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辛夷知道肖雯事情的时候,京城已闹得沸沸扬扬。
很多人猜测来猜测去, 并没有猜出重臣女眷是云诗诗, 幼童就是当年的傅辛夷。傅辛夷得以可以和封凌一块儿去骆康酒楼里布置。
骆康常年不在酒楼, 今天照样不在。
但傅辛夷和封凌在酒楼, 自然就吸引了不少围观群众。众人一边聊着近来沸沸扬扬的八卦,一边围观傅小姐和封状元的相处。
这种八卦就在身边的感觉,简直太过美妙。
至于掌柜, 掌柜收钱收到手软, 觉得自家少东家这笔钱花得真值。大概是最近做得最值得的生意。
傅辛夷戴着手套,将剪好铁丝和包裹好布料的一部分叶子和花拼接起来,在酒楼楼梯处先行搭建了一个巨大到比人还高的植株。
整体感觉还没出来呢, 就有人惊叹起来了。
封凌打着下手, 看傅辛夷穿着颜色鲜亮的便装,唇角泛笑,几乎没挪开眼。认真做事的傅辛夷看起来真的格外吸引人。
旁边有封凌见过两次的,凑过来再次混个眼熟,招呼着封凌:“封大人什么时候再下徐州?”
封凌这才转头和人笑笑,回答着问题:“再过几天就去徐州。今年年节未必能回来。”
众人听到了最新的消息,纷纷附和聊了根本没什么意义的话。
比如“啊,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比如“没事没事,明年年节可一定要和傅小姐好好过”。
听到这些话的傅辛夷偶尔跟着一块儿笑笑,更多时间还是在忙布置酒楼。她布置不妨碍人吃饭,别人则是觉得看美人摆弄花草, 赏心悦目。
一天弄下来,傅辛夷和封凌再一道回傅府。
傅辛夷路上好奇问封凌:“这两天不忙么?”
封凌轻笑:“还成。陪你两个时辰的空还是有的。”他是在傅辛夷做到一半的时候出现,再和傅辛夷待到傅辛夷一天事做完再一道走。
傅辛夷应了一声,觉得心情格外好。
小情人间适度的情话是必要的,但更多需要的是陪伴。很快人还要下徐州去,她总更乐意和封凌再多待一会儿。
两人一块儿回了傅府,晚上和傅尚书以及顾姨娘一起吃饭。
封凌吃完就告别,傅辛夷照旧送他出府再回自己房间。
顾姨娘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外头关于肖雯的纷纷扰扰。府上没人敢将这样的事告诉她,生怕她一个情绪激动就早一步动身子。
傅辛夷让良珠送了两个小花球给顾姨娘。
夏日小花球种类繁多,鲜花看着会让人心情好。心情一好,以后生出来的宝宝一定也就美美的。
傅辛夷送完花球,就在书房里想云诗诗。
她在想她娘会知道京城里发生的这些事情么?她如果知道了真凶是肖雯,又会怎么对待肖雯呢?好像也没什么更好的对付方法了。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本朝律法将其绳之以法,似乎是她能料想到的最好结局。
傅辛夷思绪翻飞。
良珠在门口探头,一脸困惑喊了一声:“小姐,管事让您出去一趟,说是云将军派人给您送了东西来,让您亲自收一下。”
傅辛夷微愣,忙仓促起身,小跑向门口:“我这就出去。是前门还是后门?”
良珠挠头:“前门哎。”
傅辛夷应了声,快步向前门走去。
管事在门口候着,见着傅辛夷,朝着傅辛夷笑了下:“小姐,云将军派来的人说,东西一定要亲自交到您手上,除了您谁也不给。您上马车瞧瞧吧。”
傅辛夷点了头,朝马车上去。
她掀开马车帘子,看到了里头温和笑着的女子,当即走进马车内,将帘子重又拉下。
云诗诗头上依旧系着带子,语气带着点柔和:“好久不见。”
傅辛夷见人前走得快速,见人后却又有点局促,还有一点点的小心虚。
心虚在于自己非常浮于表面的轻易接受了现实,后又扛不住崩溃,回头黏好了自己的小心脏,便忍不住觉得当时的自己格外矫情。
她回应着云诗诗的温和:“好久不见。”
云诗诗的温柔是刻在骨子里的。她似乎是瞧见了傅辛夷的不安,可并没有戳破那点不安,反而带着点絮叨,说起了最近的事情。
“近来和元驹在外头查事情。元驹来不了京城,可事情总是很繁多。”她带着一点歉意,“本该常常来看你的。这些年没好好照顾你,连你出了事都没法护着。”
傅辛夷知道长辈有长辈的难处,轻摇头:“没事的。”
云诗诗听着没事,觉得自己更加心疼傅辛夷。她轻微叹气,取出了一个木盒子,递给傅辛夷:“这是从外头带来的一些种子,里头还有当地人所说的关于这些种子的种植方式和植株用的方法。听说你喜欢折腾这些,专程给你带的。”
傅辛夷接过木盒:“谢谢。”
云诗诗又笑了起来。
傅辛夷见云诗诗笑,谨慎,但还是问出了口:“最近京城肖家……”
云诗诗笑容淡了些:“肖雯的事情,我已经都知道了。”
傅辛夷见云诗诗笑容都淡了,觉得云诗诗很是不容易。她到现在还是没能搞懂为什么肖雯会选择对付云诗诗,又为什么会选择想要杀了她。
云诗诗顿了半响,还是将当年的事稍提了一些。
她微垂下眼,和傅辛夷说了起来:“当年肖雯的性子就很不一般,这么多年来是越来越没了拘束。那时我和皇后娘娘年纪都还不大,都还只是十来岁的姑娘。”
那时她们都还没成婚,各自想法观念有所不同,但还很谈得来。
