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50荔枝很甜
自那日后, 付茗颂便频频噩梦, 回回都临近天明时。
梦醒后一头虚汗, 睁眼已是天光大亮。
她将此归咎于那幅画, 毕竟同一个已死之人长的一模一样,任谁都会害怕恐慌。
可付茗颂不敢再往下问了, 例如对此行计谋之人, 闻恕为何还留她画像, 心心念念
例如,他当初在俞州见到她时, 是不是觉得像极了
再例如
不能问,也不敢问。
若是问了,难免还显得斤斤计较。
付茗颂伸手摘了朵窗外的花,两腮鼓起,咬了咬下唇。
遮月见她推了窗, 忙从后头给她搭上一件薄衫, 又将汤婆子塞进她手中。
她轻声道“姑娘来月事, 吹不得风。”
如今这天, 毕竟已经转凉了。
遮月又道“皇上一早吩咐膳房做了参汤, 娘娘趁热喝,暖暖身子。”
付茗颂点点头, 伸手接过, 抿了口才问“衣裳物件可都备好了”
过几日便是秋猎, 她身为皇后自是要随行的, 可天岚山地远, 一去便是好几日,光是随身物件,便是不少。
遮月连连应下“素心都备着呢。”
往年秋猎的地点多定在天岚山与兽黄山两处,一处于西北,一处于东北,行程皆为三至五日。
而今岁西北大旱,为振民心,此次秋猎便定在了天岚山的皇家围场。
八月廿三,皇帝亲点的王公大臣、将士及随行军队、宫人,共三万余人,人欢马嘶,旌旗蔽日,簇拥着皇轿,自宫内一路浩荡驶向城外。
马车约三尺宽,车璧雕龙画凤,金黄轿顶,坠着数串红玛瑙,随着马车一晃一晃,尽显庄重。
外头的欢呼簇拥声,真是好不热闹。
可里头的人,再没心思去品这热闹。
马车明明一路稳当前进,连颠都不曾颠一下,但付茗颂却东倒西歪的,险些一头栽到一旁的矮几上。
闻恕实在看不过去,伸手擒住她的下巴,将她脑袋转了过来。
付茗颂瞬间清醒过来,懵了会儿才道“嗯”
他拍了拍自己的肩颈,“睡会儿,天岚山路远,最快也需三日。”
何况,她今日为何困成这样,他二人都心知肚明。
须臾,付茗颂轻轻应了声,右脸压在他肩头,当真闭眼睡下了。
闻恕侧目看着肩上这张小脸,慢吞吞的伸出手,有一搭没一搭揉着她的腰。
见她呼吸轻浅,小嘴微张,男人侧过头在她唇上碰了碰,就见她皱了下眉头,嘟囔了句“不要”。
待她醒来时,天都已经暗下来了。
她睁眼时,男人正捧着竹简看的认真。付茗颂不敢打扰他,好奇的伸手揭开帘幔看,忽的一阵秋风灌进来,她忙又匆匆放下。
三日后到天岚山下时是黎明前一个时辰。
薛显清带军布围,将天岚山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众人纷纷安置好营帐,稍作歇息。
待到天明,辰时。
猎物被驱至围圈,闻恕已换了身劲装,乘马上前。
正此时,树林中飞出一只白鸟,只听一声鸟鸣,闻恕拽了下手中缰绳,停在最前。
他开弓拉箭,射杀了几只猎物。
见他收手,后头的大臣蠢蠢欲动,一哄而上。
这是规矩,每年涉猎的第一箭,定是要由帝王亲射的。
付茗颂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她没见过这身打扮的闻恕,更是未见过开弓射箭的他,一时新鲜。
男人一回头,就见她瞪大了眸子好奇的打量。
闻恕微不可见的弯了弯唇,将弓箭交由薛显清,这才翻身下马,走至她面前“待他们狩猎归来,约莫也要两个时辰,朕带你四处走走”
元禄在后头应和道“这秋日的天岚山枫叶最盛,东面的山头更是满山红火,娘娘第一回来,可要仔细瞧瞧才是。”
说罢,王沥便牵了匹黑马过来。
丛林一侧,一道目光紧紧黏着那道身着华服
的身影,直至她上了马,走远不见,宋长诀才缓缓收回视线。
他这一偏头,就见沈其衡不知何时靠在树边,侧目望着他。
嘴角还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总之,没有半分善意。
“宋大人对皇后娘娘的好奇心,未免太旺了些,可不是好事儿。”沈其衡紧紧盯着少年那双的眼睛,试图瞧出些什么破绽。
可丁点都没有,宋长诀的防备心实在太重。
他嗤了声“怎么,沈世子如今,是在看犯人”
四目相对中,味一触即发。
沈其衡四下扫了眼,手握马鞭上前两步,有意压低声音道“私画皇后肖像,若是叫皇上知晓,你确实要成阶下囚。”
宋长诀双眸一觑,并未应声,可却瞧不出一丝慌张。
五年前宋家满门抄斩,那时他不过一个孩童,独自摸爬滚打至如今,死或不死于他而言,似也不过一件寻常事而已。
