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最后一段路, 好似走得不快,实际上却是比傅辛夷他们原先走的速度更快了一些。
西边地广人稀, 云家军早习惯赶路, 不可能天天找客栈安寨扎营, 更不可能老折腾驿站,所以行路有自己的想法,并不会以傅辛夷或者封凌的意见为优先。
傅辛夷中途还体验了几把住临时帐篷。
这种行军路上的临时帐篷可比徐州最开始的帐篷好得多, 布料特殊,不会冷,看起来款式简单又实用。晚上吃大锅饭, 让傅辛夷有种在外露营的错觉。
傅辛夷中途被舅舅要求洗掉了伪装, 换回女子该有的装束。她半点不挑吃住, 给什么吃什么,说怎么住就怎么住,乖乖巧巧, 温和体贴, 偶尔还喜欢挖两朵花, 做点小手艺。
全军上上下下都有一种“啊, 这一定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或者“这一定是我上辈子的女儿”的心情。
先前被云将军叫出列的两位更是情感复杂,互相看看之后, 勾肩搭背去找封凌,来问问他想不想要两个义兄。
封凌笑着拒绝,觉得这两人是在痴人说梦,建议趁早滚蛋。
两个将士十分惋惜, 但也不敢去找云将军说这种事情。云将军不会说让他们滚蛋,而是会问他们:“切磋两把?”
切磋这种事情很容易导致第二天骑不了马,得被人扛着赶路。
封凌顶着越来越多人羡慕嫉妒的眼神,默默距离马车更近了一点,觉得考虑随时寻个理由去坐马车。他一个学文的,总觉得稍有不慎就会被别人套麻袋打一顿。
傍晚,云家军在京城外驻扎。
云将军亲自带着一小支队伍,压着被关了一路的水斯和一群茶铺里的人,和封凌和傅辛夷一道进京城。
城门口查验严格,确定无误后,开大城门将人放行。
城门附近早有候着的官员赶紧跑过来行礼问候:“云将军,陛下在内城为您设了洗尘宴。洗尘宴并未宴请多人,您看是今日晚些合适,还是明日?”
封凌看向云将军。
“明日。身上尘土多,要收拾。”云将军朝着官员点了头。
官员能得到云将军那么好声好语,已是十分惊喜。他连连应声:“好好,那我送将军回云家宅子?”
云将军拒绝了:“不用,你且去回禀就是。”
官员又忙点头:“好好。云将军接下来可是要先去一趟傅府?还是说和封翰林一道?”
他是瞧见了骑马的封翰林,但封翰林和云将军官职相差太大,他又是为了云将军来的,所以这时才朝着封翰林讨好笑了笑。
云将军应了声:“嗯。”
他骑马让马微侧头,自己朝着人点了下头,便直接走了。
封翰林见官员没有立刻走人,知道这官员大概还需要增加点回禀的内容。他朝着这位官员多解释了几句:“我从徐州回京,遇上了埋伏,算是一点麻烦事。刚解决好,正好遇到云将军顺路,这才结伴一并回来。我等要先将这些惹事的人送去见官,随后才好去面圣。”
官员恍然,理清楚了情况:“原来如此,谢过封翰林。我这就去回禀陛下。”
封凌笑着点头,随后驾马跟上。
一串的人回到京城,竟是先全跑了一趟顺天府。
顺天府府尹匆忙赶到,看到封凌时已觉得十分头疼,等不小心瞄见了云将军,感觉自己头更疼了。京城实在不好混啊,他下回能不能换个差事……
人交接完,府尹送走了人,对着自己面前一群哭爹喊娘的家伙幽幽叹气:“这怎么还有好些个眼熟的?来人,把他们以前的案子全给翻出来。”
唉,看来是要连夜翻案卷。
将这边人全扔去顺天府了,云将军和封凌再一道送傅辛夷回傅府。
傅辛夷到了傅府门口,下马车后回头看向云将军,却见云将军没有一点下马的意思。
封凌倒是下了马。
傅府大门敞开,守门人已快步进去通禀。
傅辛夷微仰头询问云将军:“舅舅可要一道吃晚饭?”
云将军的下属将封凌的马收走,跟回到云将军身后。而云将军在拒绝过皇帝当日邀约后,也拒绝了傅辛夷的邀约:“不用。”
他顿了顿,倒是对封凌说:“你平日没事到我那儿练一练。每隔一日来一回。”
每隔一日来一回能叫平日没事么?
傅辛夷被这话逗得噗嗤笑出声,都没在意云将军拒绝一块儿吃饭的事。
封凌没想到自己熬过一路折腾,回到京城还能有个继续。他苦笑拱手:“强身健体的事必然是好事,一定来一定来。今日将军不一道吃饭,还是我留傅府先吃个饭。明日再去找将军。”
云将军本想说你留着干什么?
