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

小说:别枝 作者:荔枝很甜
    别枝73荔枝很甜

    “咚”的一声

    棕色瓷瓶滚落直墙角, 发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付茗颂呆怔地望着面前的女子, 见她缓缓抬头,男人去而复返, 就站在牢门边。

    他抿紧唇角,下颚绷紧, 蓦地嘴边勾起一抹笑, 可那笑意不仅不达眼底,还凉得很, 他说“你就宁愿死, 都不肯跟朕服个软”

    闻言, 付茗颂又扭头去看跪在地上的女子,她垂着眸, 一声不吭, 了无生气。

    “这两年,伺候在朕身边, 假意奉承,就这样难为你”闻恕嗤笑。

    他走近, 居高临下地紧盯着她, “有没有,哪怕一次, 是真的”

    付茗颂屏息看她,不自觉攥紧手心, 点头, 点头呀。

    须臾, 清清冷冷的两个字落下,打破了所有人的希冀

    “没有。”

    付茗颂亲眼见闻恕离开,见狱卒锁上了牢房。

    方才那端着木盘上前的公公却还未离去,只见他走近两步,语重心长道“宋宋姑娘,那酒里无毒,皇上试探您呢,您何必跟他僵着,服个软,认个错,其余的皇上都能替您摆平。”

    无毒

    付茗颂一时恍惚,直至那公公消失在牢房外,她才回过神来。

    而此时,她才发觉这牢房隔壁还关着一人,是个梳着双鬓的小丫鬟。

    她两手抓住牢房的铁杆,哭道“姑娘,姑娘您何必呢,事已至此,尚家倒台,除了皇上无人能救您了呀”

    “明月,是我对不住你。”

    被称作明月的丫鬟连连摇头,泣不成声,“姑娘,奴婢如何都不要紧,您要好好的,您去同皇上认个错吧姑娘”

    可宋宋再未回话,只背过身靠在草堆上。

    石墙上的铁窗透过几缕光,付茗颂坐在一旁,眼见天色转暗,眼见星子点点,而宋宋的目光,只一错不错地盯着牢房外。

    付茗颂抿唇,忍不住道“你在等他”

    宋宋缓缓抬眸,瞥了她一眼道“对呀。”

    “认错么”

    宋宋笑了,“才不,你知道吗,他才舍不得将我关在这儿,不出三日,这牢门就该开了。”

    付茗颂一愣一愣的,点点头想,那还有两日呢。

    第二日,骄阳高高挂起,照得牢房这一小寸地方,也亮堂堂的。

    狱卒送来膳食,宋宋揭开食盒时,付茗颂瞧见里头有肉有菜,且色香味俱全,哪里像是牢犯的待遇

    宋宋丝毫不讶异,甚至得意道“你瞧,我说他舍不得吧。”

    付茗颂唇瓣微动,坐在一旁看着。

    就见那女子握着竹筷在盘里戳了戳,“宫里的鸡丝凉菜,是我吃过味道最好的,可惜了。”

    不待付茗颂深究她这“可惜”二字,就又听她说“天黑了,明日便是第三日了呢。”

    付茗颂微怔,天不是才亮么

    她仰头去看石墙上的铁窗,却见夜色早已暗下来,日夜就在眨眼间,快得她一时回不过神。

    不过也好,明日就是第三日,就可以出狱了吧。

    她侧目望着倚在墙角的人,目光下移,却猝不及防见她手中握着只白色瓷瓶。

    付茗颂心脏紧缩,耳边“嗡嗡嗡”地响,有些气愤地道“你要作甚”

    靠在墙角上的人抿唇笑笑,“要走了。”

    “再不走,他可就真要将我放了。”

    付茗颂心跳如雷,那不好吗那就可以活着了,不好吗

    宋宋低头,她眨了眨眼,两颗泪珠子顺势滑落,道“尚家通敌,军事图纸、密函,样样都经由我手,战事起,你知道死了多少将士和百姓么”

    付茗颂眼眶一酸,攥紧衣摆。

    她道“前朝后宫,无数双眼睛盯着,我要如何幸免”

    付茗颂急急应道“可皇上他”

    “那他要如何幸免”宋宋仰起脸,眼尾早就红了一片,“他放了我,史官笔下如何诉写他如何同他的将士,他的子民交代呢”

    这一连三问,直将付茗颂问愣了。

    她呐呐放下手,是啊,如何交代呢

    宋宋握紧手中的瓷瓶,轻声道“十年,我手里沾了好多血啊,秦妈妈说,这世道本就你死我活,我想活着,就不能怕,不能心软,我做错了吗”

    长久的沉寂,只有石壁上“滴答滴答”的水滴声回响。

    她抱住双膝,哽咽道“我只是想活着而已,我没有错,可这世上,我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他啊,你说,他那样精于算计之人,为何就叫我骗了呢”

