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时九天的春闱终于结束。
从贡院出来的考生们一个个身型狼狈被接走。每一个出来几乎都是胡子拉碴、衣服褶皱、头发凌乱、脸色惨白, 偶尔有几个会照顾一点自己的,也能看出一身疲惫。
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地方, 中途还容易受到人影响。
有一个考生一出来就骂骂咧咧:“要是被我知道哪个人在里面煮火锅, 我一定打死他。竟然还放辣子!”
辣椒算是比较贵的东西, 才从海外运过来没几年。会参与科举考试,到春闱这一步的,大多条件还好。可倒是没有人想到会有人胆敢在里头做麻辣火锅。
会厨艺了不起啊?
听到这话的骆康摸了摸自己鼻子:还真挺了不起的。
他悄悄闻了闻自己身上, 确定闻不出什么火锅味道,安然继续往外走。他这段时间一直被妻子按在家里学习,什么交友往来全被一刀切, 八卦全是听转述。唉, 日子不好过啊。
正在他内心长吁短叹的时候, 眼前一亮,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封凌。
封凌带进考场不少东西,从吃食、药膏到换洗衣服再到文具笔墨齐全。出来时身上带的东西却不多, 吃食全部吃完, 衣服换好, 还有一些笔墨用具装在一块儿。重装上阵, 轻装下阵。
他年纪还轻,连胡子都没怎么长, 自然没有别的男子那种邋遢狼狈样。倒是脸上却是又白了一点,确实是不见阳光的那种白,少了点红润劲。
贡院自从失过一次火后,春闱便不准考生烧煤。如今只会准许监考者烧煤, 而监考者全为从军者,每隔一段时间就烧一个煤炉。
所以冻出来的人没有,而阳光见少了的太多。
骆康欢喜朝着封凌招手:“封解元,好久不见啊!可还记得我?”
封凌侧头一看,一眼看到了骆康。
他记忆很好,自然记得骆康是秋闱结束时欢喜拉他一起去吃混沌的人:“记得,骆兄。”
“封解元觉得考得怎么样?”骆康朝着封凌挤眉弄眼,“考官是洪侍读,最喜欢写长文章,更喜欢那种引经据典的人。你在书写时可有特意多写一点?”
封凌知道洪侍读,点头:“嗯。”
骆康嘿笑:“那就好那就好。我还真怕你在京城不适应,连一点上头消息都不了解。我跟你说啊,今年春闱结束,回头进殿试再入翰林的人,绝对都不简单。”
封凌没想到骆康会这么说,略挑眉:“嗯?”
骆康在京城待了很久,对很多事都了解清楚:“你看看这期的题目就知道,四书五经不说,还考了文书书写。这可是死读书读不出来的东西。对上得会说话,对下得办得了事,对历史和皇家人还要有所了解。”
封凌点头,确实是。
这回会试考卷极为灵活,只会考四书五经的人,能够说一串大道理,却很难落在实处上。翰林院要收的人,是皇帝需要的人。这一类人,为官必须要能得皇帝喜欢。
“就说这最后一场的第一题,你要替前朝皇帝拟一道诰,封官员。那你得先知道当时背景是如何,又为什么要封这个官员,还得不动声色夸奖皇帝看人有眼光啊,会处理事情啊。”骆康再度细品这道题,觉得出卷的人简直了,“能答好这道题的,绝对是人精。”
旁边有考生听到了骆康的解析,呆愣愣看他半响,随后心态崩了,当场摔倒在地捶腿大哭起来:“哎呀,我怎么忘记夸人了……”
骆康:“……”
骆康摸了摸鼻子:“害,要不是我家里是做生意的,又怎么会想得到那么多点。”
封凌心想:这人难怪能做到礼部侍郎。就这个心眼多的程度,绝非等闲之辈。
这次考试难度确实很高,封凌还记得最后一题,考的是国民教育、人才教育和实业教育,孰轻孰重,哪一个为最急的。这种题目名义上言之有理即可,可要说得能让考官满意,很难。
他对骆康说了一声:“反正考完了,等殿试吧。”
骆康一听,忙拱手敬佩:“别人是等放榜,封解元直接说等殿试,看来确实考得不错,不如与我一道去吃点什么?我家里人在京城有开酒楼,不如一起去?”
