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76荔枝很甜
付茗颂满腹心事,一直到深更半夜才睡下, 翌日晨光落地, 她都尚未睁眼。
只是, 心里藏着秘密, 于做了十六年胆小怕事的付家五姑娘来说, 终究是睡不安稳。
是以, 枕边人一动,她便立即睁了眼, 拽了一整晚他的衣摆,下意识攥得更紧。
闻恕半撑起身子, 拍了拍她的背, “太医说静养,不急着起, 这两日便宿在梧桐殿罢,外头风大, 不宜挪居。”
他没说的是,御书房与梧桐殿一南一北,相隔甚远,就连乘龙撵,都要比平日多花费两刻钟。
说罢, 闻恕顿了顿,迟疑地看向她, “你夜里喊了朕好几回, 你记得吗”
此话落下, 付茗颂微微一顿,屏住呼吸,摇了摇头。
似是不愿提及这个话题,她稍稍挺起月要在他唇边亲了一下,似是很不愿他离开似的,双手环住男人的月要,用下巴蹭他的胸口。
她的黏人,是肉眼可见的。
李太医说她是过度惊吓,是以付茗颂露出这样一面,闻恕便想到那好几丈高的望鲤台,不由伸手揉了揉她的青丝。
“你若是呆着无趣,叫遮月与素心陪你说说话,不许下榻。”
她应下,可那两只纤细的胳膊,并未有放过他的意思。
付茗颂仰头胡乱在他脸上啄着,柔软的唇瓣一下一下触碰,男人在清晨的意志力本就薄弱,闻恕有心放过她,却平白叫她撩了火。
但饶是如此,他依旧难掩讶异。
她何曾这样热情过
闻恕一手摁在她肩骨的地方,稍稍退开些距离,望进姑娘眼里时,却见她抵在他月凶膛的手心一寸一寸攥紧,眼眸微垂,唇角也慢慢收紧,似是羞涩又似是畏惧。
不知为何,他竟缓缓松了口气,荒唐的念头顿时湮灭。
她轻轻道“皇上起罢,上朝罢。”
他低头厮磨一阵,直至将人吻地晕乎乎的,才起身更衣。
走至殿外,叫冷风一吹,他眼底那点情欲缱绻才散了个干净。
他回头望了梧桐殿一眼,他方才竟以为
不过,若是上辈子,她定不会露出那样无辜又可人怜的神情,闻恕摇头失笑。
只是,闻恕兴许是忘了,她最大的本事,便是回回都能骗过他。
一次,又一次。
一连五六日,付茗颂被勒令卧床静养,遮月与素心二人轮番看着,莫说门,是连床都不让她下了。
付茗颂倚在香枕上,手握一本经书,目光涣散。
她有很多事要做,一桩桩、一件件地数,按重要程度、难易程度依次排开,首先,她想见宋长诀,她的哥哥。
思此,书页“啪嗒”一声,湿了一小块。
遮月抱着衣裳进来,她忙低下头擦了眼睛,佯装无事地将那页打湿的纸翻了过去。
今日辰时,李太医亲口说她身子大好,闻恕才许她搬回昭阳宫,遮月手中拿的,是她最常穿的银白色凤袍。
然今日,却从付茗颂口中听到一句“太素了”,遮月不由一顿,捧着凤袍道“娘娘平素,不是最爱素色么”
什么银白色、浅金色,就连凤袍上的花纹,都不用重色。
付茗颂顿了顿,未再搭话,起身展臂让遮月给她更衣。
她从未喜欢过素色,只不过是素色不惹眼罢了。
时至二月,已是入春时节,气温依旧是冷得冻人。
付茗颂系了件鹅白披风,刚踏出门槛,便被冷风糊了眼。
遮月转身要唤凤撵,她急忙忙喊住,“躺久了,想四处走走,遮月跟着便可。”
须臾,付茗颂抬脚往完全相反的方向去。
遮月跟在后头,问道“娘娘,这是去何处”
哪怕是要四处走走,御花园、百花园的方向,也是在东面才对。
前头步伐不急不缓的人囫囵吞枣道“随意走走。”
可她这一走,走得着实有些远。
再往前,便是东武门了。
于城墙下,付茗颂站住脚,扭头吩咐道“你在这等我。”
说罢,她转身上楼,遮月着急地“诶”了声,四下望望,空无一人。
这遥望台下便是出宫的宫道,眼下早朝未散,还很是安静。
付茗颂顶着寒风在这僵直站着,蓦然想起那日他说的话
“微臣有一家妹,与娘娘有几分神似。若她还在,如今应当十六了。”
“幼时家中失火,死了。”
迎着冷风的人红了眼眶,她有好多好多话想问。
想问当年那场火究竟因何而起,想问他是如何躲过了灾祸,想问他何时记起还有个妹妹,想问皇上可否知道他
须臾,人声嘈杂。
付茗颂两手从袖口中伸出,忙抓住护栏,倾身望去,果然是下朝了。
那些个朝臣个个中气十足,挺着大肚子慢悠悠前行。
她四下一瞧,很快就瞥见了落在最后的一行三人。
是沈其衡,薛显清,最左的则是宋长诀。
