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熠继印章后又捉了个金灿灿的元宝, 虽然那帮宾客满嘴的吉利话,但秦欣和一看这顺序, 摆明了是贪官的节奏啊。
不过这种事也不能太当真, 谁能想到如今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秦伯铮抓周时抓的头一样东西是鲁班斗, 那会秦大老爷以为自己这小儿子将来要做木匠, 还难过了好些时日。
抓完周后, 秦老爷便将秦熠抱起来,又塞回到秦欣和怀里, 故作正经的吩咐道,“赶紧回去, 告诉夫人小少爷都抓了什么,别让夫人等急了。”
说完, 他就去招呼前院的这些宾客们入席喝酒了。
秦欣和低头忍笑, 带着熠哥儿从原路返回,没成想刚过游廊就迎面碰上了小丁香,小丁香看到她,整个人僵在那里, 缓了好半天才问, “你,你这是干啥呢”
“我能干啥, 就是去前面凑个热闹呗。”秦欣和本还犯愁回去更衣妆发要废不少功夫, 见到她可算见了救星, “正好, 你把熠哥儿抱到夫人那院去, 告诉夫人熠哥儿抓了印章和元宝,我回去换衣服,很快就来。”
小丁香一脸嫌弃的看着她,倒没说什么别的,接过熠哥儿就走了。
秦欣和今日心情莫名的好,看这都督府里的堆山凿池,起楼竖阁,只觉得极尽气派,丝毫不亚于皇宫,那粉垣翠柳,游廊竹林,也是悠然雅致,说不出的清风写意。
再往前则是一条羊肠石子漫的小路,两边种满了桃树,正值三月,桃花烂漫,像黄昏前的火烧云一样。
秦欣和记得之前听谁说过,这边的桃林里有个亭子,修葺的很是漂亮,她从平凉到都督府来也有些时日了,却没怎么到前院来过,左右回去也是听那些妇人说些换汤不换药的彩虹屁,不如去逛逛。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秦欣和便钻进了桃林,这桃林比起原来姣仪馆后面的要更大一些,她走了好一会才隐隐的看见了那重阁巍峨,雕甍绣栏的亭子,匾上书,泣残红。
这三字秦欣和打眼一看就知道是秦老爷亲笔提的,伤秋悲月里透着一丝丝矫情,是他那不为人知的少女心啊。
秦欣和正欲走近细看,忽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感觉略显失态,愣神的功夫,那脚步声便到了跟前,原来是个身着锦袍样貌俊秀的青年男子,见他步伐摇晃,两颊飞红,秦欣和估摸着是喝多了,才转悠到这无人之地来醒酒的。
既然这酒鬼都知趣的躲起来了,秦欣和也没道理再惹不痛快,自家府邸,哪天来看亭子都是一样的,并不急于一时,思及此处,她便转身走了,可没挪两三步,悠悠扬扬的埙声止住了她的脚步。
这曲子不是
秦欣和想起金马寺山上的那个雪夜,心中微微一动,驻足听了起来。
然而那男子并未吹完一曲,甚至半曲都未到,便转而换了别的。
“这曲不好,吹才刚那曲。”
埙声骤停,男子诧异的抬起头,显然没想到此时会有人到这林中亭来,又见秦欣和一身丫鬟打扮,略有些不悦道,“都督府的侍女难道都这般没规矩在前院遇见外男竟也不知避开。”
他讲话这腔调一点不像是顺兴人,秦欣和听着很有亲切感,不禁笑道,“本来是要避开的,不过公子的埙声实在动听,所以我就挪不动脚了,公子最先吹的那曲,可否有始有终”
男子闻言,脸色愈发难看,“我又并非是戏子,容你随意差遣,你这般失礼,若让管事知晓,必定狠狠罚你,念你年岁不大,今日我便不与你计较,快些离开此处。”
秦欣和今年十八周岁,搁现代还是个刚成年不就的小女孩,可搁在平均寿命比较短的古代已经算是妇女了,带孩子久了,冷不丁听见一句年岁不大,还挺让她高兴的,“嗯公子有所不知,我也并非寻常侍女,我是我们家小姐的贴身丫鬟,自幼在她身边伺候,情同姐妹一般,若我此刻大喊非礼,以我们家小姐的性,一定会杀了你为我泄愤,真的,公子既能受邀到这都督府来,想必是听说过我家小姐的事,那也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你”
“淡定,我威胁公子又不是让公子脱光了衣裳跳艳舞,就是想请公子吹完那首曲子,这不难吧嗯”
在他脸上,秦欣和生平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气冒烟了。
不,是要气炸了。
“那个,你还是稳定稳定吧,为这点事不至于,来,跟着我,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够了”
“吓我一跳,你这么突然干嘛。”
“你住口”
看他是有意要吹埙的意思,秦欣和立马闭上了嘴,坐在美人靠上老老实实的等着。
