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王管事还是见识少了,人家原本是镇国公里头的大管事,平日里只要吩咐旁人做做事,统筹一二,压根用不着去下地种田,也更没有闻过肥料的味道。
王管事倒下之后,唐璟慌得赶忙蹲下身,狠狠地按了一下他的人中。
这力道有点狠,一把下去,效果立竿见影。
王管事被掐醒了之后还捂着自己的人中。显而易见,他疼懵了。
奉安和吉祥扶着他,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王管事,您觉得怎么样啊?没事吧?”
“我……我这是怎么了?”王管事先是一阵茫然,待看到了那个木桶之后,面色瞬间变得惊悚起来:“二少爷,那是个什么东西?!”
他想起来了,自己就是被这玩意儿给臭晕的。
“氮肥。”唐璟回道。
“那又是什么?”
唐璟琢磨着他们确实是听不懂的,所以换了一个词儿:“其实就是一种肥料。”
“所以,这玩意儿是要放在萝卜地里的?”
唐璟欣慰地看着王管事。这家伙总算是聪明了一回。
他见王管事似乎不能接受,还解释道:“百姓在种庄稼的时候,常沤制这些肥料以供给养分。我这肥料,只是比别人的肥料更肥了些,味道也更重了些。”
王管事捏着鼻子往后躲了躲,这哪儿是味道重了些,这是臭得熏天了。
真要是拿这玩意儿撒到萝卜上,以后他是绝对,绝对不会去吃那萝卜的。
闻着就这么毒,吃着肯定更毒啊!
唐璟继续善意地开解:“你是初闻这味道,只怕些不适应。不过也不要担心,多闻几次就习惯了,闻多了一个说不定还会觉得挺好闻的呢。”
“那二少爷您觉得好闻吗?”
唐璟果断地摇了摇头。
王管家心头一哽,呵呵地笑了两声,有了这么一个教训,往后他肯凑过去闻才怪呢。
“你别不信啊,虽然这味道是有些……特殊,但是这肥料最管用了。”唐璟对自己做的东西向来都很有信心,“等这肥料下地,必定能药到病除。”
王管事嘴角一抽,药倒的怕是他们吧。
因有王管事的前车之鉴在,两个庄子里的农户都知道二公子制了两桶几乎可以熏死人的肥料。众人对这两桶肥料避之不及,生怕自己真的被熏死了。可是他们又不是王管事,王管事可惜撒手不管,他们却要一把一把地将那些肥料撒到地里。
施肥这件事其实并不算什么,谁家种地还不施肥啊,只是这味道实在太重了,且又有王管事的教训在先,众人对这肥料都先添了几分怀疑。
而且——
“这玩意儿撒到地里真能管用?”不少人一边捏着肥料小心地往地里撒,一边担心着萝卜地。
话才落地,身边另一个人便赶忙打断道:“往后这样的话别再说了。二少爷多要面子的人啊,这话被他听到了一准不高兴。”
“可现在不说,到时候等萝卜都蔫了死了,可就来不及了。这萝卜籽儿可是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为了这几片萝卜地,二少爷都跟家里闹掰了。本来咱们吃的喝的都算国公府的,现在好了,什么都不剩了。回头若是这两处庄子收成不好,只怕咱们都得喝西北风。”
命苦哟。
“瞎操心什么。”话说的这人老神在在,手下动作一点儿没停,“王管事说了,甭管生得有多丑,就算最后没长出来萝卜,自有国公府那边收着,你急什么?”
“国公府愿意收?不是说那边的国公爷断了二少爷银子么?”
“胡说八道,分明是国公爷不肯认二少爷这个儿子。”
“何止啊,听说二少爷已经被逐出家门了,连族谱的名字都被划了呢,夫人拼死相劝都没有用。”
“这么惨呐?”
“当然!”几个人回得异口同声,“前些日子我还看到王管事将二少爷的衣服给当了,这才买了些东西回来的,啧啧啧,连添置东西的钱都没了,可不是惨到了头么……”
话头不知不觉就歪了。
远远地站在萝卜地外,不愿动手的唐璟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谁在骂我?”
“兴许是国公爷呢。”奉安道。
王管事二话不说先给了他一个榔头。
奉安抱着头不敢再说话了,可唐璟揉了揉鼻子,却记下了这一遭。这事儿了除了那个老头就没人会干了。
很好,他记下了!
站了一会儿的唐璟觉得自己这一天已经操劳得够多了,所以欢快地回去歇息。
今天不错,又是努力种地的一天,明天还得继续!
只是回了屋子之后,唐璟还是接连不断地打着喷嚏,真是活见鬼了。
另一头,猫着腰窃窃私语的众人还没有停。比起肥料有没有用处,他们更好奇二少爷到底有没有被逐出家门。或者说,他们已经认定这肥料没有用处了。
不怪他们不相信唐璟,实在是前些日子唐璟来了那么多次,弄得他们都怕了。这回二少爷看着还有些靠谱,可谁知道他是真靠谱还是假靠谱。众人半是忧虑半是怀疑地将事情都肥料全都撒上。
可结果竟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还别说,这肥料撒到地里还真管用!
本来众人将垄挖出来之后,萝卜地就干了不少,不再像以往湿漉漉的,一遇到下雨天连水都排不出去。
控制住了潮湿,剩下得病的萝卜又被人给拔了出去,这一拔,整个萝卜地便显得舒朗许多了。
当初本着不能浪费那两千两银子的心思,那些萝卜籽全部撒进去种上了,结果就成了种的太慢,一个个长出上来,蔫哒哒的,看着既不精神,也长不高。
如今整治了一番之后,情况总算是好上许多了。
奉安和王管事从地里走了一圈便喜滋滋地回到唐璟的住处,迫不及待地就想跟二少爷分享自己刚得的消息。
王管事尚且能绷住,奉安可就不一样了,笑得见牙不见眼:“二少爷您不知道,那萝卜比当初已经高了一个大拇指了。再过些日子,想必那底下就得生萝卜了。”
怕他们想不出来,奉安还特意伸出自己的大拇指。
唐璟端起茶盏,细吹了之后,方才低调地品了一口。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淡然的劲儿。
这点成就算什么,他可是要把庄子遍布大燕上上下下所有郡县的人。
吉祥嫌弃道:“二少爷哪儿能不知道,咱们二少爷这些日子幸苦着呢,每天都去地里,他能不知道这萝卜长了多高?”
