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台中说书老爷爷所讲的每一个故事,都条理清晰, 层次分明, 就仿佛自己亲眼见到一般。
小王爷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听的津津有味。
尤其当他听到正道围攻前三途教圣女, 以及魔头一招败了天芒剑圣那两段, 更是爽的热血沸腾,不由对早年与师父闯荡过江湖的白崇锡说道:
“崇锡, 这小老头编的真不错!还半步先天的圣女,听着都新鲜,说的好像真有这么回事似的!”
“这比那些才子佳人, 仙女思凡,要不就是糟糠之妻状告负心书生的本子, 编的好多了!我就爱听这么有创意的!”
“不过呢!要是真有这么厉害的邪道宗派, 那咱们和西梁北戎也不用打来打去的了!对方直接派出先天高手放个大招, 咱们就听天由命了!”
白崇锡表情有些凝肃道:
“先天高手何其稀少,而且据我所知,这三途教确有其事。”
“传授我功法的师父曾经偶然提起过, 武者的最高境界便是先天,二十年前, 曾经出过一个涂炭苍生的邪宗先天高手,无人能敌。”
“想必这说书人所说的大护法殷秘, 便是由这魔头的事迹道听途说编出来的。”
小王爷闻言,双眼一亮,寻常人对神秘又血腥的武者世界, 总是充满无数向往的。
他凑过去追问道:
“竟然真有这么个邪宗,那它真像说书人说的那般厉害么?连正道宗派都不是对手?你可还听说过缥缈剑宗?”
“你说这老头,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武者世界的辛密呢?”
白崇锡见他这般感兴趣,颇为无奈的搜索枯肠回答他:
“当年我跟随师傅闯荡江湖的时候,尚还年幼,其中很多传闻也都是师傅告诉于我,所以我对武者世界还真的所知不多!”
“围攻三途教圣女那一战我没听说过,不过缥缈剑宗是真的存在的,这个宗门在西梁境内,现如今排名正道五大宗门末席。”
“倘若真像说书人说得这般,是因为二十年前被屠了大半精英弟子,才导致没落的,那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而且……”
他迷惑的看了一眼那口若悬河的说书人,犹豫了片刻,方道:
“而且说书人提到的悟道大典也确有其事,正如他所说,悟道大典乃是正道宗门四年一度选拔人才的盛会,几乎集齐了所有正道的年轻高手与精英。”
“这老头若非亲身经历,绝计不可能将举办流程,各宗各派的情况以及参赛弟子,说的这般详细明白,就好像,他说的全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一样。”
小王爷听到这里,却是有些不相信了:
“若是三途教果真这么厉害,有三百六十个堂口,一百零八位魔道高手,三十六分舵,三大总坛和先天高手坐镇,现在又怎么会籍籍无名呢?”
“再说,这只是一个说书的老头罢了,他哪能知道这么多正邪两道埋藏已久的故事?除非他就是那个二十年前成名的先天高手!所谓大隐隐于市嘛!哈哈哈!”
绿萝一脸神往的开口道:
“王爷不觉得这人讲的真的很好吗?听着就让人心驰神往,热血沸腾!连妾身都想去闯荡江湖,见识一番了!”
小王爷闻言,丢了一锭银子给上酒的小二,问道:
“你们这是哪里找来的说书人?这故事编的很有水平!爷赏他的。”
小二哥放好未经勾兑的“仙风回雪”,解释道:
“贵人有所不知,不独我们家,现如今,整个望陵城的酒楼茶馆,青楼赌坊戏园子都在说这个故事,简直就奇了!”
“而且每一家说的内容和进度,都是一模一样的!小的随便听了几回,几乎都要以为这是真的了!”
小王爷与白崇锡对望了一眼,俱是又惊又奇,
“这些人都是哪里冒出来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人物?背后竟然有如此庞大的能量,只为了讲这样一个不寻常的故事?除此之外,背后之人还有什么目的?”
白崇锡有种预感,
“此事说不定只是一个开端,想必是有一段与这个故事有关的恩怨,牵扯其中。”
“看来,接下去又是多事之秋了!”
端木听完了说书人讲的故事,忍不住幽幽感叹了一句:
“大小姐,你先前要我和栖柳练好功夫,当你的左右护法!”
