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封凌的角度, 他很能理解傅辛夷想要和自己同乘的想法。
就像他也喜欢坐在马车里和傅辛夷聊点有的没的。
但从云将军的角度来看,封凌如果不会骑马, 那就“文不如武”弱了一等。封凌如果只想要攀附云将军, 又忽视傅辛夷, 也是“趋炎附势”弱了一等。
由此来看,他希望和傅辛夷一同骑马,反倒成了符合云将军复杂情绪的最佳选择。
当然, 云将军如果要挑刺,依旧会觉得封凌这等选择并不顾全大局。同骑其实并不适合赶路,封翰林太过在意儿女情长, 并不合适。
所有人都期待着云将军的反应。
云将军看着面前并没有卑躬屈膝, 甚至胆敢提出这等意见挑战自己权威的人, 觉得傅辛夷看人的眼光确实不错,就如她娘一样。
可惜苏元驹从很大程度上,并不是普世意义上的良人。
不知道面前这位胆大包天的封凌又是如何。
他用带有一点压迫感的视线打量了一番封凌, 又看向傅辛夷, 询问傅辛夷:“你怎么选?”
傅辛夷没想到选择权最后变成在自己身上。
她有点少女的傻愣, 期待着自己和封凌的再次同骑, 又觉得好像现在的场合不适合这般嚣张。万一她舅舅不喜欢这等行事的人怎么办?
云将军见犹犹豫豫,再度开口:“你想和封翰林同骑, 那就应声。若想坐马车,那就去坐马车。”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是半点没变化,但性子却是和他统领的将士一样, 看热闹不嫌事大,拖人下水制造更大修罗场那更是有意思:“当然,要是想换个人同骑。”
他微抬高声音:“宋参将。”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宋参将出列:“臣在。”
云将军给傅辛夷介绍:“宋参将是民兵,并非军籍。以后可回京为官。家里没几个人,挺穷的,但长得模样很好。”
傅辛夷愣住。
封凌:“……”
云将军又开始点名:“赵指挥使!”
赵指挥使慢吞吞出列,很不情愿。
云将军介绍:“军籍,家中一部分人住在京城,一部分人在西边。与云家是世交。”
傅尚书那儿的京城学子,一个年纪比一个大,还个个都英年早婚。他这儿不同,要什么有什么,合适的人多了去。就是他这儿的人有点不乐意成婚,整日和野马一样浪。
云家军里有人噗嗤一声,偷乐出声,结果被旁边的哐嘡一下打了脑袋。
封凌笑着回应着云将军:“将军,臣和傅小姐已订婚。”
笑归笑,他和云将军的对视可谓是充满了硝烟味道,让人看着都想喊“打起来”、“打起来”。
云将军“哦”了一声,语气随和:“没事,我就随便问问。万一辛夷和西边女子一样,喜欢一妻多夫呢?”
封凌:“……”
天下之大,总归是无奇不有。朝廷推崇一夫一妻,但总归有品级的人有特权,按照礼制和品级能娶一定数量的妾。但地方偏远的地方,比如最西边和最南边,有不少女子当家的。
因为女子数量稀少,还有兄弟几人一块儿和一位女子共居。
封凌觉得云将军对自己实在是拥有很大“恶意”。
云将军平日里沉默寡言,好似半天憋不出两句话来。京城里上上下下提起云将军,都会先说一声“啊,他话是不多”,又来一句“当年实在是气急了才大闹京城”。
先入为主的印象深刻,让人看不出云将军还会搞这种事情。
要说沉稳,现在云将军口吻还是很沉稳的,开口到现在,气息平稳,说话没半点调侃意味,就一本正经是长辈在和晚辈提供对象。
傅辛夷看看封凌,再看看云将军,觉得这两人剑拔弩张,下一刻是真的要打起来了。
她本还对封凌抛下自己去骑马不乐意,现在却乖乖表示:“我去坐马车。”
你们打吧,别殃及无辜。
傅辛夷麻溜爬进马车,掀开帘子,还非常恳切朝着他们表示:“早点启程,不然京城里得等急了。”
云将军看向封凌。
封凌笑叹一声,走在马边,利落翻身上马。他骑着马来到马车边上,侧头看向云将军:“谢将军借马。”
他其实想说赐马,但要是说了,又怕云将军抓着小字眼不放,来说什么马不给,等下还要还回去之类的话。
人生不易。
云将军看着封凌骑马的姿态,心中略有诧异。上马是学骑马者必须学的动作,倒是不算什么高深有难度的动作。可骑马小范围转身,又带着马匹侧头,那全是需要经过多年练习的。
难道说天才就是做什么天才?什么都能靠着本能达成?
