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夜里发生了件怪事。
跨海大桥下靠近横滨租界海岸的位置, 海水底部突然涌现出银青色的流光。
盈着浅浅微光的海水如滴入水中的墨汁般扩散开来, 将附近几米的小范围海水化为同样的色彩, 而后缓缓地打着旋, 蹁跹成流光溢彩的银青色漩涡。
这件怪事首先上了横滨当天的晨报, 接着又迅速成为了Twitter的热搜词条第一名。
银青的漩涡在日光照耀下隐隐流转出虹色, 网友们中二气息满满地为它起了个“银青之瞳”的称号，还有人评论说这是异世界的魔法。
魔不魔法不知道，不过官方已经派人在调查了。
横滨好像总会发生特殊的事件, 这座城市简直就是个事故体质。
中午, 太宰治奉森鸥外的命令去调查情况。
他到的时候官方调查组刚走, 桥上桥下已经被无聊猎奇的群众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起来, 有不少人在这里拍照打卡录视频发到社交平台。
这不是太宰治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海水。
大约一个月前，齐木楠雄超能力失控时也是躺在这处的海岸, 当时的海水就是闪烁着光芒的银青色。
提前被太宰治派来监视官方调查组的手下从人群中钻出, 向他汇报了情况。
官方调查组刚开始只来了三个人，坐船接近漩涡后，一名潜水装扮的人员带水下相机入海查探情况，大约五分钟后潜水员上来不知道说了什么, 没过多久又来了一批人员，取了海水的样本带走。
太宰治听着手下的汇报，双臂搭在桥上的栏杆朝下望去。
漩涡周围流转着螺旋状的波纹，中心陷下个深深的洞。
“要是我跳下去的话, 一定能很顺利的死掉吧。”太宰治眯起鸢色的眼眸感叹道。
他身旁的手下没敢接话, 并且极为熟练地拨打出隶属于Mafia的常在河里捞太宰治的救援队号码, 他躲远了几步对电话那边的救援队长说明情况，提前做好准备。
接下来太宰治安静地待在桥边，既不乱动也不说话，好像只是个围观的普通群众。
过了十分钟左右，来了两个似乎是想录视频来博眼球的人，他们穿着泳装，带着摄像机，从岸边迈进海中朝漩涡的方向游去。
这么不专业且大胆的行为当然引发了危机。
两人与漩涡边缘距离过近，被涡流产生的吸力卷了进去。
“哎呀，他们有危险了，必须得有人救他们才行！”太宰治冠冕堂皇地大声喊道，翻过围栏跳下海。
他的动作很是迅捷，简直早有预谋。手下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跳了下去。
“太宰阁下！”
还能说什么，还好他早就打好了电话。
悄悄候命多时的救援队冲出来，两名队员腰上套着绳索跳进海里，其余两个人拽着他们。漩涡的吸力很强，拉绳子的人被渐渐扯到岸边，围观群众也帮忙拉。
其中一个人身上的传讯装置响了起来，代表他拉的那个队员找到了太宰治。
他刚要喊拉这边，突然被一股大力拽向前，差点就进了海里，旁边的群众赶紧帮忙拽。
“怎么这么沉……”
虽然还是很费劲，不过好在是在往岸上拉。救援队员很急，就怕拉上来太宰治已经溺死，如果这样他的命肯定也保不住了。
这时，喷香的食物味接近了他，打红伞的青年吃着手里的春卷站在他旁边。
救援队员认出风弥罗，在心里松了口气。
风弥罗歪着头用肩膀和下颚夹住伞柄，总算腾出只手，他一边吃春卷一边走到救援队员的面前拉住绳索，用力往后一拽。
海面露出了救援队员的头。
他继续后退，把水下的人都拉了出来。
首先是太宰治，接着是拽着太宰治的两名陌生人，再往后是另一名救援队员。
这……串糖葫芦呢？
怪不得这么沉，绳子上拖了有五个人。
