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京畿一带受灾情况就是以上。并未出现大的人员伤亡。只是”

    瑞曦宫中, 汇报的京兆府尹略一停顿, 说

    “地震造成数条交通要道中断, 外边的东西运不进来, 里边的市场价格飙升,尤以木料和米面为最。在臣入宫之时,各大米行和木料行已经涨价数倍。”

    六部尚书和侍郎齐聚一堂,阁老们也都在场,因着地震的原因, 瑞曦宫紧急召开了一场内阁会议。

    裴回开口道“民以食为天,物价高涨不益灾后稳定民心,京畿地区为国家心脏, 一旦生变, 后果不堪设想。修复主要干道是其次, 应立即调动有货船的商行从水路进京, 缓燃眉之急。同时,京畿地区一些贫困地区受灾严重,难民无家可归, 应尽快拨款赈灾,以免难民潮涌向玉京”

    穆世章神色平静“钱从何处出”

    “自然由你们户部出。”裴回身边的吏部左侍郎说道。

    “吏部不愧是六部之首, 口气之大, 让我不得不相信百姓所说, 六部之中, 吏部为不通庶务的书仙窝。”穆得和冷笑道“户部有多少钱, 账面上记得清清楚楚, 去年,户部亏空三百七十三万五千两,前年,户部亏空五百四十八万三千两平日吏部没少向户部支钱,现在一点小灾又要户部划款,我们户部还有没有钱,你们吏部不清楚吗”

    “穆侍郎称这是小灾,可曾想过小灾之后,难民涌到玉京城下又会多出多少事端”裴回道。

    “裴阁老只想到那没准儿的事,我想到的却是户部松口后,这亏空的口子要由谁来填”穆得和盛气凌人,扬声道“是你们吏部来填”

    裴回沉默,他身边的左侍郎不服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但这风水怎么会停滞不前今年的亏损,我们来年节省些不就是了只要大朔还在,国家就在源源不断收税,总能想法子撑过的”

    “节省你告诉我要怎么节省是你们吏部明年停发官俸,还是礼部不祭天停科举是兵部不练兵不发晌银,刑部大赦天下,还是工部不修河提不修边防”

    穆得和的目光扫过舒遇曦等几位六部尚书,无人应答。

    他越加得意,说“要赈灾,可以,我们户部绝对支持,但是还请诸位大人自筹赈灾钱粮,我们户部,是真的没有余粮了。”

    殿内寂静。

    直至此时,坐在上首的穆世章才缓缓开口“穆侍郎有事说事,不必激化矛盾,大家都是同僚,同为陛下办事,各位大人一定能理解户部的难处”

    裴回向帘幕后的天寿帝揖手道“陛下怎么看”

    天寿帝一个哆嗦,连忙将藏在桌下的演义小说塞进暗格。

    “咳我看行,就这么办吧。”

    “陛下”裴回又揖手,说“恕臣愚钝,还请陛下直言。陛下是觉得赈灾可行,还是放任难民自生自灭可行”

    “这”

    “陛下,户部亏空,可在之后弥补,民心不稳,后患无穷。还望陛下三思”

    “你说得有理”

    “陛下”穆得和又揖手道“裴阁老在吏部待久了,已经脱离了凡间,他只知民心不稳后患无穷,却不知此举是在扇火止沸,此次地震并未出现大的人员伤亡,便是形成难民潮,也成不了气候,更何况,他们有极大可能压根就不会上京,百姓只有在饿殍遍野的时候才会造反,如今不过一个小灾,并未伤及民生命脉,他们拖儿带女的上京为了什么就为了一口在家便能吃的热饭还请陛下明鉴,勿要上了有心人的当”

    “你说得也有道理”

    裴回皱眉,和穆得和异口同声道

    “陛下”

    天寿帝只觉得脑壳疼,恰在此时,一名内侍走入殿内,恭恭敬敬禀道

    “陛下,玉京公主求见。”

    天寿帝眉开眼笑,有如遇到救星“快快请她进来”

