拉的却是她。
年轻姑娘显然摔得疼了,水汪汪的一双秋瞳抬起来,楚楚可怜地道,“公子,姑娘,对不住,给你们添麻烦了。”
顾南衣的视线只来得及在年轻姑娘身上走马观花地绕了一圈,秦朗便冷着脸拉她绕行了开去,头也不回地抛下了还倒在地上的美人。
“也不必这般不假辞色。”顾南衣调侃道。
秦朗冷酷道,“可能是刺客,我从前遇见过。”
顾南衣想了想,“你那时几岁也色诱你”
秦朗“”他看了顾南衣一眼,纠正,“是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她问我有没有吃的,在我靠近时捅了我一刀。”
顾南衣恍然哦了一声。
两人过去遇见过的凶险都不计其数,如今只要好好活着,提过去的事情都没必要太悲春伤秋。
只不过
“她不是训练有素的刺客。”顾南衣笑道。
“你怎么知道”秦朗皱眉。
顾南衣道,“因为我见过瘦马,知道她们惯常用的手段。”
官员家中只要不宠妾灭妻,养个瘦马宠妾实在都是小事,顾南衣知道的便有不少。每年扬州卖出去那么多瘦马,金额惊人,只要不是强抢民女,顾南衣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罢了。
“瘦马”秦朗却道,“那是什么”
顾南衣稀奇地转头端详秦朗,“你若真不知道,我倒不确定该不该解释给你听了。”
“你说。”
“是自小签了卖身契,精心调教养成专门用来取悦男人的姑娘。”顾南衣小声给少年解释,“她们一身的本领都是用来讨好男人的,自然价格也不菲刚才你可见识过了,那是不知道多少人的乡。”
秦朗越听越皱眉,“就刚才那个”
“不是挺漂亮身段也好看,纤腰一握。”顾南衣客观地评价道。
秦朗“”这话从顾南衣口中出来,他总觉得该捂住她的嘴巴,“不要说荤话。”
顾南衣又扭过脸来,声音里笑意更甚,“这哪儿叫荤话”
“反正你不准说。”秦朗冷酷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猛地停了脚步道,“你听谁对你说过”
“倒也不是有意听见的,朝堂是男人的地方,虽他们不在我面前高谈阔论,总偶尔入耳一些。”顾南衣想了想,道,“譬如某官员家中和小妾的私房话被正室大肆宣扬出去,我便听了一耳朵,说什么先过双峦入巫山,再从水径寻桃源”
她这两句念到一半,秦朗就眼神一沉,伸手将顾南衣从胳膊底下架了起来。他比顾南衣高出一个多头,轻而易举就让她的双脚离了地。
顾南衣好笑地停了下来。
“都马上忘了。”秦朗冷着脸面对面威胁顾南衣。
顾南衣装模作样算年份,“暂时忘不掉。”
秦朗克制地闭了闭眼睛,“这种淫破诗,以后不准再念。”
他命令完,盯着顾南衣点了头,才将她重新放回地上,看了两眼后,伸手将她歪了的斗笠扶正。
“但刚才那个姑娘还是顶顶好看的,恐怕买回来时花了不少钱。”顾南衣又说。
秦朗这会儿已经忘了刚才跌倒在自己面前的女人长什么样,干脆一言不发,不回应顾南衣的调侃。
“你就不想想是谁派她来接近你的”顾南衣问道。
“关我什么事。”秦朗无情地将对话终结,刚走了没几步,抬头看见眼前一张绣花帕子轻飘飘地飞来,面无表情地屈指扣住了腕间袖剑。
顾南衣戴着斗笠本就看不真切外头发生什么,只听嗖地一声破空轻响,下意识道,“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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