把人都拉上来后，风弥罗松了手，旁边的救援队员立即围在太宰治身边做溺水急救。
风弥罗蹲在太宰治的身边继续吃春卷。
“风阁下，感谢您的帮助。”有名队员毕恭毕敬地说道。
“哦，没事。”风弥罗吃着东西懒得解释。其实是森鸥外想到那里是个漩涡，吸力应该会很强，所以叫风弥罗去帮忙。
已经有围观的人打电话为溺水的三人叫了救护车，救援队员做完急救后，与太宰治的手下赶在医生到来之前带走了太宰治，没把他送到医院，而是一路狂奔回了港口黑手党的医疗组。
*
太宰治是被海鲜面的香味唤醒的。
他醒来时，见到穿玄底金纹长衫的青年坐在窗台上，手里捧着个巨大无比的碗。病房的窗帘被拉上遮挡阳光，青年的身影在室内昏黄的色调中有些朦胧，只是秃噜秃噜的嗦面声破坏了画面的美感。
“你醒啦？”风弥罗嘴里含着面，吐字不太清楚。
“嗯。”太宰治看着他吃面的模样。
风弥罗吃东西很香，看他的吃相会让人觉得这是什么人间美味。他的腮帮子微鼓，一动一动的，唇瓣沾着少许的面汤。
可爱，像是在吃东西的兔子。
喜欢一个人时，对方做什么都是可爱的。
太宰治静静望着他，睫毛颤了颤，突然道：“我也想吃。”
“嗯……那就给你吃一口吧。”风弥罗跳下窗台。他落地很轻，碗中的面汤仅是微微晃动。
太宰治盘腿坐在病床上，风弥罗把面碗送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没有接。
“我可是伤患噢。”他提醒。
风弥罗问：“你是要我喂你吗？”
太宰治：“我可没这么说，不过你要是——”
风弥罗夹了一大口面塞进太宰治嘴里，堵住他没说出来的话语。
差点把太宰治噎死。
海鲜面的味道鲜香无比，碗里还有太宰治喜欢的蟹肉，他艰难咽下嘴里的面继续说：“我要吃蟹。”
风弥罗用筷子夹起被剥开了一半的螃蟹。
太宰治：“……我不要这个。”半个螃蟹塞嘴里真的会噎死。
“你要求好多。”风弥罗嘟囔着放下筷子，从面汤里捞出被他忘记的汤勺，挖起被厨师剥好摞在碗边的蟹肉碎。
“啊——”太宰治张开嘴，风弥罗直接把勺子怼进他的嘴里。
太宰治呛住咳嗽了几声：“真是太不温柔了。”
“你今天好奇怪。”风弥罗突然说。
太宰治愣了下，在对上风弥罗带有疑惑与探究的钴蓝色眼瞳后，扯动唇角笑了笑：“哪里奇怪了。”
风弥罗坐到病床上，与太宰治肩并肩。
他边吸面边说：“说不出来，但就是感觉不对劲。”
太宰治往后一躺，扭过身背对着风弥罗：“哈？那这样我还要说你今天也很奇怪呢。”
风弥罗问：“哪里奇怪？”
太宰治回头做了个鬼脸，吐舌头道：“说不出来，就是感觉不对劲。”
一模一样的话还给风弥罗。
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在《洛丽塔》中写道：“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瞒的，咳嗽、穷困和爱；你想隐瞒却欲盖弥彰。”
太宰治感觉自己此时的演技差劲极了。
但好在风弥罗没察觉到异常。
“好吧，这种不清不楚的说法是挺讨厌的。”风弥罗只以为太宰治是想用相同的话噎他。
风弥罗继续吃面，把面吃完开始喝汤，跟锅一样大的碗就这么空了，他把碗往太宰治病床头的柜子上一放。
“我走了，还要做任务。”
他留在太宰治这里，就是想找个坐着的地方吃饭。
“等等。”太宰治坐起身对他道，“我有问题要问你。”
风弥罗用眼神示意他有话就问。
太宰治问：“你以前在宇宙的时候，见过那个颜色的海水吗？”
“那个颜色？”
“今天你去捞我的地方。”
明明那个时候太宰治已经昏迷，却知道救他的人里会有风弥罗，看来他早就预料到了情况。
“不知道算不算。”风弥罗说，“我在母星见过那个颜色的泉水。”
“母星？”