    秦秾华入殿后,先向天寿帝行了大礼,天寿帝走出帘幕,亲自将她扶起。

    “秾华可回来了,宫中百姓情况如何”

    秦秾华低眉敛目,恭敬道

    “回禀父皇,此次受灾严重的区域主要集中在四郊,在凤阳公主的帮助下,四郊已全部清查,因地震受害的轻伤者有一百四十六人,重伤者十八人,义诊处对轻重伤者实行免费问诊的政策,以最低廉的价格向他们出售药草。对于因地震而无法维持生计的特殊人群,由我名下的义庄,每日上门问访,力所能及的帮助。目前京中民心稳定,百姓皆赞我皇室仁德。”

    “小八也去了”天寿帝奇道。

    “凤阳公主秀外慧中,此次救灾,她功劳最大。”

    天寿帝笑道“你们都做得好,此次花费多少公事就要公办,父皇可不能要你的体己。”

    穆得和刚要开口阻拦,秦秾华已经说道

    “为国为民,人人有责。女儿为自己的国家尽忠,为自己的父皇效一份力,如何算是公事秾华虽不像某些大人那般,名下秦楼楚馆商铺酒楼数不胜数,但秾华近年尽心打理自己的田庄,也攒下了一份基业。虽救不了天下百姓,但在玉京城中施粥送药,还是做得到的。”

    天寿帝满脸怜爱地拉着她的手,感动得说不出话。“某些大人”,面色漆黑。

    满室安静中,舒遇曦走出一步,向二人一揖到底“玉京公主不愧封号,实为天下女子之楷模。”

    “不过是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罢了。”秦秾华笑道“舒阁老盛赞,秾华愧不敢当。”

    “公主谦虚了”舒遇曦转身看向几位阁老,朗声道“公主身为一介女流,也能深明大义,不知各位大人是何想法与其我们争个没完,不如折中一下,取一个既能帮助受灾百姓,又无需户部破费的办法”

    “什么办法”穆得和皱眉。

    “动员京中富户捐款。”

    穆得和冷笑一声,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好法子,你以为京中富户都是你家奴婢吗你让他们捐他们就捐”

    “自然需要我们朝廷中人先捐,起一个带头作用。我舒遇曦,愿代表舒家,捐出一万两白银。”

    舒遇曦话音未落,穆得和已经瞪圆眼睛。

    裴回也开口道“既如此,我代表裴家,也捐一万两聊表心意。”

    穆得和忍不住了,刚要开口骂人,穆世章一把箍住他的胳膊,止住了他的冲动。

    有了两位阁老的慷慨解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穆氏父子身上。

    穆得和强忍怒气,说“二位大人家大业大,一开口就是一万两白银,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我们正二品大员一年怎么也有个一千两的俸禄收入呢我们穆家小门小户,但愿为朝廷表率,捐出我父子二人一年俸禄”

    “穆侍郎”穆世章开口道“我穆家虽不比几位家史渊博的大人,但也不至于坐吃山空,即是为国尽忠,我穆氏愿省吃俭用,捐出我们父子二人的三年俸禄。”

    二品大员一年俸禄一百五十两,三品一百三十两,两个人的三年俸禄也不过是八百四十两,对于赈灾,无异于杯水车薪。

    见穆氏如此,观望风向的剩下三部尚书也都吞吞吐吐起来。

    秦秾华取下发髻上的玉钗,笑道“几位阁老高风亮节,让我敬佩不已。如今时局艰难,你我都需共渡难关,我身为大朔公主,平日锦衣华服,愧受父皇诸多赏赐,现愿捐出其中金银珠宝,以换物资,赈灾京畿。”

    “公主不可”

    “这如何使得”

    秦秾华散发的举动让阁老们吓白了脸,天寿帝更是红了眼眶。

    他看着女儿素净清丽的面庞,想起玉食锦衣的怜贵妃和堆金积玉的燕王府,哽咽道“父皇哪能要你的首饰钱,高大全,你去看看内帑里有什么用不着的东西,都拿去变卖了,有多少凑多少吧”

