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通口中骑马的好去处在一座山谷里, 据说这原先是战场, 好多尸骨埋在下面,几百年过去, 那股杀伐之气已经被遍野的青草鲜花掩盖了。
赵通这阵子放下了心事, 又像以前那样爱玩, 见了花就蹦蹦哒哒的去摘, 编成花环给秦欣和戴,还把狗尾巴草弄成兔耳朵,编成小小的戒指四处发放,也不管丁庚武丁庚文是不是嫌弃。
真是永远有一颗十六岁的少女心。
“我说,你是来骑马的还是来采花的能不能完事了”
“别急别急,我很快就好。”
赵通一面说着, 一面举起那刚完成了一半的超大号花环,“看我给追风也编了一个”
秦欣和给她的宝马起名叫做追风, 俗气是俗气了点, 胜在实至名归,“你慢慢编, 我先带追风去跑一会”
她说完,也不等别人,纵马进了山谷深处, 丁庚武想见识见识追风究竟有多快,握紧了缰绳, 猛地一甩马鞭, 不遗余力的追了上去。
丁庚文自然紧随其后。
眨眼间的功夫, 就只剩下赵通自己,他仿佛目睹了什么迷惑行为,不解又好笑,“欸这是干嘛呢你们哪能赶得上追风啊”
赵通这话没错,别说追风正是身体素质最佳时期,就算老了也并非一般战马所能媲美的,丁家兄弟撵的越紧,追风就跑的越快,不多时就将那两匹马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秦欣和回头看了一眼,见自己大获全胜,便心满意足,眼看再往前就有些陡峭了,便拉住缰绳想让追风停下来,然而追风并非是被驯服的良驹,它难得这般撒开欢来在草地里跑,哪肯轻易停下,什么沟壑泥潭,在它眼里都不算是障碍,它只需轻轻一跃就可以跨过去。
就是不能开口,否则还得唱两句“我要飞得更高”才应景。
这可苦了秦欣和,她腿使不上那么大力气,无法顶住马蹬,因而颠簸极大,屁股都要摔成四瓣,只能尽量将身体前倾,稳住重心,不至落马,再想办法将追风停下。
“糟了”丁庚文发觉不对,夹紧马腹,狠狠抽了坐骑两鞭,如此冒险才勉强赶上失控的追风,“前面更陡趁现在赶快跳下来”
骑马的人都知道,若马失控,第一要保持平衡,第二就是风险评估,选择合适的时机从马背上跳下去,或许会擦伤,会骨折,可犹犹豫豫不做决断,等被甩下去,脑袋就未必在什么地方着陆了。
至于从这匹马抱到另一匹马上的浪漫桥段,不过是电视剧扯淡。
“更陡他娘的你离我远一点”秦欣和将脚从马镫中抽出来,深呼吸的同时松了松缰绳,看准了前面的泥潭,在追风即将要跃起的时候迅速翻滚下马。
吧唧。
不得不说,秦欣和的动作非常标准帅气,可她作为自由落体,进入泥潭的姿势实在有点二,五体投地,吧唧一声。
真是弱爆了。
不必在顾虑秦欣和的安危,丁庚文直接用锁链将追风与自己的马扣在一起,追风再快也拖不动膘肥体壮的战马,只得慢慢停下。
秦欣和从泥潭里坐起身,先甩了甩手,然后用手抹了一下眼睛,这才勉强看清朝她跑来的丁庚文。
“没事吧”
“嗯。”秦欣和气定神闲的整理着身上的泥坨坨,仿佛现在狼狈至极的人不是她一样,“没事,有点丢脸而已,不过比起丢脸,命更重要。”
丁庚文忍了又忍,终是没禁住,低头笑出了声。
秦欣和觉得这人笑起来比假正经帅,有心想调戏几句,奈何顶着这造型实在难开口,就抬手抹了他一脸泥巴。
丁庚文顿时呆愣,“你”
“笑个屁。”
丁庚武和赵通赶来时,这两个人都是满身的脏污泥泞,丁庚文还好一些,只是身上被甩了许多泥点子,秦欣和完全成了半个泥人,赵通急忙跑到跟前问,“是不是摔了摔坏哪没好好的怎么会摔呢”