“现在,我决定了,我一定要当三途教那样厉害的护法!简直太帅了!”
护法本尊殷雪罗懒懒的收回注意力,极其敷衍的鼓励她道:“哦,那你真是好棒棒!努力吧!看好你!”
这时,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小王爷的心思,瞬间就从武者世界被拉了回来,被眼前的美酒占满。
“仙风回雪,果然是好酒!”
小王爷细品一口,立即来了兴致,
“往后我王府里的酒,可全都由你包了!就要这种纯度的,不许掺水!”
小王爷拍着白崇锡的肩说道。
“那是自然,我这开酒楼的,难不成还养不起你一个酒中仙?只可惜,晁二今日没到。”
白崇锡说着,却是注意到殷雪罗兴致不高,便挟了块她爱吃的小酥肉到她碗里。
殷雪罗啊呜一口吃完,既而眼巴巴的看着他。
白崇锡眼神扫过小王爷,见他也忙着在吃绿萝挟的羊排,便抱着侥幸,又挟了一筷子鱼到殷雪罗的碗中。
然而,两人自以为隐秘的动作,却是尽入小王爷眼底,他暗暗翻了个白眼,心中吐槽:
‘幸好本王也带了小绿儿出来,要不然,就是逃不开被你们这对狗男女虐狗的下场!’
一顿饭下来,回雪楼的大客户又多了一个小王爷,就冲着名人效应,即使承包了他全府的特供酒,殷雪罗也甚感划算。
午后,一行人来到望泊江边,沿着玄武街散步。
不多时,旁边的楼里忽然传来一声清朗的笑声,
“这不是被太后赐婚的白兄吗?咱们大才子许久不见了,可是沉浸于温柔乡之中,乐不思蜀了?”
一行人抬眼看去,却见金樽居二楼厢房的窗前,站着有两位儒袍儒冠的文士。
白崇锡见了那二人,只是淡淡的一拱手,“原来是程琳兄与平岚兄,别来无恙!”
程琳目光扫过小王爷,落在绿萝翠桐四女身上,眼带嘲讽的说:
“白兄新婚燕尔,便携美出游,果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魏平岚也附和道:
“从前看阁下才气纵横,修身养德,本以为是谦谦君子,不料却立身不正,私德不修,果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徒有虚名尔。”
见到自家夫君被人当面这般污蔑,殷雪罗一脸不爽,眼神不善的指着两人道:
“端木栖柳,你们去!陪这两个长舌妇好好聊、一、聊!”
白崇锡本就不欲理会这二人,见殷雪罗所说,当即拉住了她,道:
“不过是些嫉贤妒能的饶舌小人罢了,不必节外生枝。”
然而,白崇锡话音未落,端木栖柳在得到殷雪罗的命令后,先一步行动上了,
“是,大小姐!”
只见二人腾空而起,足下几个轻点,竟然踩着酒楼的橫檐,跃入了两人所在的厢房。
程琳与魏平岚见上来两个武者打手,吃惊道:“你……你们想做什么?”
端木磨刀霍霍,拳头捏的嘎吱作响,说:“放心,我们只是来讲讲道理。”
白崇锡:‘狗腿子的功夫又精进了不少,有点危险。’
小王爷呆滞的眼神投向白崇锡:‘你媳妇平日里,就是这样一言不合就讲道理的吗?’
殷雪罗晒笑一声,转过头似天真无邪的对白崇锡眨了眨眼,
“夫君,我们去坐船游江吧!你放心,端木栖柳她们不会动手的。”
“只不过是请他们换上女装,到朱雀大街遛一遛罢了,看他们往后还敢不敢说三道四!”
白崇锡薄唇动了动,似乎想要开口阻拦,这些小心眼的酸举子可不是好惹的!
但是想到殷雪罗是为了替自己出头,才命端木栖柳出手“讲道理”的,他也就不再表态。
这种从被媳妇家暴,到被媳妇护着的转变,心里虽然有点奇怪,但又有点没来由的欢喜。
众人来到渡口
殷雪罗想要坐着乌篷船游江,结果小王爷愣是不同意,非要包一艘画舫以显排场。
刚被媳妇呵护过的白崇锡,眼下心情正好,哪肯惹了殷雪罗不快,便当即做主,挑了一艘尚算雅致的游船出了江。
游船上,殷雪罗趴在船头,一面伸手拂过水波,一面咿咿呀呀的唱着方才听来的《采莲小调》。
白崇锡则坐在里头,一副专心听小王爷高谈阔论的模样,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到了那个悠闲的背影身上,心中遐想:
‘也不知她胸口那两坨肉,压着难不难受!’
