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也很舍不得森先生、中也、红叶姐他们”风弥罗又扭回身去,留给太宰治一个生动活泼的背影。
太宰治缄默地跟在风弥罗的身后, 望着他的后背。
风弥罗的心情似乎不错, 走路的时候颠颠的, 脑后的麻花辫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很可爱, 想揪住他的辫子。
太宰治的脑海里突然蹦出这样的想法,他愣了下。
太宰治意识到,他已经无法拒绝风弥罗了,他想要得到这个人。
叔本华说,生命是一团,不满足便痛苦, 满足便无聊。人生就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
太宰治不知道, 如果得到风弥罗, 瞬间的喜悦过后, 迎接他的究竟是短暂的幸福还是无尽的无聊与空虚。若是后者,那也会带来痛苦。他认为得到的注定要失去, 当失去风弥罗后, 曾拥有的不再属于自己, 又将是另一种痛苦。
同样是痛苦, 得不到满足是一份痛苦, 得到满足再失去可能会收获双份的痛苦。
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要去冒险承受可能是双份的痛苦呢
太宰治无法再拒绝风弥罗, 但是他可以安排风弥罗拒绝自己, 这对他来说不难。
这是最后的机会, 让他跟风弥罗划清界限。
那么, 风弥罗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心中想着这样的问题,嘴里也就问了出来。
“咦”风弥罗退了几步与太宰治并肩,好奇地问道,“太宰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他没等太宰治回答便径自说道,“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对我来说应该都差不多吧我没有过喜欢的感觉,也没有过喜欢的人。”
太宰治得到这样的答案,心中还有些吃味。
风弥罗说没有过喜欢的感觉和人,说明他完全是在单方面沦陷。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栽进这个名为风弥罗的坑里。
“那太宰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可能是觉得要有来有往,风弥罗侧过头来,也这样问太宰治。
太宰治心中微微颤动,面色却不显“女人吧。”
风弥罗点点头“嗯,可爱或者漂亮的女人的确赏心悦目。”就像外公的吉原,女人们都是任人采摘的、姿态各异的花朵,其中不乏有开得鲜艳亮丽的,仅仅是看着便觉得心情舒畅。
他想起自己曾经躺在一名艺伎的怀里,听对方唱小曲,闭目休憩。她的声音婉转动听,像是温柔拂过的春风。
或许这才是母亲的感觉他只是听说人类的母亲大都会唱歌哄孩子睡觉。
太宰治问“你在想什么”
风弥罗回答“我在想妈妈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风弥罗很少提及他的过去,但根据他说过的信息,太宰治不难拼凑出他不曾拥有父爱和母爱的过往。
“不要去奢求不会拥有的东西。”
太宰治是对风弥罗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这么说好过分,太宰。”风弥罗突然伸手,食指屈起在太宰治的脑门弹了下。
他有控制好自己的力道,太宰治没感觉到痛,但被他猝不及防的举动所怔住,摸了摸自己被弹的地方。
“不奢求一下,怎么知道不会拥有呢”
风弥罗认为自己说出了大道理,乐滋滋地晃了晃脑袋。
太宰治好似是故意挑刺,亦或者是想从风弥罗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哦那你知道妈妈的感觉是什么样了”
“大概”风弥罗手指摩挲着下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道,“其实红叶姐对我也很好,如果她再年长个二十岁,或许就能当我妈妈了。”
尾崎红叶今年二十一岁,只比风弥罗大两岁。
太宰治“你最好别让大姐知道你的想法。”