“我和元驹那时很意外相识。说来好笑,那时姑娘家们的心思不是都纯粹良善,一人引我刻意往禁殿走,却让我认识了元驹。一来二去,我们就看上了眼。可他因为身份缘故,不得不将我推开。”
傅辛夷完全可以想象。
一个在禁殿里的人,几乎等于是没有未来的。云诗诗身为云家后人,又得宫里贵人喜欢,今后注定是人上人。他们两个相差太远。
“正巧傅文柏喜欢顾桑儿,我就假意与他成婚。等我再去见他,就问他,这是不是他想要的。”云诗诗说到这里,现在觉得真挺好笑,“他这人明面上说是,其实当场就崩溃了,见我要走,拉着我反倒哭了。”
傅辛夷:“……”
哭了这个反应好像和想象中的情况不太一样。
“他落泪没有声音,抱着我就不让我见着。要不是肩头湿透了,我还发现不了。他是觉得委屈。他最大的罪是投错了人家。”云诗诗这般说,“好在陛下并不在意,后来多次重用他的举措。再后来,就是你所知道的情况。”
傅辛夷轻微点头,还意识到一点:苏元驹至今为止还在帮着皇帝在外做事。只是没留在京城而已。
“肖雯年纪比我们小,但比我们都会玩。”云诗诗说着这个,“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元驹,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知道元驹和我在一起的事。”
云诗诗说起肖雯,忍不住摇头:“人太年轻时见不得太过优秀的人,一见误终身。世上就一个封状元,可封状元却只喜欢你。”
傅辛夷忽然被点到名字,微动了动身子。
她在想确实。
像是封凌这样的人,一见倾心很正常,也着实容易误终身。见过了封凌,得到过他的一丝温柔,又怎么能忍受寻常的普通人。
“按着这般推论,她第一回对我下毒,该是因为听说我又有喜了。她害怕。”云诗诗看向傅辛夷,“元驹可以有女儿,但不适合有儿子。你懂我的意思么?”
傅辛夷恍然。
原来如此。
皇帝知道云诗诗和苏元驹在一起,那没关系,有女儿,也没关系。但如果两人有了个儿子,回头就很成问题。也许那时皇帝不会对苏元驹或者云诗诗下手,但时间一久,谁也保不准人心变不变。
云诗诗想着那段苦日子,觉得实在是灾难:“我假死遁走,你又痴傻。肖雯那时年纪不大,根本没弄清楚这药是个什么性质的东西,转头身子也损了。”
傅辛夷微愣:“身子损了?”
云诗诗点头:“我也才知道。她那时已注定无后。”
害人终害己啊。
云诗诗轻揉了揉额角:“再后来,元驹不在京城中。肖雯沉迷作画,沉迷喝酒,沉迷和男子寻欢作乐。身子一天比一天跨。你恢复神智没多久,她发现命也没多久了。”
傅辛夷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
自作孽,不可活。
“再后来她就不可控了。”云诗诗对傅辛夷这般说,“害你,甚至害自己的学生。她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已然已疯了。她注定要死,所以不喜欢什么就毁什么,即便暴露出来,她自己也不在乎了。”
谁能和一个疯子讲道理呢?
傅辛夷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评判话来。
“事情延续了那么多年,总归要收个尾。”云诗诗表示,“她做那么多事情,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事关乎元驹,也就交由他最终决断。”
傅辛夷问了一声:“决断什么?这事难道不是已成定局?”
云诗诗望着傅辛夷:“肖家对皇家有恩,如果他们执意要护一护肖雯,或许能在陛下那儿求个恩典,让她免于凌迟,提早在狱中得个全尸。”
傅辛夷提起了的心又放下。
她还以为肖雯会免死。
云诗诗话就说到了这里。她也不能拉着傅辛夷彻夜在马车上闲聊:“好了,你早些回去歇下。这事会有我们来处理。肖家这些年在别的世家那儿咬下来的好处,这回全得吐出来。回头有好的东西,我给你留意着。”
她弯了眉眼:“毕竟我们是个受害者。”
傅辛夷本想拒绝,一听这话,便还是点头应了。
至少她该替云诗诗应了的。她本该是在京城享福的人,却不得不在京城外生活。拿点好处是应该的。
傅辛夷拿着盒子起身:“那我回府了。”
云诗诗应了声。
傅辛夷都要掀帘子了,云诗诗又问了一声:“顾桑儿她还好么?”
傅辛夷朝着云诗诗笑笑:“嗯。很快要生了。”
云诗诗笑得开心了点:“那就好。”
傅辛夷点了头,乖乖出了马车。
她回到傅府门口,看着马车离去,站在那儿发了会儿呆。
许久之后,傅辛夷在心里头和自己说:凶手就是凶手,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怜悯的。众人需要知道她为什么下手害人,是为了减少同样情况的出现,而不是为了让人去同情凶手本身。
管事在门口提醒:“小姐,马车已走远。您该回去了。”
傅辛夷朝着管事点了头:“嗯。”
她握紧了盒子往内走:这些事,总是该就此了结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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