可怜小王爷说的唾沫横飞,却不知自家好友脑海中,早已开起了一辆高速飞奔的马车,竟是停也停不下来。
“夫君快看!有人在水上打架!”殷雪罗忽然回过身,冲他招手。
白崇锡闻言,立即起身走出船舱。
水面上有黑、白两道身影,手执利剑,一追一逐。
他眼神凝重的拉住殷雪罗的手,往自己怀里一带,
“这是武者的恩怨仇杀,闲事莫理。”
白崇锡冷静的告诫她。
这时,正在奔逃的黑衣人忽然停下脚步,回转过身,后头的白衣剑客见状,当即也止住追击的步伐,执剑站定。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踏水而立,相隔十余丈相互对峙起来。
如此不同寻常的登场画面,顿时吸引了不少江畔的民众隔江遥望,而离着两人最近的几艘游船,更是能清晰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
那白衣剑客提剑指着对方喝道: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公然命人,将正道各宗各派数十年前的门派秘事公之于众!
“更将我缥缈剑宗无人敢提的伤疤,当做庶民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来消遣!实在欺人太甚!”
“你就不怕激起正道宗门的众怒吗?我巴山剑客王觅行,定要将你斩于剑下,祭奠我剑宗枉死的先辈英灵!”
小王爷睁大了双眼,吃惊道:
“此人竟是缥缈剑宗的弟子!崇锡,你听听,说书的老头真的没骗人!缥缈剑宗与三途教的恩怨,居然不是老头子瞎编的!这下有好戏看了!”
白崇锡与殷雪罗,俱是无语的看着白衣剑客:
‘这巴山剑客莫不是脑子秀逗?你不站出来,大家还都以为是说书人自己编的故事,听听也就过去了,没人当真。’
‘而今,你却这般大张旗鼓的亮明缥缈剑宗的身份,还迫不及待的站出来替说书人作证,别人不相信,不好奇才是见了鬼哦!’
黑衣人声音嘶哑低沉道:
“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简直不知天高地厚!焉知你的宗门不知此事?既然你非要跳出来破坏我等的大计,我也只好先送你一程!”
“进去!”白崇锡一手环着殷雪罗,对凑热闹的小王爷说道。
小王爷一脸兴奋的拒绝:“别呀!咱们正好看武者对决呢!”
白崇锡只说了一句:
“这两人都是冲脉境,而且混迹于江湖,先天上就比凡俗同境界的武者厉害一筹,等他们打起来,咱们连船都保不住,你若是愿意泅水,就自己留下吧!”
说罢,他当即吩咐船家往江岸边靠去。
小王爷这才怏怏的走进船舱,却是通过开着的窗户,观看这场武者世界的大战。
果不其然,黑、白两道身影不过对打了十几招,临近几艘没有离开的船只,便被两者打斗的余波殃及,纷纷翻了船。
小王爷看着这些好事者,一个个扑通扑通下饺子般跌入望泊江,惊慌失措呼救的狼狈模样,顿时心有余悸的吁了口气。
紧接着,他马上幸灾乐祸的看起落水者泅水的姿势,还不时指指点点,哈哈大笑。
被他捏着小手的绿萝,心中无奈地看着自家孩子气的小王爷,如同在看地主家的傻儿子。
——人家用狗刨式泅水你也能乐上半天!方才不是还想着留下看热闹么!
看着笑点清奇的小王爷,殷雪罗默默给了绿萝一个同情的眼神:这哪是嫁人哪!明明就是养了个儿子!