想了想面前的两人又确实订婚了,又把话给憋了回去,憋屈“嗯”了一声。他也想留下吃饭,但他和傅尚书还在“不该见”阶段。
云将军朝着两人点了头,没等傅府的人出来,带着自己人直接撤了。
门口就留下傅辛夷和封凌以及两人的行李。
连马车和马夫都没留。
傅辛夷目送云将军离开,转身看向傅府。重回京城,她觉得自己心态好像变了一些。似乎不再会在意“这不是我家”或者“他们对我好是不是有目的”,也不再觉得“我不该乱揣测别人”或者“我该多想想事”。
徐州百姓经历过这么一场大灾,每个人心中几乎就剩下了“我活着是好事”。
她如今也有点这样的想法。
她活着就是一件好事,身边有自己在意的人和在意自己的人,就是好上加好。
“小姐!”良珠隐隐带着点哭腔奔跑出来,“您怎么可以身体刚好一点就偷跑出去,我可担心死您了!”
傅辛夷好久不见良珠,很想念。结果一听到良珠的话,才意识到她还是“卧病在床”状态。
她颤了颤唇,眼眶也有点红:“良珠!”
良珠这辈子都没自家小姐分开过那么久,跑出门就拉着小姐往里走。她觉得小姐瘦了、黑了、手更是粗糙到不行,嘴上不能说,眼泪根本忍不住,吧嗒吧嗒就往下掉。
傅辛夷扛不住良珠这样。
小丫头平日里一心向着她,自小就跟她在一块儿。这些日子在府上要撑起来对外做戏,实在是很艰难。她忙低声安抚着良珠:“你看我没事,我一点事情都没有的。”
封凌跟在后头是什么都不敢说。
傅辛夷是为了他才下的徐州。他今晚在傅府,差不多算是来告罪的。
家仆们见着封凌,几乎都心里头隐隐有揣测,觉得自家小姐可能近日都不在府上。不过傅府管教较严,他们即便是有这个揣测,也不会对外头去说。
人往里去,直接拉去吃饭。
傅尚书和顾姨娘都没出来迎接。
他们前一个是不能显得像是很多天没见女儿,另一个是一直被哄骗傅辛夷还在府上生病,猜出来但没有戳破,身体沉重,实在不方便走动,只能配合傅尚书端坐着。
桌上一桌子菜搁着,厨房那儿还被要求了再加菜。
傅辛夷一进到屋子内,见着脸上神情复杂的傅尚书和顾姨娘,端正行礼:“辛夷这段时间让两位担心了。”
傅尚书和顾姨娘有一肚子的话,可见着良珠还在傅辛夷边上哭着抹眼泪,动不动偷偷吸一下鼻子,看起来实在太惨烈,只说出来一句:“先吃饭吧。”
傅尚书多加了一句:“封翰林也坐。”
傅辛夷和封凌入座。
碗筷送上,汤品菜甜品水果齐全。
傅辛夷不好多说徐州的事,封凌便代她向傅尚书和顾姨娘讲了些。包括徐州的水患治理得如何,徐州户改如今如何,徐州的田地种植又是如何。
他还特意提了林兴。
傅尚书其实知道很多傅辛夷在那儿做的事,可再听一遍封凌说的,总感受不一样。
顾姨娘又忍不住给两个孩子夹菜:“多吃点,话什么时候都能说。瞧瞧,都瘦了。徐州那儿紧张,哪里有肉可以吃啊……”
好好的鱼米之乡,别说肉了,连菜都没现在桌上品种多。
傅辛夷和封凌被夹了小山包一样多的菜,每次稍微吃掉一点,又被堆上了新的菜。
封凌还说起了回来的后续:“我们回来路上碰上了点小事情。云将军与我们顺路,一道回京,刚还送我们来傅府了。”
云将军返京是大事。
傅尚书筷子没顿,已是思考起了事。
傅辛夷听到这里,笑着说了门口的事:“舅舅还说让封凌每隔一日都去一趟他那儿,好好练一练。”
傅尚书抬眼瞥向封凌,语气带了点微妙:“文臣练什么练?你每隔一日来我这儿还差不多。徐州的事你还没和我说清。”
封凌顿住:“……”
完了,他这回回京看来每天都有行程安排,一人拆两人都不太够。
傅辛夷见封凌略有点无奈,在餐桌上笑到整个人都轻抖起来,眉眼全弯。
幸灾乐祸是要遭殃的。封凌立刻拉傅辛夷下水:“辛夷对种粮很有感悟,也该多参与进来。”
傅尚书瞧着傅辛夷笑容还没褪去,就目瞪口呆的样子,还真的点了头:“说的是。省得小姑娘家家总往外头跑。你先生这些天已来问话,说你是不是不想上课才病了那么久。”
傅辛夷僵住。
她的琴棋书画还处于样样不精通水平。
又要上课,又要参与种田事宜讨论,又要顾花铺,还要处理回京路上那个事情。
她回京的日子也很不好过。
傅辛夷笑容褪去,幽幽叹气:还不如在徐州种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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