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酉时秦欣和都会写一封信让羌活送到勤政殿, 一连写了小半个月, 将她绞尽脑汁想起来的土味情话都用光了,皇上那边丁点回应也没有。
“太难了, 太难了”
紫菀看她披头撒发的坐在书案前, 一副穷途末路的模样,不禁心疼的劝道, “主子, 实在想不出来就不要想了,何苦为难自己呢。”
秦欣和揪住自己的头发,长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愿意为难自己吗,可写都写了, 皇上看一天我就得写一天,现在是骑虎难下啊。”
“那主子怎么确定皇上看了又为什么偏赶在酉时送去”
“用用脑子嘛,那个时辰如若不出意外,皇上一定是在勤政殿练字,正练的手腕酸了,我送信过去, 他刚好停下来看, 权当是解闷了,皇上要是不乐意看,大可以叫孙总管跟羌活说啊, 直接告诉我别再送了啊。”秦欣和用笔狠劲戳了戳桌上的信纸, 印上一朵渲染开的墨花, “他又不说,又没反应,难不成是想看我吐肚子里的墨水给他”
紫菀走过去,替她梳拢好长发,“主子连几万字的话本都信手拈来,这区区一封几个字的书信又有何难,别灰心,待会自然想出来了。”
秦欣和把被揉烂了的笔放回去,又取了根新的,重新蘸墨,“不一样不一样,皇上哪有功夫看长篇大论,就是要干干脆脆的一句话才好。”
紫菀看她拿笔气势和刚刚不同,便问道,“主子可是想出来了”
“嗯”秦欣和微微低下头,不紧不慢的落下两行字。
羌活拿了信,如往常一样送到勤政殿去,她自小脚步快,每次跑腿的时候都横冲直撞的,紫菀在府里时总说她,她却怎么也改不过来,好在小丫头有点福气,一直没摔哪跌哪,时间久了紫菀便由她去了。
偏今日出了差错。
桃临园去往勤政殿要途经云归楼、丽玉轩、集芳宫、琼华宫、仁明殿几所宫室,为了方便宫人行走,宫室间分别留有夹道和窄门,今日信出来的晚,羌活想赶着酉正时分送过去,急火火的抄了近路。
不巧,到琼华宫外时,窄门里忽然走出来一个大宫女,羌活一下没停住,与她撞了个顶头,只听大宫女“哎呦”一声摔了个人仰马翻,后脑勺磕到了门沿,手里的东西也掉进了边上的雪堆里。
羌活被吓住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去扶她。
那大宫女在德妃身边养尊处优惯了,哪吃过这么大的亏,她一把推开羌活,厉声呵道,“你是哪个宫的胆子也太大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赶着去投胎吗”
羌活自知理亏,又见她是一等宫女,便二话不说跪在了地上,“姑姑息怒,姑姑息怒。”
大宫女浑身疼痛,本就窝着火气,发觉东西丢了更是咬牙切齿,一脚将羌活踢翻在雪里,“德妃娘娘要赏给慕容美人耳坠被你这小贱人一下不知撞哪去了,还不赶紧给我找找不到有你好看的”
那耳垂用木盒装着,虽陷进了雪里,明面上看不到,但摸几下也就翻出来了,羌活连忙递给她,又从头上摘了一支带有红宝石的素银簪子,“奴婢急着给主子办事才会冲撞了姑姑,姑姑大人有大量,千万莫要跟奴婢计较。”
羌活这副作态很让大宫女满意,她接过那只簪子细细瞧了瞧,心中暗自惊讶,这丫头年纪不大,出手倒是很大气,有点纯婕妤宫里人的做派,纯婕妤与她家娘娘素日来往密切,她断不能太计较,有失了和气,“罢了,念在你也是为主心切的份上,就饶过你这一次,说说吧,往中宫去是要替你家主子办什么事”
羌活垂下头,脸不红心不跳语气极其平稳的撒谎道,“晚膳后主子去仁明殿请安,将亲绣的手帕落在了那,这会特派奴婢去取。”
纯婕妤没事就爱绣一些手帕香囊什么的,羌活这么说,大宫女更以为她是冷香楼的人,便笑道,“你这丫头,刚夸你为主心切,竟还绕远路野到琼华宫来。”
“奴婢是头回出来为主子办事,一时走岔了,绝非玩忽职守。”
“是了,咱们各自为主,刚刚的误会就此揭过,你也别在雪里跪着了,赶紧去取你家主人的帕子吧。”
羌活仍老老实实的跪着,“多谢姑姑宽恕,合该姑姑先走。”
这会大宫女的气已然全消了,她看着羌活笑了笑,转身往慕容美人的云归楼去。