绿萝见了,竟微微点头以示赞同,继而两人一番眼神交流,最终得出结论:“望陵七君子”的逼-格被这憨批王爷一个人生生的拉低了。
此时,场中两道身影在你来我往二十招后,黑衣人抓住白衣剑客的弱点,一剑封喉,巴山剑客王觅行自此喋血望泊江心。
岸边民众一瞧武斗死了人,纷纷发出阵阵惊呼,造成了偌大动静,也因此引来了望陵城内巡街的府差。
本以为府差,会等黑衣人靠岸后上前询问。
却是没想到,凶神恶煞般走过来的一队差役,在看了一眼江上的情形后,如同老鼠见了猫,夹着尾巴就想开溜,还一面驱散举报的百姓,一面振振有辞道:
“都散开!散开!散开!看什么看!江湖事,江湖了!武者的事,归他们自己管,与朝廷无关!”
小王爷见了这情形,困惑道:
“武者便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吗?朝廷竟然也不敢管?这黑衣人究竟有什么来历?”
白崇锡见他有些震撼,便解释道:
“这就是武者世界的残酷。刀光剑影,快意恩仇!不受律法约束,不服朝廷管制。”
殷雪罗心中却有了更多的疑惑:
‘眼前这黑衣人的制服,与那日在千佛寺追踪盗宝之人的无极城手下‘月煞’,所穿款式十分相似,难道在那些说书人背后操控全局的,是无极城的人?’
‘这无极城的创办者,莫非是当年大雪山一战的遇难者家属?’
这时候,若是小鉴在就好了,她还能问问对方,原定命运线上这无极城的来历,也不至于现在完全被动挨打。
船靠岸以后,白崇锡带着殷雪罗与小王爷道别。
小王爷却取出一块价值不菲的和田玉璧,递给他道:
“这个给你!你要带便带这和田玉,赶紧把你腰上挂的那个劳什子荷包丢了!”
“这样粗陋的玩意儿,戴在身上没得辱没了你侯府世子的身份!”
白崇锡看了看一旁眯着眼的殷雪罗,顿觉手中的玉璧有些烫手。
绿萝见状,立即会意,轻轻一扯小王爷的衣袍,柔声道:
“王爷,世子爷的荷包当然是世子妃送的。礼轻情意重,这是世子妃的一片心意,哪里能用金银来衡量呢?”
小王爷此时也回过味来,想到这荷包若是殷氏亲手送的,倒算是心意难得,也难怪白崇锡会戴在身上。
自己方才一说,反而无意中抹了殷氏的面子,小王爷感到有些尴尬,却也说不出道歉的话来。
下一刻,体贴的绿萝上前一步,看了看那荷包,称赞道:
“妾身倒是不知,原来世子妃的刺绣这样好?王爷您说,这上头绣的青竹,是不是风骨傲然?”
见贴心的小绿儿及时给了自己台阶,小王爷赶紧昧着良心鼓吹道:
“不错不错!这么一看,果然与众不同!看来世子妃的绣技,倒是令本王刮目相看!”
殷雪罗与心知肚明的白崇锡对望一眼,皆是默不作声,心中偷笑。
回府途中,白崇锡忽然说道:
“改日,你亲手做个荷包与我,就算绣的丑些,也总比挂着集市上买来的荷包好些。”
殷雪罗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哀怨。
白崇锡有些失望,又改了口安慰她:
“阿罗若是从未学过女工,闲暇之余,不妨跟着府里的绣娘学一学。荷包的事,倒也不急于一时。”
殷雪罗轻飘飘的问:
“夫君,我何时说我不会女工了?区区一个荷包而已,如何难得倒我?夫君想要什么样式的?”
白崇锡心中暗喜,想起自己那件找到腰带之后,重新捯饬出来的新衣,说道:
“那就绣个莲花纹仙鹤底的吧,正好配你中意的那条玉腰带。”
殷雪罗心中一合计,大致明白了他的要求,接着就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想要达到东方姐姐那等绝代高手的境界,不会针线活怎么能行!
这可是考验眼力、耐力、精力、记忆力、想象力、速度、预判以及腕力等等无数方面的高难度修炼!
正好明儿个绣荷包的时候,也顺便教教端木栖柳关于“微操”这门绝活,等她们小有所成以后,大约也可以放心出师了。
白崇锡用余光扫了一眼安静无言的殷雪罗。
最近以来,这小女人待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已没有了以往的闹腾与锋芒。
他有些欣慰,对她的‘温顺乖巧’也生出了几分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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