    “陛下”

    龙泪流下,阁老们惊惶跪地,连声哀求。

    一个国家,困难到一国之君都要变卖内帑财物才能凑出赈灾银两,传出去岂不是要贻笑大方他们这些朝臣的脸面又要往什么地方摆放

    “陛下”穆世章颤颤巍巍跪下,高声喊道“陛下高义,老臣惭愧,若要陛下变卖私产,先等老臣流落街头老臣虽俸禄微薄,但家中还有几处薄田,愿变卖田地,凑齐万两白银以赈灾区”

    穆得和欲言又止,不服地强忍了下来。

    穆世章表态后,剩下的三位尚书陆续松口,兵部尚书李舜年也是内阁辅臣之一,捐了一万两,其余的兵部和工部尚书,各捐了五千两。

    天寿帝在阁老们的安慰下擦干眼泪,连声夸赞在场都是忠君爱国之士,又亲手给秦秾华挽了个四不像的发髻,重新帮她插回发钗。

    瑞曦宫内,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一片和谐。

    在这和谐之中,穆得和挪到秦秾华身边,挤出咬牙切齿的声音。

    “玉京公主当真是瑶林琼树,为国为民,一点私心没有,如此不留后路,就不怕将来名声传扬,引来草原汗王求亲吗”

    秦秾华不卑不亢,微微笑道“多谢侍郎关心,若是到了满朝文武也保不住一个公主的时候,那也只能顺应天意,该如何便如何了。”

    穆得和没找着便宜,恨恨看了她一眼。

    赈灾一事尘埃落定,诸位阁老纷纷告辞。当殿内只剩天寿帝和秦秾华两人后,天寿帝拍了拍她的手背,叹气道“秾华,这次委屈你了,花了多少钱你算算,父皇从内帑里补贴给你。”

    “女儿不过是出了些小钱,何须父皇破费。”秦秾华说。

    天寿帝牵着她在罗汉床坐下,高大全眼神示意,立即有人端上两杯清茶。

    “这里不用你们伺候,都下去吧。”天寿帝说。

    高大全“喏”了一声,作为最后一个退出殿门的人,独他一人侍立门外,警惕有人偷听。

    天寿帝满面愁容,说“秾华,父皇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但是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还有谁能与我说道说道了”

    “父皇有什么为难之处,秾华可能帮上一星半点”

    天寿帝神色纠结,沉默半晌后,长叹一声。

    “我我想让位给六皇子,你觉得可行吗”

    秦秾华不动声色,平静道“父皇为何突发此意”

    “非是突发此意,这件事,我已想了两月了”天寿帝说“穆党权倾朝野,穆裴两党争执不断,我虽有尊位,却无实权,平日没人记着我是皇帝,现在要写罪己诏了,我就又成九五之尊了。大朔建国不到百年,皇帝已崩三位,我就怕啊,不知什么时候我会变成这第四个唉,这个位子,不坐也罢。”

    天寿帝握住她的手,恳切道“我想带你和安儿,还有你娘,择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去做太上皇,岂不比现在担惊受怕的好”

    秦秾华问“父亲只想阖家平安”

    “正是”

    “那便更不可如此。”

    天寿帝一愣“为何”

    她语调沉稳,缓缓说道“历朝历代的太上皇都难有善终,一山不容二虎,一国又岂容二帝无极宫遗址尚在,父皇难道忘了唐玄宗的前车之鉴”

    “燕王应当不会”天寿帝说得犹犹豫豫,自己都没什么底气。

    “即便燕王容得下您,您就笃定,穆氏一定容得下新帝和太上皇吗”

    “此话怎解”天寿帝急道。

    “燕王正妻是穆氏女,若燕王登极,此女便是皇后,一旦她怀有身孕,生下皇子,不仅新帝难逃一劫,父皇您也自身难保。汉宣帝刘询和第二任皇后霍成君成婚六年,无子所出,非是天意,而是人意。”

