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中生活的这段时间, 秦欣和清楚了两个要点。
第一,在后宫没有规矩, 魏祈就是法律。
第二, 沆瀣一气永远是最尖锐的武器。
她想要日子过的舒坦,首先要做的就是紧紧捏住法律,然后再去摧毁武器。
德妃争强好胜, 什么事都要当那只出头鸟,偏偏没有精钢钻硬揽了瓷器活, 协理六宫协理的一团糟糕, 说话做事也常漏洞百出, 不过碍于她在后宫的地位仅次于皇后,祖父又是居于要塞的幽州都督,无人敢与其争锋罢了。
而贤妃虽然家世逊色德妃,脑子也不是很聪明, 但胜在与魏祈有过那么一段名正言顺,还特别善于管家理事,她觊觎协理六宫之权不是一天两天, 魏祈察觉“一日两餐”背后苛刻的宫规制度后, 就有意把权利给贤妃, 这才让她去操办除夕夜宴。
只要存在利益相争,所谓的“沆瀣一气”就处处是软肋。
秦欣和揪着德妃和纯婕妤的话柄铆足了劲儿打, 让贤妃看到唾手可及的机会, 她自然会选择倒戈, 一旦有了贤妃派系的支持, 这件事就难以善了,必将闹到皇上那去。
秦欣和最终目的就是这个,她要给魏祈送上打瞌睡时用的枕头,让魏祈有个绝佳理由,将协理六宫之权从德妃手里剥离出来,自然而然的交给贤妃。
前朝讲究分庭抗礼相互制衡,其实后宫也一样,要不是沈映雪受太后指使站到了贤妃的队伍里,那如今后宫就是德妃一家独大,想治谁治谁,想搞谁搞谁,手段肯定要比贤妃那两下子狠辣的多,低位妃嫔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若两相平衡,便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秦欣和猜测这也是魏祈想要看到的结果,他想避免女人们争来斗去,才会让妃嫔们分住在各宫。可女人们太无聊了总要搞点事,他成天到晚政务堆积如山,哪有功夫细琢磨如何协调后宫。
有人给出招了,他觉得可行,会伸一把手便是。
如此一来,秦欣和这个出招的人,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狐假虎威,譬如,你德妃娘娘再牛逼,只要敢惹老子,老子铁定会反扑,不撕扯下你身上最金贵的一块肉决不罢休
“皇上驾到”
贤德二妃争执到开始翻对方老底的时候,刚下了早朝的魏祈闻讯而来了,他一进殿内,那股浓郁的硝烟味顿时散去不少。
秦欣和想,帅哥果然是能治愈人心的。
“嫔妾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魏祈坐到上位,宫女立即递上来茶,他喝了一口才不紧不慢的问,“皇后宫中今日够热闹的,跟朕说说怎么回事。”
皇后倒是满口的持平之论,简明扼要的说清楚了来龙去脉,省略了那些冒犯先帝不敬皇上的过激言行,最后两手一摊,接着做神仙,“此事的是非对错还需由皇上定夺。”
魏祈这才将视线落到坐在最后面的秦欣和身上,“才刚吵着让朕主持公道,如今朕来了,你怎么没话了”
秦欣和接过他递给自己的刀,毫不犹豫的捅向德妃,“皇后娘娘已经将该说的都说了,嫔妾只觉得德妃娘娘言行有失,自擅自利,德不配位,没资格协理六宫。”
此话一出,魏祈愣住了,德妃懵逼了,贤妃恨不能跳起来给她撒花。
“”魏祈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他目光沉沉的看向德妃,“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
德妃慌忙跪下,“自打皇上登基,臣妾就掌着协理六宫之权,处事一向公平正直,宫中上下可有哪个说过臣妾徇私哪里来的自擅自利臣妾今日的确一时说错了话,可臣妾那都是一心为了皇上考虑,情急之下才会如此,不念功劳念苦劳,恳皇上饶恕臣妾一回,臣妾往后必当谨言慎行。”
