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她来说, 是一次冒险,却也是一个机会。醒来这两日, 她反复思量自己走火入魔的过程, 思来想去,文昭仪的那一碗醒酒汤最是可疑。
偏偏这两日并未有他驾崩的消息传出, 反而皇帝正常临朝。
有人取代了他
这个现实无比恐惧, 是易容术, 亦或者别的什么。
他不相信江图南这些跟着他打拼多年的兄弟会全部背弃他, 能瞒过他们,唯一的可能是这个伪装者非常狡猾, 而且对他非常熟悉,才能装得这么像。
一定有自己身边的人泄露秘密。
从这点儿来说,文昭仪更加可疑了,她跟随自己的时间最久。
谢景正想得入神,突然前头贾公公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 笑嘻嘻盯着谢景“我还以为易大小姐不肯再跟我出来了呢,如今可是想明白了”
谢景这个太监跟易素尘以前认识
见她长久不语, 贾公公上下打量着她,越看越是心痒难耐。
真是个绝顶的美人,雪肤花貌, 难得的是小小年纪, 就如此身段玲珑, 凹凸有致。天生尤物, 说的便是这样的美人了。不愧是跟贤妃娘娘并称京城双姝的佳人。
他在宫外也有产业, 置办了几房美貌妾室,但那些庸脂俗粉给眼前之人提鞋都不配。
平日里这等千金贵女,哪里轮得着他们这些阉人享用。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万万不能放过。满脑子都是将某些器具用在眼前女子身上的不堪画面。
“易小姐考虑地如何了,上次咱家的提议,你放心,跟了我,绝不会让你吃亏”一边说着,他还往谢景的胸口伸出手去。
原本慈和的眉目满是龌龊,谢景就算再笨,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一开始涌上的竟然不是愤怒,而是难以置信的荒唐感,他以前是听说过内宫有太监和宫女结为伴侣,俗称对食的,却没想到这种事儿也会有强迫的,甚至强迫的自己头上来。
虎落平阳被犬欺
这都他妈的不是“犬”,是个癞蛤、蟆,是条鼻涕虫,想到这种东西跳到了自己脚背上,甚至还要跳到自己头顶上,谢景一阵恶心,之后杀机顿生。
她抬手挡下伸过来的油腻猪蹄,垂首道“昭仪娘娘那边还在等着解释呢。”
手被拍了回来,贾公公也不生气,笑眯眯道“娘娘那边有我帮你求情转圜,保管只是小惩大诫。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宫中几位娘娘,就数我们昭仪最温婉和顺,菩萨心肠。”
一边说着,又要去撩谢景的下巴。自然撩了个空。
这小蹄子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贾公公心痒难耐,只能先压下色心“既然你不放心,咱们这就去甘泉宫。等昭仪娘娘那边的事儿结束嘿嘿。我可是丑话说在前头了,你若是出尔反尔,不肯乖乖顺从,休怪我辣手摧花。”
威逼利诱,贾公公自诩万无一失,带着谢景快步往甘泉宫走去。
可惜到了甘泉宫,值守的宫人却告诉他们,文昭仪在半刻钟之前,被御驾传召去了。
贾公公满心懊恼,只能带着谢景往回走,
失去了试探的机会,谢景眉头深锁,跟在贾公公身后。
两人走过一处僻静的宫室,眼看着四周无人,贾公公停下脚步,转头不怀好意地盯着谢景“今日我可是足够诚心了,娘娘恰巧不在。不过你放心,我们娘娘向来得陛下看重,今次召去侍奉,回来心情爽快,一团珍珠线算得了什么。”
他是铁了心今天要尝点儿肉星,这里人际荒凉,正好下手。
“你就不怕有人”谢景一眼就看出他的企图,冷笑。
“你放心,这里向来没人,就算真有人经过,也不敢管爷爷我的好事儿。”贾公公嘿嘿笑着,步步紧逼。
没人,正好。谢景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早就不想忍了,脚下后退,一直退到井边上。
贾公公眼看着美人儿无路可逃了,老鹰抓小鸡般扑上去,却见美人脚下一闪,身影晃动,便到了他身后。