    “权臣霍光大权独揽,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想再进一步,便只有篡位一举。霍光是否有不臣之心,现在无人可知,但霍氏一族倚强凌弱众人皆知,霍光之妻更是胆大包天,派医女毒死皇后送亲女上位。霍氏如此猖獗,既然敢毒死皇后,又为何不敢去父留子”

    秦秾华问“父皇,敢问霍氏一族野心比之穆氏一族如何”

    “穆世章应该”天寿帝依然很犹豫。

    “那穆得和呢”

    天寿帝不说话了。

    “穆世章已年逾花甲,穆党领头早晚变成穆得和,此人阴险狡诈,贪财无义,若有机会让他去父留子,他必不会心慈手软。届时新帝是他的拦路石,太上皇是他的眼中钉,等到摄政王做腻了,说不定这泰山又要出来一块石头,上书摄政王当立”

    天寿帝被她一番假设说得面色苍白。

    他被完完全全地说服了。

    在这番话之前,天寿帝从未觉得手中的皇位重要,现在才明白,只有在这个位子上坐一天,他才能活一天,若是当了太上皇,他只有死路一条

    “那我该如何是好”天寿帝白着脸。

    “父皇勿忧。”秦秾华轻声道“穆党想推六皇子,以抚远大将军为首的武官又支持大皇子,舒阁老等中立的直臣群而不党,还有一批成不了气候的小官想要捡漏,今日之后就会去投奔四皇子我们只需一个合适的环境,自有人和穆氏一党作对。”

    天寿帝呆呆地看着秦秾华,过了半晌才拉住她的双手,激动道“秾华真是朕的智多星若非你,此次父皇就要犯下大错了”

    秦秾华垂眸笑道“都是父皇洪福齐天,所以秾华今日才有幸听到父皇露胆披诚。”

    当天傍晚,天寿帝的罪己诏以文书的方式发布,随着罪己诏一同发出瑞曦宫的还有一道圣旨,玉京公主因救灾有功,加封长公主,一应礼秩皆同亲王,又因玉京长公主怜贫惜老,故册封大典免除,节省下的银钱将全数用于京畿赈灾。

    玉京城的各大酒楼茶馆都在议论公主不愿劳民伤财,自请免除册封大典的事情。

    “玉京长公主以国都为封号,一言一行皆扬我大朔美名,玉京长公主之于皇室,就如玉京之于大朔,其无愧焉其无愧焉”

    满京城都在传递长公主的美谈,舒也回到府中,夫人也在谈论此事,说起舒家捐的一万两白银,舒遇曦叹道

    “穆氏贪财慕势,先前还哭穷卖惨,一听玉京公主要将捐款明细以金额排名的方式广发皇榜,当即就又加了一千两纹银。他是想名列百官第一,给自己挣份贤名啊”

    “老爷是想再捐一点,压过穆氏风头吗”

    “算了穆氏要出风头,随他去吧,那些虚名我也不甚在意舒也那臭小子又去哪儿鬼混了”

    “老爷,你这就冤枉也儿了,自地震发生后,他这一天都在北郊给玉京公主的粥棚帮忙呢”

    “如今该改口叫长公主了”舒遇曦冷哼一声“他眼巴巴地跟着跑又能怎样,我就没听说过哪只癞蛤蟆能吃到天鹅肉的,不踩死他就是好的不过,这臭小子能想得到行善,也算没烂到根里。”

    “老爷,您怎么能说也儿是癞蛤蟆呢,他是癞蛤蟆,您又是什么”

    “哼谁知道这臭小子怎么回事真是老天无眼,我舒家怎么出了这种败类”

    他气哼哼骂完,刚端起茶盏,一个小厮满脸喜色跑来“恭喜老太爷贺喜老太爷”

    舒遇曦脸上浮出疑色“何喜之有”