风弥罗满脸期待“让她知道会怎么样我会死吗”
太宰治冷笑“生不如死。”
风弥罗“哦。”
两人回到公寓楼,乘坐电梯到了顶楼。
这栋新买的公寓楼挺高档,房门都是指纹锁,免去了带钥匙的困扰。
不过就算需要钥匙,风弥罗和太宰治也不是那种会把钥匙好好带在身上的类型。风弥罗习惯爬窗,太宰治则是经常会以各种奇怪的方式把钥匙弄丢。
两人同住22层,房门挨着房门。
太宰治解锁拉开房门。
“太宰,晚安。”
风弥罗的声音从旁传来,他的身体被打开的房门挡住,只探出半截脑袋,海水般的双眸望着太宰治。
不过太宰治没看他,低垂着眼皮。
“嗯,晚安。”
太宰治从东京回到横滨后跟往常一样,每天迟到早退,偶尔整蛊下讨厌的蛞蝓。
但风弥罗感觉有点不对劲,也可以说是直觉,他发现自己总是“意外”跟太宰治错开,半个月的时间里他们竟然没见到过一面。
明明住在同一层,每天都要来黑手党大楼,但就是一面也没见到。
早上太宰治迟到遇不到,晚上太宰治早退也遇不到,中午的时候太宰治总不在饭点去食堂。前两天开了次会,虽说不是什么重要的议会,但太宰治这家伙竟然翘掉了。
没见到太宰治的同时,风弥罗与中原中也见面的次数倒是频繁的过分。
早上和晚上他们经常一起回公寓,中原中也会骑摩托车带他,中午两个人偶尔会约着一起吃食堂。
中原中也跟太宰治不同,他即使吃完了也会坐在旁边等风弥罗吃完,除非是有紧急任务。如果是太宰治的话,吃完饭就拍拍屁股走人了,而且他也很少跟风弥罗一起去食堂吃饭。
至于做任务的时候,现在三个人都能独当一面,森鸥外已经很少派出组合的形式。
就算要组合,也是风弥罗跟中原中也,毕竟太宰治才提过“拆伙”没多久,森鸥外也说了暂时不给“双刀”派任务。
就这样,风弥罗跟中原中也的接触时间大大增加,关系倒是变好了不少。
不然以前他们总是以切磋为名来打架。
某天晚上,风弥罗突发奇想在家里煮火锅,邀请了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一起来吃。
结果中原中也这个住楼下的都来了,太宰治却没有来。
风弥罗去隔壁敲门,没人应声。他从阳台往旁边看,房间里是暗的,太宰治似乎没在家。
他以为太宰治就是不在,便跟中原中也吃了火锅,又因为吃得太撑下半夜才睡。直到他睡觉,隔壁的房间都没有发出响动,意味着太宰治一直没有回家。
但好巧不巧。
风弥罗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就醒了过来,他看了眼时间,将近凌晨三点。他有点失眠,于是打算去阳台透透风。
拉开阳台门,风弥罗看到隔壁的阳台站着个人影。
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好像都在诧异对方怎么会在这里。
风弥罗眉心拢在一起。他有点想不明白,难道太宰治正好在他睡觉的几十分钟里回家了
他不太善于分析事情的脑瓜转了转,根据之前那个不对劲的直觉,他得出了太宰治真可能是在躲他的结论。但是他更想不明白了,太宰治为什么躲他
太宰治后退一步,看样子是想要从阳台门缩回去。
风弥罗翻过栏杆跳进隔壁阳台,右手一伸撑住了阳台的玻璃推拉门,将太宰治拦在自己的手臂前,不让人回房间。
“你是不是在躲我”风弥罗直接问道。
“哈”太宰治扬起眉,满脸奇怪的神情,似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我躲你我为什么要躲你”他把问题抛给了风弥罗。
风弥罗要是知道就不会问他了“不知道。”
太宰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
一旦产生了疑虑,轻易不会打消。风弥罗继续撑着门,开口道“那第一个问题,这半个月怎么一直没见到你”
太宰治见他不依不饶,干脆倚着门回答“谁知道啊,凑巧呗。”
风弥罗不信“真的”
太宰治又把问题抛回去“那你说为什么没见到”
“你故意躲我啊。”
“你说说,我怎么故意躲你的”
风弥罗语塞,对太宰治这样的说话方式感到无可奈何,什么问题问出去都变成了问自己,偏偏他还想不到别的话驳回去。因为他仔细想想,太宰治的表现好像的确跟往常一样,但就是凑巧地遇不上。
“那好,第二个问题,你晚上不在家是去哪了”
“你对我去哪做了什么很好奇”
