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庚文会大大方方的来这里给王氏请安, 是以为秦欣和既然特意请了他母亲,知道他要来,一定会事先避开,不至于让自己的身份暴露, 然而丁庚文就是打死也没想到,秦欣和比他更大大方方
秦欣和也没想到自己会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虽然没打算一直打扮成丫鬟的模样和丁庚文来往,但也绝对没想过要在这种场合, 以这样的方式, 像个傻子一样戳穿自己的撒的谎。
真傻。
偏偏丁家夫人不知抽了哪门子邪风,还一个劲的跟她搭话,“小秦夫人今日怎么没将熠哥儿抱出来难得府里办喜事,让熠哥儿沾沾喜气也是好的啊。”
“外面敲锣打鼓的还放爆竹,怕吓着他,就让他在后院了。”秦欣和正想以两孩子为借口开溜, 就听王氏接茬道, “丁夫人说的不错,正好这会静了,秋芹,去那院把熠哥儿抱过来吧,别走偏门, 那边蚊虫多, 当心咬着。”
“哎”秋芹应了一声, 立马去抱熠哥儿了。
秦欣和没办法, 只得硬着头皮坐在那。
她不自在, 丁庚文也没好到哪里去,丁家夫人和王氏话赶话的,忽然就说起了丁庚文的婚事,丁家夫人道,“他那三个哥哥都有了着落,只他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让我和他父亲操心。”
“不急不急,男子汉大丈夫,就应当是先立业再成家,你家四公子是可造之材,眼下最要紧的是要考取功名,成亲了反而会分心。”
“话是这么说,可考功名哪是那么容易的呢,就怕他三年五载的才考上,就没有那特别合适的了。”
要知道大晋科举是相当不容易的,除去个别天资非凡的,大多都得考到三四十岁,丁庚文刚及冠不久,就说三年五载考取功名,这哪是谦虚啊,这都恨不能举个大喇叭告诉全世界她儿子多聪明了。
秦欣和终于明白过来,之所以今日丁家夫人的话格外多,是因为她带了儿子来,女人嘛,一辈子就活个相夫教子,她是身份地位远不如王氏,可她养出来的这四个儿子谁见了都要赞不绝口,这就是能让她挺直腰板的底气。
没有儿子的王氏听了这话,只面不改色的笑道,“考取了功名,做一番事业,哪里还怕没有合适的,就我那个侄子,虽说是十八九岁就考中了进士,但一直都不愿意成亲,就一心朴实的扑在朝堂政事上,那会我和他娘还犯愁呢,适龄的姑娘该嫁人的都嫁人了,他将来可怎么办啊,谁成想没多久皇上和太后娘娘就给赐婚了长公主,前儿个来信上还说呢,礼部将大婚之日定在了下月中旬,一定让我回去观礼,哎,这大热天的,我可懒得折腾。”
丁家夫人的笑容顿时僵硬了许多。
谁让她这四个儿子摞在一块也比不上秦伯铮。
“夫人,熠哥儿来了。”秋芹刚把秦熠抱过来,小家伙就一个劲的往秦欣和这边使劲,嘴里还奶声奶气的喊着要抱。
哎,单亲妈妈果然没办法装未婚少女欺骗感情。
秦欣和把他接到怀里,让王氏逗了一会,就起身去了外面。
秦老爷每日晨起都在院子里练剑,因而院子里并没有什么繁复的花花草草,只四周种了些竹子,竹子中间还有一条游廊,走入当中凉爽又清净。
“熠哥儿乖,自己下来走好不好”
“抱抱。”
“可是妈妈累了,手都酸了。”
熠哥儿虽然还不到两岁大,但已经会体谅人了,听秦欣和这么说,就松开了紧紧搂着她脖子的小胳膊。
秦欣和笑着将他放下,“熠哥儿真乖,真聪明。”
熠哥儿就喜欢听人夸他,顿时乐得找不着北,走起路来小屁股一扭一扭的,从头发丝到脚趾盖都透着一股得意劲儿。
“秋姑姑,我陪小少爷在这儿玩会,你过去院里,若是丁家公子独自出来了,引他来见我。”
秋芹是自烟阳那会就跟在王夫人身边侍女,也算看着秦欣和长大的,深知秦欣和的秉性,虽这事不合礼数规矩,但她仍二话不说的照办了。
不多时,她便将丁庚文领了过来,随即远远的退到一旁去,在那里守着,不让闲杂人等过来打搅。
“丁四公子,我们可是有好些天不见了,干嘛阴着一张脸”
“我该叫你赵姑娘还是叫你小秦夫人”丁庚文看着她,冷冷的哼了一声,一副被欺骗后寒心至极的模样。
一看就是老戏骨了。
秦欣和觉得他这点也跟宫里那朵白莲花跟像,不过白莲花到底是九五之尊,演戏时哭哭啼啼抹眼泪很有反差萌,丁庚文就稍显有心机,没那么可爱,所以秦欣和也不愿意继续跟他兜圈子了,“丁公子当真对我的身份无所察觉吗”
丁庚文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分寸,绝不会让自己出丑现行,因而没有嘴硬到底,“再多猜测,也比不上亲眼所见。”
“丁公子既然早就有所猜测,为什么要还有同我来往呢莫不是,喜欢我”秦欣和一面问他,一边走向他,丁庚文稍显惊慌,急忙后退,后背猛地撞到了柱子上,“你”
“别紧张,认真算起来你还比我小几个月,我是不会欺负你的。”秦欣和伸手将他按到一旁的坐凳板上,笑眯眯道,“我就是好奇,这天底下人人都知晓我秦欣和是从宫里出来的,靠近我就是对皇上的大不敬,轻则要受牢狱之灾,重则人头落地,你为什么猜到了我的身份,还不怕我,不躲着我除了喜欢我,还有别的什么理由吗”