云将军骑马来到封凌身侧,吩咐属下:“将此处收拢,整队启程。”
云家军立刻行动起来,将该带走的人带走,该拆掉的茶铺拆掉。就连原本带血的泥土地面,都被这群将士们用土掩盖上了。
不过一会儿,队伍启程。
傅辛夷一个人缩在马车里,想掀开帘子看看外头两位,又有点不太敢。
云将军和傅尚书不太一样。傅尚书在官场上沉浮那么多年,早养成了看人下菜碟的习惯。对待傅辛夷这样的小姑娘,他更是因为傅辛夷多年痴傻,而多了十足的耐心和体谅,少有摆什么官架子。
而云将军每日都要负责统领下属将士。他要摆出自己将军的架势,绝不能让人觉得他“不够格”。他要足够强,强到在人心中留下深刻印记。
他是镇守者,是引领者,天生就不能消减一身的气势。
傅辛夷日常生活中很少会接触这样的人,过往对将军的想象也几乎流于历史、说书和他人的传言。将军是个抽象的概念,与保家卫国等同。
因为不接触,因为敬重,所以显得疏离不敢靠近。
傅辛夷不敢看外头,就只好缩在那儿偷听,听外面两个人会讲什么话。
此刻在外头的封凌和云将军确实在闲聊。
封凌询问云将军:“将军是要京城叙职?”
云将军应了一声。
封凌回忆过往,觉得记忆里叙职这事,云将军拢总没干过几次。别的官员都是三年返京一次,距离远一些的干脆直接六年返京一次,或者干脆三年一换官员。
到了云将军这里,皇帝似乎对他特别信任,以至于根本没考虑过让他经常回京叙职。
封凌确定了云将军是真回京叙职,又问了一声:“将军这回特意绕到,是得了消息来接辛夷么?”
这话里头的含义可多了去。
云将军瞥了眼封凌,觉得这孩子心眼确实很多,难怪可以做状元,还瞧着相当受宠。
他要是应了这点,那等同于应了他关注徐州、关注傅辛夷,其关注程度达到了一种能让帝王警惕的程度。他要是不应这一点,那特意绕路就显得有别的意思在。
云将军这般看了眼,没应也没不应,就是又恢复了寡言状态,跟着马车的进度慢慢往京城去。
常人碰上云将军这么冷脸冷眼,恐怕早心中怨念丛生,面上也会有所表露。然而封凌半点没有表现出这种神情,还相当友善继续闲聊着:“徐州日子过得苦,辛夷手上皮都蜕了一层。这次回京总算能好好养养。”
他笑问云将军:“将军那儿可有什么好用的膏药?可以给辛夷擦擦手。”
将士们涂抹的膏药是真的好东西,而云将军的性命很重要,能得到的伤药更好。
云将军听着他话那么多,总算是给了点反应,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给她。”
封凌的马更靠近马车。他含笑接过药瓶,向云将军道谢:“谢过将军。将军果然心细,这等药随身带着。”
傅辛夷听着忍不住捂脸。
封凌真的是能屈能伸,什么话都能夸出来,也不怕拍马屁拍到马腿上。
封凌敲了敲马车:“辛夷?”
傅辛夷撩开了一点点马车帘子,探出了小半个脑袋,像个窥探外界的小土拨鼠:“嗯。”
她伸出自己手,从封凌那儿接过药瓶,温温软软向云将军道谢:“谢谢舅舅。”
云将军是她真的舅舅。
云将军前脚听封凌的道谢隐隐不屑,没给半点应答,后脚听着傅辛夷温和道谢,竟是也跟着软下了声音,低应了一声:“该的。”
这种小事情,是他应该在意的。
一声“该的”足够表明云将军的态度。
他是个足够宠妹妹的兄长,对于妹妹的女儿,自然也是有着足够的宠溺。姑娘家温和又坚强,做事不吵不闹,还心中良善,为百姓做事,已不愧是云家子弟了。
一个馈赠和道谢,将回京路上两个男子间那一点对峙意外消减了大半。
封凌也不再强行和云将军搭话,而是和先前一样,和傅辛夷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他现在地位不高,理应知道的事情也不多,和傅辛夷聊天的话题多局限在种田和花草上,没什么话不能说给云将军听的。
云将军也不吭声,就那么静静听着他们两个对话。
他伫立在一旁,在没有消减任何气势的情况下,却又没有打扰到旁边那一对年轻人。
傅尚书送到云家的消息确是没说错。
傅辛夷心性天真,却又有着自我主见。封凌自小穷出身,虽有心狠喜权的缺憾在,但还拥有着少年郎的自强天性,更是一心向着傅辛夷的。
他就算足够会伪装,情感这种事情是伪装不了一辈子的。
两人互相喜欢,倒也还算般配。
就是弱了点,看起来不太能打。
云将军默默将习武安排进封凌今后的生活日程,觉得这段时间的京城生活应该还挺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云将军:【闷骚上线.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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