她不能喊他,只能这样远远望着。不过看哥哥与沈其衡、薛显清二人走得近,想必在朝中,还算安稳。
许是她的目光过于炙热,正仔细听着沈薛二人议论朝事的宋长诀,下意识回身看了眼,他们一行三人已是走得最慢的了,身后空无一人。
就在宋长诀收回目光之际,却蓦然瞧见遥望台站着个人影,他脚步一滞,愈走愈慢。
忽然,他停下步子,道“突然想起,工部还有一事未同皇上禀明,二位先走罢。”
沈其衡、薛显清二人早见怪不怪,挥手便走。
这宫道空旷,仅遥望台下有侍卫把守,可他们却看不见楼上的人。
宋长诀绕道,从另一侧而上,信步走向那银裙女子。
他在她面前站定,如往常一般,秉手道“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闻言,付茗颂眼眸一酸,方才还能克制住的情绪如海浪翻涌,一下溢出心尖,她哽咽一声,两行泪从下巴滑落。
宋长诀一惊,蹙眉问“娘娘”
他双拳紧握,他向来就看不得她哭,是皇帝欺负她了
付茗颂咬住唇,一双水洗过的眼睛望着宋长诀,道“宋大人,可否伸出右手”
宋长诀照她的做,手心向上,朝她递过去。
现下的付茗颂全然顾不得什么男女大方,她急切地拉住宋长诀的手翻过来,果然瞧见他手背的虎口处,有一枚月牙形胎记。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溃堤,又怕叫楼下的侍卫听见声响,只好捂住唇,哽咽道“这还是、还是给宋宋摘的月亮吗”
此话落,宋长诀浑身僵住。
这是宋宋七岁那年,他用来哄她的话。
思此,宋长诀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总算敢伸手摸摸她的青丝,“我还以为,你能就这样过一辈子,何时想起的”
“落水之后,之后便想起了。”她哭道。
倏地,台阶下传来一道声音,“娘娘娘娘,时辰不早,该用午膳了。”
宋长诀不敢再耽搁,毕竟如今她贵为皇后,而他乃外臣。
他只握住姑娘的肩,语速极快道“他知道吗”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付茗颂擦了眼泪,咬唇摇头。
这副模样,与她幼时做错事时一模一样。
见状,宋长诀眉头蹙起,“你不打算告诉他”
闻恕那个人何其聪明,若是被迫叫他拆穿,一定不会是好事。
“眼下,还不是说的时候。”
她面色复杂,犹豫、为难、害怕。
台阶下传来脚步声,宋长诀斜眸睨了一眼,转而问“你告诉哥哥,你想走吗”
然而,这回面前的人没有丝毫犹豫,仰起一张泪脸朝他摇头。
宋长诀抿唇,那他明白了。
他揉了揉她的发,“找个好时机再说话,宋宋,早些告诉他。”
男人最清楚男人,既然闻恕能将前世对不住他的姑娘立为皇后,且迄今为止待她极好,那便说明,爱意是大过恨意的。
说罢,宋长诀的身影从拐角一闪而过,遮月来时,这遥望台只付茗颂一人,红着眼眶呆呆地望向一边。
她惊呼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风大,迷眼。”
遮月将她扶下楼,啰嗦道“虽已过冬,但春日还是冷的,娘娘身子未好全,何必跑来这大老远之地吹冷风呢。”
遮月又说了好些,付茗颂一个字没听进去。
她还有好多事没问,这一个深宫,一个朝前,何时才有机会见到
时间一晃,便是半月过去。
天依旧寒,却到底不似深冬,付茗颂的衣裳也褪下了一件。
她记得宋长诀的忠告,且她也明白,这么瞒着,拖得越久越不利。
本就是个无信誉之人,这骗他瞒他的事儿,又添了一桩
可好几回,那话都已至嘴边了,闻恕只要看她一眼,她便怎么也说不出口。
有时甚至想着,她便假装永远记不得好了,承着他如今的好,过足这辈子,也无甚可挑
“嘶”付茗颂低头,食指叫针扎了下,渗出两滴血来。
遮月大惊小怪地用帕子包住,又从抽屉里拿出药,道“开春便是新的一年,见血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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