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回

    不知为何, 魏祈忽然间没了食欲。

    他放下手中的金碗银箸,下意识看了眼一旁的罗汉床,不由想起了那日秦欣和的胆大妄为。

    摸摸脸,好像还残存着那湿润柔软的触感。

    “说到底她不知天高地厚, 多少也怪朕平日太纵容她了, 以下犯上、妄议皇后、殿前失仪”魏祈叹了口气, 似感慨的说,“这一桩桩一件件的, 朕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才让她对皇后、对德妃、乃至对朕都这般毫无敬畏。”

    孙鲁还以为他半天不说话,是不愿意再提这件事,没成想竟然坐在那里反省上了,看样子是要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这算, 管教不严

    孙鲁沉思片刻道, “经此事后秦美人便不敢再胆大妄为了,岂不是正合了皇上的意。”

    用脚趾盖想也知道, 要是真合了魏祈的意,他就不会放着一堆政务不处理在这絮絮叨叨了, 孙鲁这话,说的是相当没有眼力价。

    魏祈不自觉斜睨了他一眼,微不可察的“哼”了一声, 随即起身走到外殿, 坐到堆满奏折的书案前。

    魏祈的生活极有规律, 心情再怎么糟糕也不会耽误处理政务。

    只是人无完人, 他偶尔也会以公谋私宣泄自己的情绪,乐呵的时候吧,那些废话连篇的奏折他看过也就看过了,至多会用朱笔在后面写上一句“望爱卿日后言简意赅”,不乐呵的时候,他可会发牢骚了。

    “好一个宽城子太守,大雪天起火还烧了衙门和两处宅子,上请修缮居然也敢给朕写了这么长,还有这几个字,是他写错了还是朕不认识朕最厌烦文绉绉这一套。”魏祈说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奋笔疾书,不一会的功夫就满篇朱批。

    孙鲁凑过去偷偷看,只见他写所奏二条皆是鸡毛蒜皮,朕不以为意,然心中甚安,汝于宽城子书此奏时,必是酒足饭饱,想来百姓也丰衣足食。而朝廷不易,国库空虚,汝便节省酒肉自行修缮府衙罢

    魏祈是以仁善治天下,奏折这么私密的信件他都不说狠话,就是阴阳怪气起来也够人受的。

    孙鲁心想,我要是那宽城子太守,我就一头碰死了,活什么劲儿啊。

    当然,不管魏祈再怎么生气,朝廷重臣他是一概不骂的,就比如那三天两头就要他在朝堂上陪着哭一场的吏部尚书。

    “傅太师怎么说也是喜丧,比先帝多活了足足四十年,他为何不能体谅一下朕也经历过丧父之痛干嘛总是让朕悼念他爹”

    发牢骚归发牢骚,该悼念还是要悼念。

    魏祈批道汝心似朕心,汝之痛朕感同身受,至此不禁泪下,只得暂且搁笔

    写完他立刻就合上了奏折,虽然是自己写的,但看了仍旧恶心。

    下一本来自翰林院。

    魏祈打开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不由为之惊讶,“这个秦伯铮,早在烟阳时朕便看出他是块可用之才,没想到竟这般勤勉出息,这才不到半年就主持修撰了晋史。”

    孙鲁也愣了。

    早前的翰林院修撰,也就是那个以治水文章金榜题名的状元郎,因秀江水患被调去南边兴造水利,探花榜眼两名编修也因傅家丁忧,官员空缺,分别外调离京,反叫没能夺得一甲的秦铮歪打正着连升两级,直接成了翰林修撰。

    可翰林院修撰那个做不了实事的位子,一般人很难熬出头,只有做出贡献才能入了皇上的眼。

    重修晋史可以说是极其大的贡献了。

    要知道晋朝有着两百年基业,历经十八任皇帝,光是宣统帝那十年的闲言碎语摞起来就有九尺高,更别提各路史官给景仁帝写的那些彩虹屁了。

    可以想见,修撰晋史是极为耗费心血的,因此大多翰林院修撰走马上任后都会选择去做年典和律法,而秦铮却反其道而行,啃了这块最难啃的骨头。

    还很快就啃完了。

    “皇上果真是慧眼识人,这位秦公子不负皇上所望。”

    魏祈点点头,又将那奏折看了一遍,上面尽是对秦伯铮的各种褒奖,显然是爱极了。

    魏祈也满意,他持笔批道朕心甚悦

    孙鲁看他心情好了,眼珠一转,似不经意的说,“若秦美人知晓此事,必定与有荣焉。”

    魏祈刚捡起来的笔又放下了,“看在她有个好兄长的份上,便去看看她吧。”

    桃临园里,秦欣和正泡着脚,就听外面有太监通传皇上驾到,也来不及擦脚穿鞋袜,连忙跑出去接驾。

    “嫔妾恭迎皇上,皇上万”