谢景在他身后一推,抬脚一扫。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
贾公公宛如木偶般,一个倒栽葱就冲到了深深的水井中。
谢景同时冲到井边,将悬着的水桶绳索解开,猛地抛了下去。
沉闷的声响传来,不知是砸到了水面上,或者挣扎的人身上。
谢景又转动轱辘,将木桶提上来,迅速下击,反复数次,确定底下的人再无挣扎的可能,她才缓缓将木桶收好,搁在一边。
眼前一阵发黑,谢景闭上眼睛,慢慢平复呼吸。若是以前,他绝不会让这个杂碎死得这么痛快,可如今,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就累成这样。这身体柔弱到让人受不了。
她转身斜倚在井口的石头上,准备歇息片刻,可刚转身,整个人就僵住了。
一个陌生人正站在十步开外的花丛中,直直望向她
看着跪在殿中垂泪不已的文昭仪,云舒有点儿头疼。
文昭仪如同书中描述的,是个柔弱温顺的女子,身段纤细,楚楚堪怜。
被叫来乾元殿,她还不知道因为什么,直到淑妃义正严词地斥责,又召来太医院的几位医官将证据一一列出。
她才知道皇帝走火入魔,是她那天晚上的醒酒汤惹出了大祸。
当即吓得花容惨淡,跪倒在地。
“请陛下明鉴,臣妾自跟随陛下以来,执掌内厨房数年,若是要下毒,何必等待此时”她擅长厨艺,来到原主身边服侍之后,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整治各类吃食,这几年原主经常吃她煮的饭菜,要是图谋不轨,多得是下手的机会。
“至于淑妃娘娘所说的因为昭仪位份低,心怀怨怼,更是污蔑。臣妾本就出身微贱,全凭陛下才逃过一死,怎么敢生出这等恩将仇报的念头来。”
伏在地上,文昭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淑妃冷笑一声“那你怎么解释醒酒汤中出现的毒物,难不成是太医院之人栽赃陷害你的”
旁边当证人的太医院首座史恒连忙躬身道“陛下,臣等验证无误,残余的醒酒汤中确实存留毒物,且熬煮超过两个时辰。”
文昭仪虽然性情柔弱,但面对生死难关,还是竭力挣扎“陛下,恶徒行凶,或者为财,或者为色,总要有个好处。试问臣妾若是谋害了陛下,有何好处吗臣妾身家性命,全系于陛下一人。说句大不敬的,若陛下有任何差池,臣妾岂有活路就算真因为封号心中不满,也不可能下此毒手。”
云舒点点头,这番话入情入理,文昭仪为了个封号来毒害他,投入和产出实在不成正比。
淑妃冷笑“妇人一旦嫉妒心生,什么事情干不出来岂不闻前朝还有妃嫔,因为与皇帝几句口角之争,冒犯弑君的。”
云舒你好像也是妇人的一员吧
淑妃继续道“陛下,文昭仪下毒,必有痕迹留下,不如派人搜查其宫室,讯问其宫人。”
云舒颔首“准了。”
夏德胜立刻带着人去搜查,大殿内寂静下来,只剩下文昭仪嘤嘤的哭泣声。
云舒灵机一动,开启气运之眼。
淑妃和德妃都紫云笼罩,颇有贵气,而文昭仪头顶的只是简单至极的青色云气。
这大概就是男主册封她位份最低的原因了吧。这个时代还是男权社会,文昭仪的家族已经没了男丁,不可能复兴了,所以气运淡薄。
皇帝一言九鼎,虽然也能将气运平平的提拔至高位,但本人德不配位,反而会损耗男主的气运。册封正二品的昭仪,已经是格外的恩德了。
历朝历代开国皇帝,未曾有这般憋屈的。
可苍天若有眼,为什么要由他变成她呢
“玉姐姐,玉姐姐”细微的呼唤声传来。
谢景蓦然惊醒,转头看是坐在旁边的沈月霜,正低声呼唤她,一脸焦急。
眼角的余光又瞥见大殿中央几个女官刻板严厉的眼神,她眉梢抽搐一下,收敛心神,将注意力放到眼前。
她们正在一见宽敞的大殿内,几十个女孩子坐在桌前对着布料赶工。
这里是针工坊的一处下属工房。谢景和同房间的沈月霜在这里做工。
摆在谢景面前的是一块素白的绢帕,今天她的任务是绣梅花
绣花
好吧,大丈夫能屈能伸,早年受制于人,谢景也曾承受过胯、下之辱,不就是绣个花嘛刀枪斧钺十八般兵器都用过,还怕你一根小小的绣花针。
谢景一咬牙,捏着针往下一扎。
疼
看着珍珠般圆润的手指肚儿上冒出血珠来,谢景眉头直抽抽。
这种小伤,平时眼都不眨一下的,如今却痛得锥心刺骨。