    “皇榜贴出来啦我们舒府捐得最多,百姓都在夸赞老太爷高仁大义呢”

    舒遇曦和夫人面面相觑,他放下茶盏,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穆氏不是第一吗”

    “穆氏差得远呢他们只捐了一万一千两,我们舒府可是捐了整整五万两”

    舒遇曦怀疑自己上了年纪,耳朵也不中用了,不然,他怎么听见了幻听

    他掏掏耳朵,说“你说多少”

    “五万啊五万”小厮激动地比出五个指头“比第二名还要多出近一万两呢”

    舒遇曦沉默半晌,问“谁捐的”

    小厮疑惑道“不是您让少爷去捐的吗”

    气氛凝重,只剩舒遇曦粗重的喘息在响。

    他砰一声砸了茶盏,怒不可遏道“把舒也给我找回来今天我要彻底打断他的狗腿,让他一辈子出不了门”

    “老爷,老爷,您消消气那可是我们唯一的孙子啊,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夫人一边安慰,一边抚着舒遇曦急喘的胸口“您就当是做了回善事吧,况且,穆氏气焰嚣张,也儿阴差阳错把他们挤到第二,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小厮闻言,忍不住说“老夫人,那穆氏并非第二”

    “什么”夫人惊讶“那第二是谁”

    “是裴氏啊”小厮眉飞色舞道“听说凤阳公主和我们家公子攀比捐款,搬空了裴氏在玉京的每一处田庄,就这样,都没赢过我们公子呢”

    “赢过赢过这种时候赢过又能怎样”

    舒遇曦拍桌怒喝,小厮吓得立即跪地请罪。

    舒遇曦气得一边让人立即去找舒也,一面又叫人去请家法,势要打断舒也一双狗腿。

    同一时间,裴淑妃也在懿丽宫里发飙。

    秦辉仙和她的鹅子一同上蹿下跳,逃避着裴淑妃握在手里的戒尺,屁股上已经挨了几下的秦辉仙鬼哭狼嚎,声音吓跑了屋顶刚落下的两只麻雀。

    另一边,穆得和心不甘情不愿捐出一万一千两白银,尚且不知自己已经沦落到“三流位置”,还在茶楼和穆党骨干开小会抱怨。

    钱不多,但总觉得被七公主摆了一道。

    散席时,一名穆党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便是。”穆得和皱眉道。

    “大人可曾看过水月公子新出的小说三天子”

    穆得和不解道“水月公子又是谁不曾听说。”

    “下官也是有所耳闻,大人可至既明书坊一观”

    对方说得半遮半掩,勾起了穆得和的好奇心。

    回府时,他让小厮去既明书坊买一本三天子回来,不想小厮去了半个时辰,这才满头大汗地回来了。

    “叫你买一本书,怎么去了这么久”

    “回禀大人,实在是实在是今日书坊太挤了。”小厮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本三天子也是最后一本了,还好小的手脚快,从旁人那里抢了过来”

    穆得和半信半疑接过书本,当晚就看了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气得跳。

    这什么“三天子”分明说的是最近发生的三个谶言天子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渣到人神共愤的龚太师父子是谁,而以玉京公主为原型的角色却光风霁月,至纯至孝,最后被龚太师陷害至死时,好不惹人同情他几乎都能想象到百姓对龚太师父子和他穆氏父子的怒骂

    最过分的是,这创作者水月先生又不知是何方神圣,一个演义小说罢了,创作水平极高,一手借虚影实、春秋笔法玩得如臂使指。

    他连禁书的小辫子都抓不到

    正巧,府中小厮前来禀报,皇榜上贴出了此次朝中大臣的捐款明细。

    得知自己捐了一万一却名列第三,穆得和气得当场仰倒。

    各处都在鸡飞狗跳,梧桐宫一片岁月静好。

    秦秾华沐浴更衣过后,靠坐在床上看书,秦曜渊坐在床脚,学着结绿的样子轻轻按摩她的脚掌。

    秦秾华看着手中的东观奏记钞本,“要是累了就换结绿吧。”