不等羌活松口气,忽然发觉搁在袖口里的信在刚刚翻找耳坠时被雪水浸湿了,信封上“欣和敬上”四个字只剩一个上字勉强能看清。
“这可怎么办啊”
盛京城的冬天是白昼极短的永夜,酉时将过,天色就已经彻底暗了下来,羌活心知这会跑回去让秦欣和重写一封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咬紧牙根从地上站起来,拼命朝着勤政殿的方向奔跑。
一边跑,一边骂自己不长记性。
到勤政殿时,钦天台正好敲响了戌时的钟声,羌活喘着粗气上了台阶,“德顺公公,这,这是是我家主子”
没等她说完,德顺便将那封信接了过去,“今儿怎来这么晚你在这等会,我把信送进去就出来。”
本来天冷喘气就费劲,羌活又跑的太急,这会整个胸口都隐隐作痛,也实在没力气立马回去了,“多谢,多谢德顺公公,那信”
德顺不如他师傅孙鲁来的稳重,也是个急性子,又不等羌活说完话,转身就进了勤政殿内。
孙鲁就等这封信呢,可接过来一看,上面全是水痕不说,还脏兮兮的,“这怎么回事不知皇上有洁癖”
“瞧着羌活姑娘也是一身的水,许是路上摔了不然,就不拿给皇上看了皇上要怪罪下来,秦美人恐会迁怒羌活姑娘”
孙鲁将信在德顺身上蹭了蹭,语重心长道,“她既送来了,咱就呈上去,是福是祸,全看造化。”
勤政殿内,魏祈早就练完了字,正在处理白日时剩下的政务,只见他眉心紧皱着,似乎很不耐烦。
孙鲁走上前,故作惴惴不安道,“皇上桃临园那小宫女又来送信了,不过”
魏祈扫了孙鲁一眼,“不过什么”
“许是雪天路滑,她不小心摔了一跤,竟将秦美人的信弄脏了”孙鲁解释完,才把那封信拿出来,用双手捧着给魏祈看,信封褶皱,字迹模糊,处处布满了污垢。
魏祈不自觉撇嘴,一脸嫌弃的看着那封信,“脏成这样还拿来做什么,给朕扔出去。”
孙鲁应了一声,缓缓的向殿外退去,快要踏出第一道门时,魏祈的声音忽然响起,“等等。”
孙鲁又连忙上前,“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你拆开,朕倒是要看看,她还能写出什么恶心人的话来。”
“奴才遵旨。”
孙鲁小心翼翼的抠开蜡封,从里面抽出还有些许湿润的信纸,正要慢条斯理的摊开来,就听魏祈催促道,“大姑娘绣花都比你动作快。”
孙鲁立马开了二倍速。
秦欣和送的信就真是信,纸张规格都按照臣子上奏君王的规格,从来不用人家倾诉儿女情长时那些花里胡哨的诗筏,恰巧秦欣和一惯使用的这种纸最容易晕染,稍微沾点水就模糊的字不成字了。
魏祈看了半天,就看出一个“今日”和一个“除了”。
“你来瞧瞧,这什么玩意”
“皇上,这是秦美人写给你倾诉衷肠的,奴才看了不太好吧。”
魏祈想也是,“算了,反正不会是什么正经话,你拿下去吧。”
孙鲁这才退了出去。
殿外,德顺正给羌活水喝,“你也是,有什么可急的,往后在宫里不能再跑了。”
羌活连喝了两杯温水,胸口的阵痛这才舒缓了不少,“多谢德顺公公教诲,羌活自然铭记在心。”
见孙鲁出来了,羌活忙凑过去,向之前那半个月一样,例行寻问,“孙总管,皇上可看了那封信”
勤政殿里是魏祈扔下偶像包袱尽情撒欢的地方,里面发生的任何事情,孙鲁半个字都不会往外说,“告诉你多少遍了,这不是你该打听的事,赶紧回去吧。”
羌活舒了口气,拍拍胸口道,“还好还好,信里面没湿,我家主子可是想了一大天才写出来的,要是湿的没法看,我可怎么交代啊。”
“什么没湿”孙鲁的话戛然而止,然而已经晚了,羌活咧嘴一笑,转身就跑。
德顺在后头喊她,“还跑”
小丫头身体一抖,逐渐放慢步伐,稳稳的往回走了。
孙鲁瞅瞅傻笑的徒弟,再瞅瞅那满脑子鬼儿道的羌活,无奈的摇了摇头,正要耳提面命的教训教训徒弟,忽然听殿内传来皇上的声音,“孙鲁”
孙鲁手上的信纸还没来得及处理,手拿把掐的又进去了,“皇上有何吩咐”
魏祈的视线落在他手上,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好奇心一发不可收拾的冒了出来,“摆驾桃临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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