沈其衡脸色一松,并未想在此多刁难他,抬起手中的箭,道“早听闻宋大人擅射击,不如试试”
宋长诀漫不经心看了眼他手中的弓箭,面无神色的伸手接过。
试试
那就试试。
须臾,两道马蹄声忽起,惊了一林子的鸟儿。
宋长诀蓦地从他眼前蹿过,沈其衡一怔,似是没想到他竟真会骑马。
沈其衡紧拉缰绳,迅速追上。
二人相继停在一堆杂草上,目光紧紧盯住树丛后的麋鹿。
几乎是同时,宋长诀拉开弓箭
“咻”的一声,两支弓箭一块射了出去。
一支打在树桩上,一支正中。
沈其衡一顿,懊恼的蹙了蹙眉,就见宋长诀下马,慢慢悠悠的将那鹿拖了出来,用麻绳捆好绑在缰绳上。
一眼都未瞧沈其衡,驾马走了。
沈其衡深吸一口气,“”
他目光随着那道张扬的身影,嘴角一扯,蓦地气笑了。
这般不可一世,皇上若是真想栽培,怕也是难。
何况,他未必不是一头狼,养不养的熟还不可知。
两个时辰后,闻恕骑着黑马缓缓而归,下马时,连着付茗颂一块儿抱了下来。
付茗颂双脚落地,晃悠了一下才站稳。
在马背上颠了近乎一个时辰,她浑身的血液都翻涌而上,小脸泛着粉,倒是添了几许鲜活气。
诸臣狩猎归来,满载猎物。
这皇家狩猎,就是个展身手,表忠心的好时机。
例如闻恕刚一塌进营帐,便逢那四营参将石羌牵了只半死不活的猎豹上来,单膝跪下,抱手道“微臣将此猎物呈于皇上。”
豹,可是难得了。
众人面面相觑,难怪这石参将这般有底气。
闻恕弯了弯唇,牵着只软软嫩嫩的手,指甲有意一下一下刮着她的掌心。
目光却落在那人身上,“石参将好本事,大楚有你这样的将士,是福气。”
石羌没料到闻恕能记得他,一时欣喜,嘴角都快咧到耳后去了。
元禄笑笑,打了个手势命小太监将这猎物收了。
这秋猎有一点好,便是巩固君臣情谊。
这不,皇上一句话,想必这石参将正感天动地,恨不能为大楚洒一腔热血呢。
帝后落座,又是一阵寒暄。
付茗颂端着身子,从未见过如此情形,趁此机会,她忍不住将众人脚边的猎物一一看过去。
甚至有许多,她都叫不上名字。
她的视线在这营帐内一处一处扫过,直至瞧见一只半趴在地上,尚且算是鲜活的麋鹿,付茗颂下意识抬了下眼。
宋大人
宋长诀猛地收回目光,恍若无事的撇过头,冷不丁又撞上沈其衡的视线。
沈其衡攥紧手心,这回总不会有错了。
逮着一次是巧合,那逮着两次算什么
宋长诀这小子还真是,什么不该想想什么,他有几条命,竟敢觊觎皇后
半个时辰过去,这场君臣交谈才堪堪收场,众臣散去。
眼看宋长诀要走,沈其衡甚至都顾不上沈国公的话,抬脚便跟上去,长臂一伸,拦在了他面前。
“你若还想要仕途,我劝你收收心思。”
宋长诀眉头一皱,他知道沈其衡在误会什么。
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宋长诀拿出了十足的耐心,朝沈其衡扬起一抹十分敷衍的笑意,“沈世子误会了。”
沈其衡扯了扯嘴角,皇上惜才,他又如何不是惜才之人
以宋长诀的聪明才智,他能效的力,绝非只是工部。
思此,沈其衡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凝眉道“误会一日叫我逮住两回,你敢说你心中没有半分不轨之心”
“没有。”宋长诀面无表情的应道。
没有
沈其衡自是不信的。
他眯了眯眼,正巧见付茗颂低身走出营帐,而闻恕则被沈国公缠着,约莫又在道公事。
沈其衡目光落回宋长诀脸上,正要开口再问时,忽然身后一声响破天际的嘶吼,一匹红棕马儿发了狂似的脱了缰绳,直奔向那一身绣凤画蝶裙装的女子。
此时,付茗颂一愣,显然都未反应过来。
营帐中的人见此心下一滞,三两步向前。
几乎是想都未想,他抬手拿过弓箭,开弓,射箭,一气呵成。
那马儿高仰着的双蹄顿了顿,一声哀啼,侧身倒下。
可这前一刻,付茗颂只感觉到一道重力将她推开,紧接着是一道低沉隐忍的闷哼
她跪倒在地,感觉膝盖一阵刺痛。
宋长诀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被马蹄踏中的胸口疼的要裂开似的。
那出于本能的要冲上前的心思,他也捉摸不透,可这会儿,却容不得他琢磨了耳边,眼前,皆是一幕幕陌生的场景。
而沈其衡脑中更是一片空白,侧目一瞧,身边早就没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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