德妃看着慌,说话倒是很有有条不紊,想必在魏祈来之前已经仔细斟酌过了。
可惜啊,只要魏祈想换掉她,随便找个由头都能成为她的错处。
“不念功劳念苦劳你既然觉得辛苦,为何不早些同朕说。”
德妃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魏祈,“皇上”
魏祈眼神中略带疼惜的将她扶起来,然后丝毫不留情面的将协理六宫之权交给了贤妃。
秦欣和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狗皇帝真不是一般的白莲花啊皮太他娘的厚了
不管怎么说,魏祈盖棺定论的事情就再难更改,德妃即便不甘愿,也只能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让眼泪往肚子里流。
闹剧已毕,收锣罢鼓。
秦欣和随着众嫔妃一块离开了仁明殿,没走多远就被德妃系包围了,“秦美人,看不出来啊,好手段。”
秦欣和笑道,“德妃娘娘哪里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先撩者贱。”
这就是公然挑衅了,德妃怒目,抬起手来便要挥她巴掌。
秦欣和往后一仰,轻轻巧巧的躲开,“德妃娘娘这是丢了协理六宫之权所以恼羞成怒了要嫔妾再去告一状德不配位吗那说不准德妃就成林嫔了。”
德妃气的浑身发抖,却又不敢再动她。
一旁纯婕妤适时帮腔道,“秦美人别忘了,德妃娘娘的祖父可是幽州都督,你父亲不过区区卫指挥使,难不成你连家族也不顾了”
王清清的父亲王海虽做着天下最大的肥差,但手中并无实权,十分羡慕镇守要塞的林家,因此纯婕妤才处处巴结着德妃,甚至此刻引以为傲般的代替德妃将林家搬出来压制秦欣和。
实实在在的戳中了秦欣和的逆鳞。
“幽州都督,好大的官威。”秦欣和笑笑,忽然逼近她二人,往日里总是澄澈天真的一双杏眸染上了一层浓雾,如风雨欲来,阴云密布,无端端生出一股邪气,“纯婕妤可还记得你我初次相见时,沈昭仪同你说过,你不知道我,我是盛京城里出了名的会放肆,你有没有打听过为什么会放肆”
纯婕妤瞳孔颤了两下,不自觉后退半步,“你,你不过是仗着家中独女,父母疼爱罢了。”
“是啊,我爹娘就我一个女儿,可你们不同,你们不行,家里自会再送女儿入宫,想想贤妃娘娘,那不是个很好的例子吗”秦欣和叹了口气,轻轻拨了拨德妃腰间的禁步,“我爹虽只是个区区卫指挥使,但他毕竟是跟随先帝一路从平凉杀到盛京的,刀刃上沾着成千上万人的血,我若在宫里出了什么事,他便是拼个鱼死网破也会为我讨回公道,幽州都督林家再怎么位高权重,难不成连家族也不顾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慕容美人咬紧牙根,字字带恨道,“德妃娘娘到底贵为四妃,你不过一个身份低微的美人,别自以为得了皇上的欢心就在这里猖狂。”
这个秦欣和还真没话反驳,她看向慕容语儿,弯了弯眼睛道,“倒也不至于说猖狂,其实我是天底下最与人为善的,只要不主动上门打我的脸,我很愿意关起门来过日子。”
秦欣和说到这里,便有了偃旗息鼓之意,她规规矩矩的朝着德妃行了一礼,“如若德妃娘娘没有别的事,那嫔妾先行告退了。”
德妃与纯婕妤皆是如鲠在喉,只能怒目切齿的盯着她的背影。
回宫路上,紫菀有些不安,“主子,林家不会真的对老爷怎么样吧”
“我三哥说过,幽州是要塞,是盛京的一面城墙,幽州破则盛京难保。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那幽州都督看似位高权重,是幽州的土皇帝,实则活的小心翼翼,稍微有点错处就会被皇上拿下来,他不敢把手伸到盛京城,不敢动天子脚下见过血的刀。”