封凌想了想:“那我先回去一趟。”
骆康笑起来:“好啊,我也要先回去一趟。”
双方结伴离开,路上由于骆康知道封凌喜欢傅辛夷的事情,还和他幸灾乐祸了一番卢家的遭遇。封凌听着只是笑笑,倒也没多说。
春闱结束有人欢喜有人忧,但顺安州的老百姓现下关注点全然不在这上头。
他们才过好新年没多久,就迎来自己这儿的大老爷即将要被降职的消息。一打听清楚事情原委,一个个顿时火冒三丈。在老百姓眼里,为百姓谋求更好生活的都是好人。
他们只觉得詹知行和詹达父子两,纯粹是因为替百姓伸冤,结果由于行为不当而被贬职。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样说是没有错的。
顺安州当地乡绅、宗祠长老,一个个都不太满意朝廷的这个处理结果。
詹知行在地方做官,公正廉明,爱民如子,做事果断,让他们很多人家里银钱都比往年多了些。更有意思的是,詹知行这人很会做人。他是个圆滑的人,公正廉明并不影响他和那些商贾有钱人偶尔有往来。
在从京城来的姑娘口中知道这些事情后,他们联名上书,希望皇帝能看在他为百姓做了那么多事情的情况下,让詹知行能够继续在本地当官。
乡绅里头有部分退休官员,一个个也是人精,写起文章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恨不得将当场哭给皇帝看。
在京城的皇帝受到文章,全丢给了翰林院和吏部,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至于他自己?
他只表态了一个意思:“哎,朕觉得大家都说得挺对的,你们自己寻个处理章程出来,切记不可惹出民愤。”
话一说出口,臣子大概就知道意思了。
基本上就是詹知行和詹达肯定要处理,怎么个处理法,翰林院吏部要明面上处理,实际上少动动。一群臣子心里头再怎么不满,也不敢一个事情一而再去找皇帝。
皇帝一年到头事情可多,实在不会乐意总应对这点芝麻绿豆小事。詹家的事情在他心里,远不及他新诞生的小孙子重要。
于是不管是翰林院还是吏部,愣是在春闱批卷的过程中抽出了时间,硬生生把詹家的事给处理掉了。
几道旨下去,一一交到了相应人手中。
当詹达收到旨意后,收拾干净了自己在翰林院的东西,去见了一趟洪侍读。
他朝着洪侍读拱手:“詹达这几年承蒙洪侍读照顾,如今左迁去顺安州,再来京城不知是何年。”
洪侍读很忙,头也没抬:“没事,以你的天赋,不管在京城还是在地方,都会有一番作为。虎父无犬子,苟富贵互相旺。”
詹达听着洪侍读后面几个字,反应过来笑出声:“是。”
翰林院敢送詹达的人没几个,基本上都和詹达招呼了一声,让他在外头待个三年就好早点回到京城了。詹达笑而不语。想要回京城的人太多,他父亲都没能做到,他又如何能轻易做到呢?
走马上任还需时间,但他却也不想在京城中和友人当面告别,回到家后写了三封信。一封信给谢宁,希望他今后没有自己指点,也能明事理,断公理,不要轻易屈服于官场小人的阴暗行为,世上公道在人心。
另一封给封凌,希望他前程似锦,今后心想事成,一路高歌;最后一封给了任欣颖,希望她过好自己的人生,不要担负不该有的负担。
最后,他整理行李,带上了自己家人,施施然离开京城,洒脱得不像是当初借酒消愁的那青年。
他父亲詹知行由于百姓感恩于他这几年的所作所为,终只是降品级,罚俸禄,但依旧居于知州位置,等过些年看能不能将功补过,重升回品级。
而卢家父子这会儿性命尚在,但被强行送回原籍,一个老一个病,不知道路途上会经历点什么。
封凌收到信后,将信收好,安心迎接起放榜日。
杏花早已开,香气正扑鼻。
傅辛夷府上迎来了一批又一批的鲜花,送出了一批又一批的花画。
傅辛夷正沉浸赚金钱的快乐中,迎头知道了一个全京城轰动的消息。
秋闱第一的封解元,这回竟然考了第二个第一,成为春闱第一,名字自此将被称为封会元。
若是他殿试一样夺得高分,那他很可能将成为本朝那么多年以来最年轻的一位状元,达成三元及第。
封凌的名字彻底红遍了整个京城。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