“哪也没摔坏,怪我懒了,自己的马不自己养着,它不认我当主人,作起妖来我也止不住它。”秦欣和摸了一把追风顺滑且轻薄的背毛,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它驯服,好能洗刷今日出丑之屈辱
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洗刷掉这一身的泥,秦欣和回过头来道,“这边四处是泥潭,按理说附近应该有水的,我想整理一下,最起码弄干净头发。”
丁庚武连忙道,“才刚找你们的时候,我在那边山壁上瞧见似乎有山泉流下,这么一说,难怪这山谷里会处处烂泥”
“兄长带我们过去吧。”丁庚文用袖子蹭了蹭自己的脸,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胸膛随着呼吸上下起伏,感觉已经到了崩溃边缘,偏偏还要竭力保持着风度与理智。
秦欣和总是在他身上看到魏祈的影子,虽三番五次的作弄他,但心里其实对他很有好感,丁庚文是不如魏祈长的好看,可也称得上身长玉立,俊秀挺拔,秦欣和没打算一辈子领着两个孩子过,做单亲妈妈还给魏祈守什么狗屁贞洁,活到这个份上,若想要的还不能得到,想做的还不能去做,那不如尽早死了。
到了丁庚武所说的山泉水处,众人发觉那里有个清澈见底的小水潭,在炎炎夏日里外讨人欢喜,尤其是在此刻狼狈不堪的秦欣和眼里,她想也没想就说,“我这样子肯定没法回去的,麻烦丁三公子替我去都督府取一身干净衣裳,找一个叫羌活姑娘的就行了。”
“好,我这就去。”
“对了,丁四公子为了帮我,也弄脏了衣裳,叫羌活拿来一身我弟弟的衣裳给他换吧。”
丁庚武满口答应,秦欣和也千恩万谢,可待丁庚武骑马走后,她转过头来一脚将蹲在潭水边洗脸的丁庚文踢了进去。
那水潭虽不深,但仍叫丁庚文浑身湿透,他站起来,从上到下都湿透了,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身体都在发抖,“你你欺人太甚”
赵通也很懵逼,生怕秦欣和挨揍,赶紧跑过去横在二人中间,“你这是做什么啊”
秦欣和笑道,“闹着玩嘛,别生气。”
可真是恶劣至极。
连事事维护她的赵通都不禁说,“人家丁四公子好心帮你,你怎么还恩将仇报呢,这可有点过分了。”
秦欣和立刻做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来,诚恳真挚的给丁庚文道歉,“真对不起啊丁公子,是我太不懂得分寸了。”
秦欣和这样说,丁庚文若在发怒,倒显得斤斤计较,他只得从谭水里爬出来,坐到一边去生闷气。
秦欣和看丁庚文跟落汤鸡一样方才觉得解气了。
她早就说哪里不对劲,当日熠哥儿的抓周礼,后院女眷们一个劲的向她还有王氏献媚,唯有丁家大夫人全程没说几句话,可见丁家自诩书香门第,是多么心高气傲,堂堂丁三公子和丁四公子,就算是志趣相投对了脾气,也不可能跟一个连护卫都算不上的都督府家丁称兄道弟,让旁人看来得怎么说他们攀附不上国公爷就来攀附国公爷身边的人
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的买卖,可不像是接受了“盛京公子”式教育的丁庚文能做出来的。
除非,丁庚文知道赵通的身份,也知道她的身份。
秦欣和感觉一孕傻三年跟诅咒一样旋绕在她头顶,真是傻透了,若非今日丁庚武对她言听计从到了一种超乎常理的程度,她恐怕还以为丁家兄弟被她和赵通蒙在鼓里呢。
不过丁庚文故意接近她和赵通,究竟有什么目的
不管是什么目的,秦欣和觉得,这都会给她的生活增添一些乐趣。