    “我好舍不得他啊,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原谅我了,对不对”

    付茗颂跪坐在她面前,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紧,疼得喘不过气来。

    “我、我有想过告诉他的,可秦妈妈说,若他知道我的身份,定会厌弃我,处死我,我不敢,我害怕,我怕他不要我,我也怕死,五姑娘,死是不是很疼啊”

    付茗颂一张脸憋得通红,咬住下唇,泣不成声。

    二人长久地对视,宋宋蓦然扬了扬唇角,“你是在心疼我么”

    付茗颂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宋宋抿唇,“可你就是我呀。”

    倏地,外头一声响雷,原还星子点点的夜,猝不及防下了场大雨。

    雷声轰鸣,震得付茗颂久久回不过神来。

    宋宋又道了一句,“你就是我,你就是宋宋呀。”

    付茗颂屏息不言,半含在眸中的泪一滴一滴掉落下来,打湿了裙摆。

    对面眉眼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子伸手过来,紧紧握住她,轻轻唤道“宋宋,我等你好久了。”

    她感觉到手心被人紧紧握住,一阵阵温热的触感传来。

    窗外雷声不绝,电光石火中,她觉得脑子仿佛要裂开来,所有嘈杂的声响全部涌入耳中,她猛地抽出手,捂住耳朵。

    那些空白的、被她落下的记忆,与那些个夜里的梦境融为一体,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短暂的十九年的人生。

    忽地,雷雨停,窗外的景色陡然一变,一片菊灿灿的夕阳光辉洒落一地。

    付茗颂眼睁睁见那囚衣女子饮下毒酒,仰头望向铁窗外,她说“今日,是七月初七,他原说会带我放花灯的。”

    随即,她缓缓阖眼。

    余晖落在她那张妖媚的脸上,平添一丝柔和。

    紧接着,牢狱外“铿”的一声,锁链掉落,有人细语道“皇上,奴才们都好好伺候着,绝不敢让宋宋姑娘受半分委屈。”

    付茗颂立即侧身望过去,可不及看到他,视线忽然模糊,一阵天旋地转

    她的身子猛然下坠,徐徐沉入湖底。

    正此时,一只手拦住她的腰。

    湖水之上,声音嘈杂。

    闻恕抱着怀中的人上岸,一众御医已然候在一旁。

    他双手交叠用力摁她的胸腔,额间青筋暴起,捏住她的下巴吻上去,吹了几口气。

    须臾,付茗颂咳了两声,她眉头紧蹙,半睁开眼,就见方才在牢狱中没来得及见到的人,正跪在她面前。

    男人唇色发白,颤着声音道“御医”

    随即,御医一拥而上。

    元禄拿长巾擦着闻恕身上的水,可他方才整个人没入糊底,浑身早就湿透了,岂是擦两下就能擦干的。

    倏地,另一侧有人高呼“太后娘娘”

    众人侧身望去,沈太后受不住惊吓,险些跌在雪地上。

    宫女扶住她,递了被热茶,沈太后方才缓过神。

    她脚步慢慢,上前盯着闻恕道“你可知,你方才在作甚”

    闻恕的视线艰难地从付茗颂身上移开,看向沈太后。

    沈太后气到发颤,“你、你身为我大楚皇帝,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当如何是好”

    周围噤若寒蝉,无人敢轻易开口说话。

    直至躺在地上的人又轻咳了一声,太医弱弱道“还需将娘娘移回宫,烧炭盆取暖才是,再如此下去,怕得坏了身子。”

    元禄急急忙忙插嘴,“最近的梧桐殿已备好。”

    闻恕朝沈太后禀手,低头道了句“儿子不孝”,随即便弯腰抱起人往梧桐殿的方向赶。

    那步伐,三两步便消失在百香园里。

    沈太后脑仁突突直跳,当事人跑了,她便只好发怒问道“这护栏是如何会断的”

    雪地上,庄玉兰与陈思意脸色倏地一白,而匆匆赶来的王公公亦是心下一凉,这护栏修葺,可是在内务府的管辖里

    陈思意吓得指间关节泛白,先发制人道“臣女瞧见,是庄姑娘撞上了护栏。”

    见众人都看过来,庄玉兰吞咽了一下,立即跪下,“民女有罪,民女未料此处会出现幼犬,一、一时惊慌”

    幼犬配合地“嗷嗷”两声,这便又将这幼犬的主人,丽嫔,给吓坏了。

    和光站在不远处,双手合十,朝天一拜,道“阿弥陀佛。”

    他身旁的小和尚低头看了眼方才付茗颂所站的那处地方,只一抹极浅的印子,且与其他鞋印不同,这抹鞋印上,没有一丁点鞋纹。

    这双鞋,怎没有鞋纹呢

    就这么一双鞋,莫说方才那惊险的情境,就是平日里在雪地上走着,都是极易滑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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