高明现下已然认识了秦欣和,不仅将她当成是能为之赴汤蹈火的主子,也当成是能助自己飞黄腾达的筋斗云,因此与紫菀一样直言忧虑,“德妃向来争强好胜,这次栽了这么大的跟头,一定不会轻易饶过主子的奴才怕再出什么事端。”
秦欣和点点头,也很清楚德妃与纯婕妤不会被她几句狠话吓退,势必要报复回来,“所以咱们得抱紧皇上的大腿,有皇上罩着就不怕她们”
“可主子今日在仁明殿上,那般,那般”
“那般什么,干嘛吞吞吐吐的。”
紫菀替高明说了,“他的意思是,主子今日在殿上咄咄逼人,简直是恃宠生娇的典范,皇上面上不显,心里指不定会生厌。”
秦欣和愣了愣,指着自己的脸问,“我真的有很咄咄逼人吗”
紫菀高明齐齐点头,“感觉皇上都傻眼了。”
秦欣和猛然醒过神来,她自诩精心谋划,给魏祈一个得偿所愿的机会,可在魏祈看来却是顺水推舟,怎么会把功劳记在她一个憨憨身上,只当她误打误撞罢了。
她前脚成功侍寝,后脚就玩这么大搞德妃
“啊啊啊啊啊啊我简直是天底下第一蠢材”
秦欣和说的没错,在魏祈眼里,她就是天底下第一蠢材,孙鲁虽然不这么想,但也不方便说话,“皇上别生气了,这是梅上雪泡的新茶,皇上尝尝。”
魏祈接过茶杯,不自觉深吸了口气,颇为平静道,“朕不生气,她不值当朕生气,朕就不该让她侍寝,这才侍寝一次就敢在仁明殿逼朕处置德妃,再来一两次还不逼着朕废后。”
“皇上这又是说气话了。”
“朕没生气,那丫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可皇上不也因此解决了一件心头难事吗。”
魏祈冷笑道,“是啊,朕这般顺着她,夺了德妃的协理六宫之权,她现在不定怎么美呢,你等着瞧吧,不到酉时,她肯定得弄出点什么幺蛾子,好让朕去她宫里。”
孙鲁不禁问,“那皇上可会去”
“去个屁,给点洪水就泛滥,给个鸡窝就下蛋,朕非让她知道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不可”
然而过了酉时,过了戌时,魏祈都要上床睡觉了,秦欣和那边也并没有出什么幺蛾子,对此,魏祈说,“她还挺沉得住气。”
之后一连三日,都安然无恙的过了酉时,对此,魏祈说,“她倒是知道暂避风头。”
转眼到第五日。
酉初时分,尚食局的人送来晚膳,孙鲁一一尝过后将其摆上桌,正要布菜,太监端了绿头牌来。
魏祈看了一眼黑漆木盘,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随即一抬手,命那太监下去了。
孙鲁见状道,“皇上可是哪里不合心意”
魏祈吃了两口菜,犹犹豫豫一会,抬眸问道,“桃临园那边还没动静”
“回皇上的话,这几日秦美人除了给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请安,就安安静静的待在桃临园里,说是贤妃娘娘和沈昭仪去请都不应。”孙鲁一本正经道,“奴才想着,许是秦美人醒过神来也觉得在仁明殿上的过于放肆,后知后觉的害怕了,这才躲在宫里闭门不出。皇上尝尝这道参蒸鳝段,是德妃娘娘亲手做的。”
“你刚才说什么”
“奴才说,这道参蒸鳝段是德妃娘娘亲手做的。”
“不是这句,你说那丫头害怕了”魏祈冷哼一声道,“朕顺着她夺了德妃的协理六宫之权,她还害怕了她害怕什么”
孙鲁道,“这奴才就不知了。”
孙鲁退出了聊天室,沉默着给他布菜。
不过多时,他听魏祈自言自语似的说,“难道是德妃事后去威胁她了她虽然胆大,但也要顾忌父亲,德妃要拿林家压她,她一定害怕。真是个蠢的,她根本不需要害怕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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