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凌跟着守门人进傅府。
傅府府上这些日子改变很大。
和两年前对比而言, 傅府上下已然生机勃勃,到处都充满了春夏绿色的气息。和封凌上回登门拜访对比, 傅府院子里又添上了不少植株, 花香四溢。
二十四番送花的乐趣, 让傅府在花开时节亮丽了许多。傅辛夷亲自动手布置的院子,在养了一段时间后逐渐展现出了整体的艺术美感。
封凌唯有意外的是,傅府真的戒严了。
傅尚书似乎真禁了傅辛夷的足, 不是开玩笑的那种。
他是行为做过了一点,却没想到让傅辛夷跟着他出风头,会同时让傅尚书紧张成这样。
虽说傅府没有五步一岗戒严成宫里那般, 但每走一段, 他都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这种视线多为审视, 少为窥探,让人头皮发麻,浑身都不得劲。
封凌有直觉, 这些守卫是见过血的。
他原先进傅府还颇为放松, 随着这一条道的走动, 逐渐挺直了背, 绷起了自己的神经。他脸上依旧挂着笑,只是笑容多了他上辈子在官场上“厮杀”才有的虚伪。
人还没见着, 下马威体验了个彻底。
封凌被带到了前厅,守门人恭敬拱手:“封状元在此稍等,老爷很快就会来。”
封凌应了一声,扫了眼前厅。
他来过前厅, 和上次来相比,多也是绿植换了品种。
守门人很快离开了,只留下封凌一个人。前厅门口有守卫站在那儿,腰间是佩刀的。从刀鞘的新旧程度以及雕刻装饰来看,佩刀没有一把是摆饰。
京城里真正的大户人家都会养一些守卫,数量不多,必要时出远门护个安全。
封凌和傅辛夷上辈子成亲那天,府上来往人众多。当时傅府忽然就增加了这么一批人,让他一度野心膨胀,只觉得他和京城上层相差如此遥远,这一生要为了拉近这点距离而拼搏。
谁想后来当了丞相,他都觉得养那么多人非常没有必要。
他身边常年有一串人,进出的场合就那么点地方。京城不怎么出,最多就去郊外。小偷小摸的人不会打他的主意,杀人不眨眼的根本靠不近他。
他当年怀疑傅府这些守卫纯粹是给家中女眷养着,方便她们安全出行采买东西的。毕竟能调动这些人的也就是铺子、女眷家中和自己家里往返跑的傅辛夷。
至于什么刺杀,他上辈子根本连碰都没碰到过。
现在细想傅辛夷幼年遇到下毒,今年又遇到行刺,确实是需要专门培养一群守卫护着她生命安全的。
这样一琢磨,封凌觉得人生空虚了一点,似乎自己上辈子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角色,至少没有傅辛夷重要。
封凌坐在位置上稍有点走神,很快又将自己思绪拉了回来。
傅府一个丫头端着盘子上来,将茶杯放在封凌身边:“封状元请用茶。”
封凌朝着她微颔首:“傅尚书现在在忙么?”
丫头应声:“是。”
封凌又问:“傅小姐在做什么?现下用过饭了么?”
丫头回话:“小姐刚还在书房,还未用饭。”
现在有点晚,寻常人家多用完了饭或者正在用饭。他们这群进士们回去能赶上一下晚饭,他回去估计能赶上在外头打完牙祭的老爹。
他是做了过来蹭饭吃的准备的。
“那我再等等。”封凌朝着这丫头友善笑笑,“劳烦告诉一声傅小姐,我已经在前厅了。”
丫头忙点头:“是。”
封凌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是真的好茶,就是喝两口觉得肚子饿。
当丫头离开,前厅里就又只剩下封凌一个人。
在外面受到各种欢呼迎接的状元郎,到了傅府就剩下一杯茶水可以喝,连个招待的人都没有。
一盏茶过去。
封凌没有起身,没有出前厅,继续等着。
刚才倒茶的那位丫头再度上前来添茶水,说得是:“老爷还在忙,小姐从书房回房间了,没说上话。”
封凌点头,依旧是:“劳烦带话。”
又半杯茶下去。肚子里全是水,更饿。
外面天暗下,寻常人家饭该都吃好,再温存下便差不多要睡下,准备在睡梦中迎来新一天。
前厅里封凌脾气很好,觉得等着无聊,继续走神。
他将上辈子的记忆翻出来,和这辈子的记忆一一对比着。每一个行为都会产生别的影响,这辈子的他或许不会走到一杯毒酒死去那状况。
正常人刚得到极致的礼遇,再碰上陡然落差下来的冷待,心情必然不会好。憋屈、不爽、气恼、烦躁,极多负面情绪会浮现出来。
但封凌完全没有这种状况,他还在认真的走神,脑袋里想着这个想着那个,还将自己要做的事情给捋了一遍。
傅辛夷到被叫吃饭,才听说封凌被丢在前厅已好一会儿了。
传话的丫头表情微妙:“封状元竟然一点都不生气,只让我来通知小姐。”
傅辛夷哭笑不得,觉得封凌和傅尚书这行为非常幼稚。
一个故意下马威,一个故意想让她出现,反过去欺负傅尚书。
她能怎么办?只能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明白,先去将封凌叫去吃饭。
傅府的规矩就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她顺着路往前厅走。
今天吃饭晚,天色已暗下,前厅却没有点多少灯。傅辛夷走到前厅那儿,就见着封凌单手拿着茶杯,双眼看着虚空中,正儿八经在走神。
该正得意的少年郎,穿着皇帝刚赐下的官服,脸上没有半点得意的模样,淡然地和几个月前一模一样。似乎人生荣辱与他关系也就那么点,不值得大惊小怪。
傅辛夷走进前厅,见着封凌转过头来。
原来眼睛从走神状态变成凝视人的状态,眸内光亮是会变的。
非常明显的变化。
傅辛夷朝着封凌笑起来:“一起吃饭么?”