    没等她行完礼,就被魏祈一把拽直了,轻使了巧劲将她推到罗汉床上,“怎么光着脚,太不像话。”

    秦欣和还没回过神,盯着他喃喃的问,“皇上怎么来了”

    魏祈脱了里外透着寒气的大氅,又理了理身上的雪霜,这才坐到她对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想去哪就去哪,你问什么问。”

    “这不是,皇上来的太突然,嫔妾一点准备都没有嘛”

    魏祈垂眸,看她搭在褥子上的双脚,很像两只莲藕,白净圆润,布满水珠,与莲藕不同是那双脚看起来很软,似乎可以戳出肉肉的坑,“朕自然是有事才来。”

    秦欣和大咧咧盘起腿来,用屁股一蹭一蹭的往他跟前挪,“皇上找嫔妾能有什么事呀到床上说去呗”

    魏祈微微向后仰了仰,同时用两根手指抵住她额头,仍是用股巧劲儿,轻轻地将她推倒在罗汉床的边沿上,“你正经些,朕要说的是正事。”

    秦欣和瞪圆眼睛,不敢置信的坐起身,“刚才那一下,嫔妾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早听闻皇上文武双全没想到内功竟如此深厚”

    “朕说有正事”

    “说说说,皇上说吧。”秦欣和瞬间收敛起玩闹之意,利利索索的爬起来,跪在魏祈身边,“嫔妾听着呢。”

    魏祈见状,暗道不妙,按理说都发火了就该当即惩处她才是,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成了这般恭敬乖巧的模样,还怎么开口提惩处提了跟故意为难人似的。

    算了,看在秦伯铮的面子上,就先饶她一马。

    这等纵容,不能再有。

    魏祈一面在心里发誓,一面眼带笑意说,“朕才刚看了翰林院递上来的奏折,你堂哥秦伯铮主持修撰了二百年来的晋史,实乃大功一件,朕预备过了中元节让他去户部历练。”

    “真的我三哥真这么厉害呀”秦欣和自然清楚晋史有多么难搞,也清楚这会给秦铮带来多么大的助力,她眼睛亮的发光,猛地扑进魏祈怀里,“多谢皇上第一时间来告诉嫔妾多谢皇上”

    这回魏祈没有将她推出去,而是拢紧了手臂,将她往怀里按了按,“看在你堂哥修撰晋史有功的份上,仁明殿以下犯上的事,朕就,不与你计较了。”

    秦欣和过了兴奋劲儿,忽然想起来宫人们还都在殿内,再抬眼扫一圈,见众人纷纷低垂着脑袋,几个小丫头的脸更是如同傍晚的火烧云。

    秦欣和也不禁脸红了,她虽然没少在私底下调戏魏祈,但是从未当着旁人的面,“皇上咳,有,还有人在呢”

    魏祈迟疑了一下,没有放开她,而是看向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孙鲁,孙鲁好像有第三只眼睛,即刻带着众多宫人退出了殿内。

    秦欣和心中惊叹,这孙总管莫不是魏祈肚子里的蛔虫,她但凡把这技能学来十之一二,那后半辈子不就妥了吗

    “现在没人了。”

    “啊”

    魏祈并没有重复一边自己说的话,反而缓缓的皱起了眉,以及鼻子眼睛嘴巴都表示不爽。

    秦欣和想了想,抬手捧住他俊美无俦的面庞,笑眯眯的凑上去,亲了亲他的眉毛,然后是鼻子,眼睛,嘴巴。

    这是秦欣和第一次和魏祈接吻,似乎也不能称之为接吻,只是碰了碰唇瓣,魏祈生性喜洁成癖,初一那晚侍寝,从头至尾都没有吻过她。

    秦欣和心想他应该不喜欢这样,因而不敢太过份,点到为止了。

    可即便如此,魏祈还是抿了抿唇,很别扭很不自在的模样。

    秦欣和脸上是笑的,可脑子却急的要命,绞尽脑汁的想该怎么讨他欢心。

    越急越想不出来,笑容也一点点僵下去了。

    这时魏祈反倒问她,“怎么了”

    秦欣和随便扯了个慌,“皇上皇上说不和嫔妾计较那日仁明殿的事了,可嫔妾觉得,皇上还是有点生嫔妾的气。”

    “从哪看出来的”

    “若皇上不生气了,为何一直皱着眉。”秦欣和贴近他,将脸颊搭在他平直的肩膀上,“虽然皇上皱眉的样子也很好看,但远远不如对嫔妾笑,嫔妾最喜欢皇上笑了,皇上往后可不可以不要发火,不要生气啊”

    魏祈搂着她的腰,觉得她是那样小小一团,软绵绵的趴在自己胸口,心也没由来的软了。

    什么惩处,什么不能再纵容,什么让她知道天高地厚,这会子早就抛到天边,不知见哪个神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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