    少年捂紧她的脚,像什么香饽饽似的,对上前一步的结绿警惕道“不累。”

    结绿笑着退回原位。

    少年低头,又捏了几下,忽然定定地看着她的脚,问“疼吗”

    秦秾华正专注于书本呢,想也不想地说“不疼。”

    她话音未落,脚掌就随之一痛,她下意识缩脚,抬眼便迎上少年薄怒的眼睛。

    “还说不疼。”

    他拉回她的脚,面色冷硬,语气不耐,按在她脚掌上的力道却是小心翼翼,舒适至极。

    不知他按到何处,秦秾华忍不住发出一声低鸣。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说“这里都红了”

    秦曜渊又一次按了下去,这次力道更重,钞本从她手中落下,随着一声似痛非痛的软绵绵尖叫,秦秾华整个人都缩了下去。

    麻痛的感觉褪去后,她的胸口依然还砰砰跳着,刚刚那一下,让她缩到了枕头下边。

    她离秦曜渊的距离近到抬眼便是仰望。

    她抬起还在少年手中的右脚,朝他胸口就是一下。

    “你技术不好叫结绿来”

    殿内早就只剩他们二人,结绿不知何时已悄悄退出寝殿。

    无暇的雪足踏上秦曜渊的胸口,那一刻,他好像整个人都跳了下。

    心脏,血液,还有那最隐秘的一处脉动。

    他觉得怪怪的,尽力维持脸上的平静,抓住她的脚,以一种有规律但又陌生的手法慢慢揉着。

    渐渐地,秦秾华感觉到因疲惫而僵直的身体整个都放松了。

    “这是你从哪儿学的”秦秾华好奇问道。

    秦曜渊手上动作没停,偏偏过了半晌才开口回答。

    “我娘这么做过。”

    秦秾华这下知道他沉默的原因了。

    她柔声道“你记起来了”

    “一些片段。”

    “记起了什么”

    她问一句,他才说一句。

    “记得有一次,娘把我的手筋脚筋挑断了后来筋长出了,手脚却还是没有知觉我不想做个废人,每日拼命锻炼那时,她就是这么揉的。”

    他低着头,像刚睡醒似的微鬈长发铺满双肩,长睫纤长,洒下的阴影蒙在晶石般冷澈的瞳孔上。

    “娘只在打过我之后才会抱我她会哭着说,打我是为我好,为了我能变得更强比谁都强。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记起我是她的儿子,平日,她都是叫我贱种。”

    “我记得的,只有这些。”

    少年在说这些的时候,神情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秦秾华看着他,轻声说“你过来。”

    他抬头看来,不明所以地低头靠来。她伸出手来,不轻不重抚摸着他的发顶。

    “你不是什么贱种,你是阿姊的小狼,阿姊最疼爱的弟弟。”

    “阿姊保证,不论如何,也不会先离开你。”

    秦曜渊神色怔怔,伸手要来握她的手,秦秾华飞快缩回手,再次蹬上他的胸口,强行隔离开了彼此。

    她说“你刚刚才摸了脚”

    “那是你的脚。”

    “我的脚也是脚,并没有撒上茴香八角。”

    “”

    秦曜渊深深看她一眼,下床走了。

    秦秾华捡起东观奏记看了没一会,秦曜渊从窗外翻进,又爬上了她的床。

    “你怎么又回来了”秦秾华诧异“你该睡了”

    “不急。”

    他拾起她没拿书的左手,轻轻揉着。

    从冰凉的双手看,他出去一趟就是为了洗手。

    这一揉,就揉到了秦秾华睡着。

    天亮时,她迷迷糊糊醒来,翻身间,又一次被一只胳膊箍进了怀里。秦秾华体温低,怕冷,迎面而来的热气让原本就要清醒的她又一次陷入了梦乡。

    再次苏醒时,她知道又糟了。

    这在她腿上摩擦的滑板鞋主人是谁,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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