封凌将茶杯放到一旁,起身朝她点头:“好。”
傅辛夷带着封凌往傅府吃饭的屋子去。
封凌走路的脚步很轻,傅辛夷不自觉学起他走路的方式。放轻脚步,相当规律。
“傅府怎么忽然多了那么多守卫?”封凌在路上问傅辛夷。
傅辛夷认真学着封凌走路,回答着封凌的话:“因为爹不高兴,他觉得我游街不安全。”
封凌右手稍微动了动。
手上一动就会有拉扯感。伤口至今为止已拆线,但总体来说还是没能好彻底。
凶手是真的想要傅辛夷的命,而不论是他还是傅府,至今为止都没有抓到凶手背后的人。以傅府的本事,必然是下了狠手在查,但从如今守卫情况来看,效果等于没有。
封凌停下脚步:“抱歉,是我当时考虑不周到。”
傅辛夷跟着停下来,侧头看身边的封凌,笑起来:“我不游街也危险,游街也危险。人在暗中,我在明处。如果不把人抓出来,问题一直都在的。”
封凌点头:“我会查的。”
傅辛夷相信封凌会查,但傅府那么多年都没查到的事情,她娘躲在暗处还没摸明白。很难,太难。她也一点不能原谅那个人,想到就像咬牙,可惜现在真的毫无头绪。
她应声:“嗯,我也会查。”
两人互相凝视着,眼内都有无数话,没说出来却已表达出来。
“咕噜——”
封凌的肚子叫了。
他本就今天面圣,早起没吃多少东西,午间又为了装样子没怎么进食,到了晚上好不容易跑到傅府,喝了几杯茶还没一块糕点垫肚子。
封凌面上神情一顿,微妙左手抚上腹部:“饿了。”
傅辛夷蓦然笑起来,继续往前走:“怎么能饿着封状元?今天府上特意让人多做了一些吃的,专门为封状元准备的。”
一个下马威后是甜枣。
封凌跟上傅辛夷:“我会和傅尚书请罪的。”
傅辛夷好奇:“怎么请罪?负荆请罪?”
封凌:“……我还是个伤患。”
傅辛夷想象了一下封凌负荆请罪,右手还很不方便的样子,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封凌即将面对修罗场,她反而是乐不可支。
一时有点无奈的封凌听着她笑,唇角也没忍住上翘,话里还要埋怨一下:“有什么好笑的?”
傅辛夷只好憋笑:“嗯,不好笑。”
两人不再争锋相对玩对手戏,相处起来自然无比,仿佛一个半圆和另外一个半圆贴合在一块儿,成了一整个圆。
到了吃饭屋子,傅辛夷踏进了门。
傅尚书和顾姨娘已在位置上坐好。
桌上摆放了一堆盘子锅子,还有四人份的碗筷,傅尚书手边甚至还有一坛酒。
傅尚书看见封凌,点了身边位置,半点没对新状元的客气,命令着:“坐。”
傅辛夷见傅尚书那么凶,试图帮封凌说一句:“爹,他刚饿得肚子都叫了。”
顾姨娘当即盛了一碗汤放到了那位置上:“先喝完汤。瞧你说的,我还以为状元郎不止伤了一只手呢。”
上回见面对人仿佛亲得和自己儿子一样,这回见面话里话外都是烟火味道。
封凌先让傅辛夷坐下,随后在傅尚书指定位置上安分坐下,安分左手喝汤,安分开口:“汤很好喝。”
傅府的汤是加很多料的,最近他确实也需要补补身体,最重要的是补血。
封凌非常自信,觉得这回肯定不会再流鼻血。
傅尚书“嗯”了一声。
封凌将勺子搁下,看向傅尚书:“今天是来请罪的。”
傅尚书听到这话,表情相当微妙轻挑眉:“哦?状元郎有什么罪?”
封凌朝着傅尚书笑了起来:“上门求娶,忘带媒人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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