奉安挠了挠头:“每天看,兴许才看不出来啊。”
吉祥懒得搭理他,回头狗腿地跟唐璟按着胳膊,在吉祥看来,他们家二少爷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位高人了,虽然这位高人偶尔不靠谱了些,但是无伤大雅,毕竟他们家二少爷大小不靠谱惯了。
“二少爷啊,您说这萝卜如今都已经生的这么好了,可要派人去镇国公府里头禀报禀报?”
唐璟一愣,随即想到镇国公那张不讨人喜欢的脸,道:“再多等几天吧。”
说完,唐璟便放下茶盏出去了。一想到那糟老头子,他就无心品茶了。
唐璟离开之后,奉安赶着上前将茶水收拾出来。这不收拾还好,一收拾起来的,奉安又觉得眼睛发酸了。
端茶倒水这等事,本来应该是要丫鬟做的,可是他们庄子里唯一一个憨丫头,都已经被国公爷给赶走了。
国公爷说了,往后二少爷身边就不能留一个女的。
奉安叹了一口气:“想咱们二少爷,从前过得是何等自在的日子啊,如今连喝茶都只能拿几片树叶炒着对付对付。”
王管事脸一黑:“闭上你的嘴吧。”
少爷好面子,干嘛揭他的短?
奉安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巴,为什么每次被骂的都是他?
王管事已经懒得再看这蠢货了,他心里算着日子,决定三天后就去国公府给二少爷正名去。
唐璟这边的种萝卜事业已经步入正轨,可外头的人才不会管那么多。
他们本来听说唐璟晚上去看萝卜地,被人伤了脑袋便已经嘲笑了一波了,如今听说唐璟日日都蹲在地里,铁了心要跟萝卜耗到底,又笑话了他一顿。
京城里的纨绔子弟是不少,可似唐璟这般行事总是出人意料,且笑料百出,蠢而不自知的人,却少有得很。
不仅是坊间人爱听唐璟的笑话,大明宫的皇上,也有所耳闻。
下朝过后,皇上还特意将镇国公给留了下来,故意问他:“爱卿啊,你家那位种地仙人如今怎么样了?”
镇国公被问得满脸通红,臊得直想找条缝直接钻进去。
“回圣上的话,小子如今还在庄子里头。”
“那还真是勤勤恳恳啊。”皇上揶揄道。
镇国公知道皇上故意看他的笑话,可他知道又能怎么办,难不成还能笑话回去?笑话是有的,可镇国公不敢开。
“朕还听说,你因为这件事还将家里的小儿子给赶了出去,大可不必!这孩子不过年纪小不懂事,所以才闹了这么多的笑话,咱们做父亲的,得学着包容。而且,像你家这样这般让人高兴的孩子,还少见得很,朕听着他的事儿,都乐了大半天了哈哈哈哈……”
镇国公如今能确定,圣上让他留下,就是故意笑话他的。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在镇国公看来却像是一个上午一般的漫长。
从大明宫里走出来之后,镇国公这才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臭骂了一句:
“这不孝子。”
丢人都丢到圣上跟前来了。自己丢人就算了,还连累了他这个老子。
镇国公气呼呼地离开了,冷静了一整天,等傍晚回府之后,还是没忍住去找了孙氏吵了一架。
动静之大,连唐郢和正在养胎的楚氏都惊动了。
小两口赶到的时候,便看到镇国公坐在上首,脸色铁青,孙氏现在镇国公跟前,指着镇国公的鼻子大骂:
“你个没良心的,如今令人怪到我身上了,没有我,你们镇国公府如今有没有后还不一定呢。你既然嫌弃我,那你去找你后院的小妾通房啊。”
本来想劝的唐郢夫妻顿时没了言语。
镇国公扫了儿子儿媳一眼,埋怨道:“你怎么又说这些事了?”
“你有本事做得出来,我为何不能说?”孙氏不依不饶,“你对着二郎的时候,哪次不是非打即骂,自己做爹没有做爹的样子,还指望二郎能有当孝子的自觉,做梦去吧,梦里什么样的好儿子都有!”
“胡搅蛮缠,我懒得跟你说。”
“懒得跟我说,方才那逮着不放的人是谁?你一骨碌说完了,说痛快了,如今轮到我就变成了懒得跟我说,我告诉你,没门儿!”孙氏喘着粗气,可面对镇国公的时候却毫不认输,“在圣上哪儿被笑话了,就像回屋拿我出气,合着我就该是受气包不成?受了你娘这么多年的气不成,如今老了还得受你这个老匹夫的气,呸,我欠你们唐家的不成?我可告诉你,我——”
孙氏正骂得爽快,却被从外头走进来的一个大丫鬟给打断了,“夫人,二少爷跟前的王管事过来了。”
“……”孙氏真没想起来自己正要骂什么,愣了一会儿才赶紧道,“快让王管事进来。”
楚氏扶着孙氏坐下,替她扶了扶发髻:“也不知道王管事这回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话落,王管事已经进来了。
镇国公嗤笑了一声,都没拿正眼瞧他,嘴上也是极尽嘲讽:“还能为了什么?不用说,肯定是来要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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