女子的身体都这么娇弱吗简直受不了
继续装模作样绣了两针,谢景越发烦躁。
不能在这里蹉跎下去。
既然老天爷开眼,给了重活一世的机会,一定要将失去的从头拿回来。
那场突如其来的走火入魔,究竟是哪方势力下的手
身为武道宗师,绝不会无缘无故走火入魔。只怕是有人下毒。
不是谢景自夸,他性情缜密谨慎,从入京掌权开始,身边衣食住行都有心腹打理,要是能下毒暗害,这些年来他早死掉不知多少次了。
而这一次悄无声息中了暗算,一定是身边的亲信之人
谢景在心中挨个排查,却不知神游天外的表情早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正想得入神,猛地头上挨了一记。
谢景微怒,抬头看去,就是昨天那个胖嬷嬷,正冷笑盯着她“心神不定,举针不定,之后又玷污绢布,你这等手艺,也配入针工坊”
见谢景不回答,胖嬷嬷眉梢一挑“听闻易小姐在闺中的时候女红一等一的好,怎么着莫不是还惦记着以前呼奴使婢的风光日子”
旁边的沈月霜连忙起身告罪道“王嬷嬷,易姐姐她大病未愈,并非有意怠慢。”
她的求情毫无用处,王嬷嬷冷笑着“大病未愈,那就去养病啊秋寒宫那里多得是挺尸等死的病秧子,我这针工坊,可不养闲人。”
一边说着,又伸手恶狠狠扭了谢景肩背几下。
谢景哪里受过这等羞辱,立时怒上眉头。虽然换了一个身体,但沙场征战的威压犹在。
胖嬷嬷骂骂咧咧着,不期然对上冰霜般的眼眸,顿时冷彻心扉,满肚子污言秽语竟然骂不出来了。
她惊惧地后退了一步,凑巧踩中了堆放针线的大箩筐,脚下一滑,跌了个四脚朝天。
这箩筐中不少细针铁钉,扎入肉里,立时疼得她杀猪般惨叫起来。
殿内几十个女孩子都瞠目结舌。这王嬷嬷秉性苛刻,不少人偷偷笑出声来。
因为过度肥胖,王嬷嬷卡在大筐里半天爬不起来,挣扎的时候带动针线,被扎地更惨。还是几个小宫女见机不对,将人拉扯起来。
王嬷嬷疼得连声惨叫,站稳了身子,恶狠狠瞪了谢景一眼。这个仇她是记下来了。
转身匆匆跑出去上药去了。
这场小闹剧结束后,针工坊的差事很快到了时辰。
散场的时候,领头的宋掌事收起了每个人的绣工,看着谢景的“作品”,眉头直抽抽。
她蹙眉望着谢景“易姑娘,我知道你出身尊贵,不屑在宫中操持贱役,但也不能这样吧,交上去如何使得”
谢景无语,她是真的不会干,而不是偷懒抗拒。
沈月霜连忙上前赔笑道“掌事有所不知,易姐姐她因为大病一场,忘了好些东西,连绣工也有心无力,还请掌事见谅,空出的缺儿我今晚熬夜帮她做好,一定不耽搁工房的差事。”
宋掌事脾气还算宽和,叹了一口气,“这次就算了,希望易小姐明白,倘若针工坊的活儿都做不好,便只能去更次一等的衙门了。浣衣院那些地方的活儿更苦更累,你自己掂量吧。”
说完,将绣品收好,转身离开。
结束了差事,一群小宫女三三两两结伴往宿处走去。
谢景也出了大殿。
这两天她已经摸透了这个自己这个身体的大概。
易素尘,曾经是太傅易阳晖的嫡幼女。
易氏是大梁的名门望族,历代人才辈出,这一任家主易阳晖不仅是当朝太傅,更是当世大儒,学贯古今,这样一位大才,却是个死硬脑筋,对大梁皇室忠心耿耿。
他登上御座的时候,这家伙是第一个跳出来指着自己鼻子大骂沐猴而冠的。
当然也是第一个被拖出去一刀两断的。
记得他受刑之前,还向着大梁历代宗祠所在的万寿山三跪九叩,然后从容引颈就戮。对这种忠臣,谢景是发自内心赞叹的。当然并不妨碍他将易阳晖斩杀,然后将其抄家灭族,子侄流放,而妻女没入掖庭为奴。
易素尘就是这样入宫的,大概是从名门望族的千金贵女沦为宫中贱奴,这落差太大太残酷了,入宫不久就缠绵病榻,一命呜呼。
当然中间也少不了王嬷嬷这种拜高踩低的势利小人的恶意磋磨。
其实易素尘这个名字,谢景也曾经听说过,极有名气的才女,甚至被某些好事之徒赞为京城双姝之一,与另一个他厌烦的女人并列京城第一美人。
还曾经有臣子劝过他将此女纳入后宫,封为妃嫔,以此拉拢易阳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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