良久,那男子终于平静下来,带着幽幽怨气吹起了那首曲子。
没了那层酒意绵绵之中的悠然洒脱,音律相同的曲子也不那么相似了,秦欣和本想回味一下那个挑灯踏雪,饮酒吹埙的夜晚,在恰到好处的氛围中适当矫情一下,却让这股子怨气给毁了。
不过,这个调调,也别有一番滋味。
秦欣和忍着笑听完了整首,方才算是心满意足,站起身来道,“多谢公子了,那我就,先行告辞,不打扰公子清净。”
“等等”那男子忽然叫住她,几乎是咬着牙根道,“今日之事,你不许说与第二人听”
这人越是生气,秦欣和就越是觉得他不经逗,就越是想逗他,便故作天真道,“我发誓,绝不说与第二人听,这可是独属于咱们俩的小秘密。”
“你混,混账”
秦欣和心情好到完全不在意被骂作是混账,蹦蹦哒哒的朝着后院走去,她心说凉州真是个好地方,像这种满口礼数教条的小古板她在盛京躲都躲不及,哪敢像这样肆无忌惮的招惹,就傅礼,当初纯粹是仗着家世和好名声欺负人,不然都让她气死八百回了,哪还能活到今天啊。
秦欣和在离盛京十万八千里远的顺兴满足了曾经的遗憾,觉得十分畅快,待回到后院,换了衣裳,理了妆发,又被那些官员家的女眷好一通吹捧,给她吹的都要飞上天与太阳肩并肩了。
转眼又是半月过去。
秦老爷在边地忙了几日军防之事,一直没有回府,今日一回来就命人把秦安抱过去给他看,说是想的快死了,等着看一眼小孙女续命呢。
秦欣和正好要问他关于赵通的事,便二话不说的把秦安带了过去。
秦老爷一见秦安,又是喜欢又是感慨,“这小孩真是一天一个模样。”
秦欣和小时候,秦老爷一眼都没有见过,打了胜仗回烟阳那会女儿都快十岁了,也是心有遗憾,所以在孙女这里弥补。
王氏能够理解他,却总是要埋怨他,“安安是孩子,那熠哥儿就不是孩子了,怎么没听你说要看看熠哥儿,都是自家的孩子,你可不能偏心。”
秦老爷就是有点偏心,可他不愿意承认,死鸭子嘴硬道,“我什么时候偏心了,那,那熠哥儿的抓周宴我办的不好吗,王府的世子也不过如此吧,再说了,姑娘家家的本来就该娇贵点养着,你见谁家男娃成天在怀里抱着。”
秦老爷话音未落,王氏一巴掌拍在了他后脑勺上,“你少来这套,谁家那么大的男娃不是在怀里抱着的,他要是在长大一些,你更得多注意,那是孩子,又不是傻子。”
这会秦欣和也做起了王氏的应声虫,“可不嘛,小孩有时候可比大人心思细腻的多,你对他好不好,他一下就能知道。”
“行行行,下不为例,下不为例。”眼看着要受这母女俩的批斗,秦老爷连忙转移话题,“对了,赵通那小子今日跟我一块从铁犀过来的,我让小常把他安置在军营里了,你要是想见他,这会叫人备马车过去正好,再晚一些就见不到了。”
“你怎么不直接将他带到府里来”
“是他自己不愿来的。”
秦欣和想,赵通原本那么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沦落到这般家破人亡的田地,心里肯定不好受,不愿与旧友相见倒也无可厚非,“好,那我这就去看看他,还有,爹,你能不能别老管人家常护卫叫小常啊。”
秦老爷简直要委屈死了,“你是不是看我哪不顺眼啊我不叫他小常还能叫他老常”
王氏见状,在旁道,“常护卫大名不是叫常威吗,那你就叫他小威。”
村里有个姑娘叫算了,就这样吧,常护卫。
秦欣和叹了口气,叫下人去备马车了。
顺兴的军营在城外,驻扎着五千余人,这是一个城的全部兵力,比起盛京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盛京光是一支铁骑卫就足有三千人,那可是匕首长刀盔甲良驹要啥有啥的精良部队,想秦老爷在那做卫指挥使的时候,可没少为了这些东西往兵部户部跑。
现在不行了,凉州是真的穷,顺兴这五千个晋军,大多都还穿布衣呢,也就守大门这几个门面穿的漂亮点。
秦欣和坐在马车上,吩咐车夫过去找人。
军营里的人谁不认识都督府的马车啊,很快就把赵通叫了出来。
秦欣和从帘子缝隙里远远的瞧见赵通,只觉得他长高了些,瘦了些,黑了些,垂头丧气的,没一点精气神。
看他这样,秦欣和也顾不上这里是军营了,推开门直接跳下了马车,“快走两步”
赵通抬头瞅了她一眼,端起两只拳头,哒哒哒的跑了过来。
等赵通到了跟前,秦欣和才发觉,赵通已经比她高了快一个头,“真是,我还担心你吃苦呢,看来伙食不错,个子居然长了这么多。”
赵通看着她,瘪着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哇一声的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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