丁庚文避开视线,并不开口。
“你若是难以启齿,那我来替你说好了。”秦欣和在他身旁坐下,不紧不慢道,“你们丁家在顺兴城里确实有一席之地,就连巡抚和都督都要高看一眼,你丁四公子是何等风光,可出了凉州呢,你丁四公子在唐安书院也不过是个凉州来的小商人之子,既没有地位,又不受看重,连唐安都如此,何况是盛京,要知道盛京的公子哥们可是一个比一个傲气。”
“你说的没错。”丁庚文眼眸低垂,攥紧了手掌,所有的自尊心在这一刻被敲的支离破碎,“自我懂事起,父亲便说我天资不凡,远胜于三个兄长,对我寄予厚望,在我身上不知耗费了多少心思,甚至不惜求三拜四的将我送去唐安书院,临行前我答应父亲,一定会用功读书,一举考中进士,光耀我丁家门楣可到了唐安后我方才明白,单单是埋头苦读并不能实现抱负。”
不止是丁庚文,这世上多少十年寒窗无人问的学子,想要凭着科举跃上龙门,可真正经历一次春闱才会知道,比起写得一手好字,做得一篇好文章,皇上的心事、各考官的喜好、朝中各势力中意与否要更重要,因而那些榜上有名的进士大多是同窗,想要混入那个圈子比科举还要难,就算是秦铮,当年秦老爷也没少为他奔波,费了老大的力气才给他搭上傅礼这条线,若没有傅礼的引荐,凭他一个武将的侄儿,哪能跟那些王公贵爵推杯换盏。
不对,傅礼愿意引荐秦铮,多少还是有一些秦欣和的缘故,不然秦老爷也是白费力气。
可以想见,丁庚文一个凉州商贾之子,想在盛京做官有多难。
“那么,要我帮你吗只要我一句话,就能保你前路畅通无阻。”
“你愿意帮我”丁庚文心中存疑,偏头看过去,却见她忽然凑近,白白的脸颊里掺着浅淡的粉色,像是还没熟透的蜜桃,漆黑圆润的眼睛里尚有孩童般的天真稚气。
“当然了。”她细声细气的说道,“我喜欢你,当然会帮你,不过是有条件的。”
丁庚文心中微动,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终于明白为何人人都道她天性古怪,“什么条件”
“我要你考中了进士后娶我,怎么样”
丁庚文怔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你是认真的”
秦欣和点点头,收了玩闹之心,正色道,“我从小到大没生过什么病,假定能活到六十岁,那还有四十来年,有一说一,孤独终老也太惨了吧”
“可碍于你的身份,没人敢娶你。”
“对啊,所以我才问你,要不要做这个交易,以你的资质,至多考个三甲进士,被发回原籍来,从七品小官开始做起,官至巡抚就算摸梁触顶了,这辈子都出不了凉州,而我,可以保你入翰林院,保你在盛京立足,保你官运亨通,就看你敢不敢赌一把。”
丁庚文沉默了很久,终于是点了点头,“我敢。”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转眼又是两年。
都督府里,一个三岁大的小姑娘正在院子里骑“马”玩,她用绳子勒着“马”脖子,一面咯咯的笑一面让“马”赶快往前跑。
秦欣和从屋里出来,气的直咬牙,“秦安你是不是又皮痒痒了”
秦安扭过头来,一点也不怕她,只奶声奶气的说道,“皮不痒痒呀。”
“你,你给我过来”
秦安没说话,只用肉呼呼的小手拍了拍身下的家丁,都督府的家丁可比真的马要听话,立刻趴在地上,让秦安稳稳当当的从他背上下来。
秦欣和见状更气不打一处来,她对着一众服侍秦安的丫鬟道,“你们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丫鬟们连忙跪地道,“小姐恕罪,是老爷让小小姐这样玩的,奴婢们不敢劝阻。”
“我说这小丫头这么有底气,原来是有人给你撑腰。”秦欣和一把抱起秦安,大步流星的朝着王夫人那院走去,打算当着秦老爷和王夫人的面好好理论理论这件事,然而没走多远就迎面碰上了秋芹,说是秦老爷收到了秦铮的信,有要事请她过去商量。
自秋闱过后,秦铮的信来的就特别频繁,隔三差五就有一封,这次也不知怎么,秦欣和有些不安,连要找秦老爷算账的事都忘到了脑后,“来,去找秋姑姑,让她带你喝点水。”
秦安知道自己今日免于一场责难,非常乖顺的让秋芹抱了过去。
秦欣和快步行至厅堂,见秦老爷面色凝重的坐在上位,不禁问道,“出什么事了”
秦老爷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信递过来,“你自己看吧。”
信上所言大致。后宫多年无所出,皇储崭露头角,沈家与皇太弟党系有所动作,京中风云瞬息万变,现今凉州日益富强,叔父威望颇高,天家心存忧虑,唯恐生乱,有意暂调叔父回京,叔父早做打算,另,嘉兴已有身孕,一切平安。
秦欣和在这封信上清楚的看到了临近结局的剧情。
朝堂上的风起云涌势必要将秦铮卷入其中,谋逆的罪名就悬在他的头顶。
最后的这一关,无论如何也要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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