丁庚武一路快马加鞭,很快就取回了两身衣裳,丁庚文拿了衣裳到远处去更换,丁庚武和赵通也随着一同过去,好让秦欣和能尽情梳洗,待秦欣和整理好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赵通喊着肚子饿,四人又骑马至平凉,去吃了平凉极为有名的生烤野兔。
秦欣和怀孕那会虽是在平凉住着,但并未到平凉城里来过,今日这也是头一遭,感觉处处很新鲜,也更理解魏祈因何不愿别人在他跟前提平凉了。
平凉还不如顺兴,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都多晚了,还有泼妇插着腰骂街,喊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那当街抢东西的,打人的,满地乱爬的乞丐,真是很影响市容,也难怪盛京的世家提起平凉全是那套粗俗之人的评价。
“这,乱成这样了,官府都不管吗”
丁庚武叹道,“当年贤魏之争,平凉百姓几乎家家户户都出过力,细说起来都是有功之臣,谁好意思管呢,没办法,但凡有点能耐的,都搬去别的地方住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平凉才是凉州第一大城,凉州的官员却全都搬去顺兴居住,这些百姓真是,自己把自己作到猫嫌狗不理的境地,明明之前连起兵造反的资本都有,现在却穷的乞丐满街爬。
百姓们抱怨着贤魏之争掏空了平凉,才让平凉变得如此贫困不堪,不仅理直气壮的要求免除税收,还让朝廷每年给各种补贴,秦铮自到了户部一直都为这件事头疼。
秦欣和想,真是可惜了,这平凉城本是个好地方的,要是百姓们都能踏踏实实,脱贫致富早晚的事,到那时整个凉州都能跟着沾光,也不至于成为朝廷人口中的拖油瓶,盛京人眼里的流放地。
问题是连官府都拿百姓没辙,要怎么才能算清楚这些陈年旧账
秦欣和正出神,忽见坐在她对面的丁庚文起身,快步走到酒楼门口,将正对一老一少两个乞丐拳打脚踢的酒楼掌柜猛地推开,“你这是做什么。”
酒楼掌柜欺软怕硬,并不敢得罪他,只装起可怜道,“这老东西成天带着他孙子来讨饭,我跟他俩没亲没故的,没道理养着他俩啊。”
“那也不必这般动拳脚。”
“客观有所不知,我好好说话他们就死赖着不走,就是贱骨头,欠打。”
那小孩从地上爬起来,狠狠瞪着酒楼掌柜,咬牙切齿道,“胡说分明是你耍赖吃了我摘的虎刺却不给钱”
酒楼掌柜也扬声喊道,“你才胡说我从未吃过什么虎刺臭要饭的赶紧滚”
秦欣和知道这虎刺,是平凉特有的一种野果,专长在悬崖峭壁上,吃起来甜甜的,有补元气强筋骨之效,也是一味极好的药材,价并不便宜,她坐月子那会王氏收了不少,搁到粥里煮烂了给她吃,吃的她那阵子舌头都紫了。
“丁四公子,掰开他的嘴看看。”
丁庚文闻言,一把掐住酒楼掌柜的下颚,只往里面一看,就将人甩到了一边,“还敢撒谎,你吃了多少,按价拿钱来”
酒楼掌柜见他们四个都不像是省油的灯,立马老实,“我这就去拿,这就去拿。”
小男孩得了钱,顿时喜笑颜开,朝丁庚文道谢,又问他,“大哥要吃虎刺吗我哪里还有好多呢,可以便宜些卖给你。”
秦欣和走过去道,“你还有多少,我全都要了。”
“真的那可得,可得二十两银子呢”
卧槽虎刺这玩意现在都他娘的能论斤卖了吗这小孩搞养殖的吧
等等等等
他可能还真是搞养殖的。
秦欣和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面上却仍旧平静淡定,“没问题,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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