太宰治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单薄的白衬衫被风吹得贴在身上,描摹出他介于少年与青年间的劲瘦身躯。
“我去赌场查账了。”他撇嘴,“不像你和蛞蝓,那么闲,还有时间吃火锅。”
风弥罗半信半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太宰治睨了他一眼,“二十分钟前吧。”
“最后一个问题,你刚才见到我为什么要回房间”
“因为我想起来厨房里煮的海带汤要糊了”太宰治夸张地叫道。
简直完美,面对风弥罗接连不断的问题,太宰治所有的回答都滴水不漏,让对方找不到破绽。太宰治说得自己都要信了,其实他昨晚九点不到就从赌场查完帐回来了,厨房里也没有海带汤。
他会说海带汤,是因为风弥罗意外的很讨厌海带,听到名字都会想避开。
“所以弥罗,可以放我回房间了吗”太宰治伸出手指戳了戳风弥罗的手臂,“我的海带汤真的要糊了哦。”
风弥罗放下手臂退了两步,露出嫌弃的表情“这么晚喝海带汤”
“毕竟我才回来嘛,要饿死了。”太宰治迈进房间,还假模假样地回头邀请,“要来跟我一起喝吗”
风弥罗立即拒绝“不要。”
太宰治挥挥手“那我去喝汤了。”
这夜过后,风弥罗偶尔也能见到太宰治,他心想,看来之前“太宰治躲他”真的是个错觉。
酒吧。
织田作之助走下楼梯,看到太宰治坐在吧台前,垂眼注视着酒杯,指尖心不在焉地戳着酒杯里的冰球。
听到声音,太宰治抬头看到了他“织田作。”
“你在想什么”织田作在太宰治的身边的位置坐下。他是这家酒吧的常客,调酒师见到他,什么都没问就将他经常点的蒸馏酒送到他面前。
“在想一件令我苦恼的事情。”
织田作之助看着他,难以想象太宰治竟然也会有苦恼的事情。
“是什么样的事情呢”
太宰治单手托腮,侧过头来望着织田作,开口问道“你听过叔本华的钟摆理论吗”
织田作之助摇了摇头。他知道叔本华是悲观主义哲学的代表人之一,但对他的钟摆理论从未听闻。
“人生实如钟摆,在痛苦与倦怠之间徘徊。”太宰治轻轻地笑着,唇齿间吐出这样的话语,他继续说道,“所以我在思考,如果一定要从痛苦与倦怠间选择一个的话,要选择哪个呢”
面对充满悲观主义的思想,织田作之助没有去反驳,他只是稍微思考了下,回答道“既然是钟摆,那总会在两者间摇摆不定吧。无论选择哪方,接下来都会摆到另一方去。也许选择了痛苦,下一秒就会转为倦怠;选择了倦怠,下一秒就会变为痛苦。”
“嗯”太宰治拉长了鼻音,无法读出他对这个答案是否满意。
织田作说“抱歉,我的回答对你没有帮助。”
“没有哦。”太宰治摇了摇头,眼中有温柔的神色流淌,“也不是什么帮助都没有。”
“那就好。”织田作之助点点头。
太宰治又开始戳酒杯里的冰球,相比较刚才,现在的冰球已融化了部分,在酒水中随着太宰治的戳弄上下浮动着。
织田作之助喝了口蒸馏酒,而后问道“为什么会突然思考这样的问题呢”
“因为最近的工作都很无聊嘛”太宰治将头枕在吧台上,看着酒吧橘黄的光映在酒杯中,“每次都没能死成,真的很无聊,所以才会想一些更无聊的事。”
织田作之助抿了口酒“这样。”
太宰治也终于不再玩冰球,他喝了口被冰球融化出的冰水稀释的酒。过了一会儿,他开口“人生不只是痛苦和倦怠。”
织田作之助喝着酒,安静地充当一位聆听者。
“在世人的眼中,能代表人生的词语常以对立的形式出现,好像无论是什么,都能找到与之对应的存在。”太宰治弹了下酒杯,玻璃发出清脆的声响,“就像光明与黑暗,喜欢与讨厌。人生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是对立的。”
“人生观的不同,眼中所见的人生也是不一样的。乐观主义者会看到幸福,悲观主义者只能看到痛苦。”
“胆小鬼,即使看到幸福也会认为是痛苦,丧失了拥抱幸福的勇气,是最可悲的悲观主义者。”
织田作之助望着酒杯,灯光在杯壁投射出圆弧形的光晕。
他说“如果能做出改变或许会变好吧”
“你说得对。”
太宰治低头晃着酒杯,看融化变小的冰球像小船似的在琥珀色的威士忌酒中摆荡,蓦地,他嘴角一扯,露出难看的笑容。
“可若是能有这份改变的勇气,胆小鬼也就不是胆小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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