“嗯，我住在烙阳星，但那里不是我的母星。我的母星是个没有名字的星球。”
十岁那年，他与母亲云仙随父亲风弥耶去了个不知名的偏远小星球。那个星球草木茂盛，郁郁葱葱，放眼望去满是充盈着生机的绿色，天空也是洁净无比的湛蓝。
风弥耶说这是他的母星。虽然逃了一辈子，但想在生命的最后回到这里，反正死后也是会回来的。
就在这颗母星，风弥罗亲手弑杀了双亲。
风弥耶死时，身躯分解成无数块透着银青光泽的结晶碎片，流向森林里树木最为高耸的方向。
接着风弥罗又马不停蹄，与为战斗兴奋发狂失去自我的云仙打了一架，并且杀掉对方。
双亲俱亡后，整个星球只剩下风弥罗一个人。
他驾驶飞船离开母星前，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去了风弥耶身体结晶碎片流向的位置。
于高耸树木的环绕间，他见到了流动的银青色泉水。
“泉水有什么特殊作用吗？”
太宰治的话把风弥罗从回忆里拉扯出来。
“特殊作用？”风弥罗思忖着说道，“那个好像是每个星球都有的能源，叫阿尔塔纳。据我所知，刚开始阿尔塔纳出现时是个“洞”，洞上的植物都会很旺盛、被洞上方泉水冲过的人疾病会痊愈，后来被转换为实用性能量，用于做武器之类的。”
阿尔塔纳可以说是星球的生命力，对每个星球都无比重要，所以各国间还有名为“阿尔塔纳保护协会”的联合组织。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太宰治开玩笑似的说，“你的母星可能漏了。”
风弥罗：？
什么玩意母星漏了？
太宰治扭扭脖子，又活动活动肩膀和手臂，自言自语般抱怨：“刚才我就像是在滚筒洗衣机里似的在漩涡里甩来甩去，还以为自己要死掉了——总之。”他恢复正常的音量，“那个漩涡里的应该是你母星的阿尔塔纳。”
“噢。”风弥罗对太宰治的猜测接受良好。
太宰治说：“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风弥罗问：“赌什么？”
“来赌我的话会不会实现。”太宰治说，“今天晚上那个漩涡就会消失，所有人都会忘记今天‘银青之瞳’的事情。”
风弥罗：“为什么？”
太宰治：“这是我们要赌的内容啊。”
风弥罗想了想：“那就赌吧。”
既然是太宰治提出的话，那肯定是要赌自己的话会实现，风弥罗自然就选择不会实现。
风弥罗问：“赌约是什么？”
太宰治说：“输的人要完成对方提出的一个要求，怎么样？”
“喂，弥罗，该走了。”
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中原中也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他对太宰治扬起眉毛：“混蛋太宰，还没死啊？本来我都要开瓶酒庆祝了。”
“没办法我这该死的生命力就是很强啊。”太宰治说话唱歌似的，像在演舞台剧般夸张，“我也很苦恼呢——”
“啧。”中原中也懒得理他，对风弥罗说，“我们走吧。”
风弥罗：“嗯。”
两人走到病房门口，太宰治突然说：“弥罗，那赌约就这么定了？”
风弥罗应道：“行啊。”
出了病房，中原中也忍不住问道：“你跟太宰打赌了？”
风弥罗点头。
中原中也用“你为什么想不开”的表情看着他，不太情愿道：“虽然很不想说，但是那家伙打赌就没输过，他不会赌没把握的事情。”
“哦，我无所谓啊。”风弥罗满不在乎道，“他想赢，那就让他赢嘛。”
中原中也顿时露出被噎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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