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是密关侯寿宴,侯府里早已是张灯结彩, 一派热闹忙碌的景象, 就连大门口进来四米高的假山石上,也点缀了红色的绸带。
沿途的小路两侧, 都是新栽下的梅树, 只是树枝上光秃秃的一片,偶尔有结了花苞的, 也是粉粉的一点罢了。
程夫人对殷雪罗所说的,有把握在明日宴会时令梅花盛开,深信不疑。
她还趁着没开花的梅树与白菜一个价, 又大手笔的购置了万株,不单是铺满了整座庭院, 就连每一条小路都沿途铺陈过去。
“若是明日当真能万梅盛开, 那景象可真真是花海一般了!”
翠桐忍不住遐想着明日的场景, 对指挥着端木栖柳飞上飞下帮忙的殷雪罗问,
“世子妃,您果真有十分的把握吗?”
一旁路过的阿福, 听她这么问,耳朵立马竖了起来。
“小翠, 我什么时候做过没有把握的事?你只管把心放回肚子就好!”
殷雪罗无比自信的拍着胸脯道。
翠桐星星眼道:“奴婢就知道世子妃是无所不能的!”
‘除了木有大吉吉!’
阿福这么想着,同样带着对世子妃迷弟一般的崇拜走开了。
园子里, 拂月正在观看舞姬乐伎们排练,随后就看到殷雪罗兴冲冲的走了进来,
“小月儿, 我来看看,明日的节目排练的如何了?”
拂月行了礼,回答:
“世子妃,歌舞节目都已经安排好了,您要看,我便命她们再排演一回。”
“那便来上一回。”
殷雪罗兴冲冲的看了半天,却觉得有些缺憾,
“小月儿,这领舞的乐伎,在弹完琵琶后转圈圈的画面是很美,但是好像少了点仙气,嗯,服装还不够飘逸!”
想到这里,殷雪罗又对翠桐说道:“去库房,把那匹烟罗纱给我拿过来。”
翠桐知道世子妃是个不心疼家当的主,当下什么也没问就去了。
半晌后,领舞披上了价值不菲的烟罗纱,柳腰轻摆,果然更有仙气了。
“还有这里!领舞的小姐姐,你最后的那个在众星拱月的时候,怀抱琵琶的动作,太普通了!要更加高贵妩媚!印象深刻一些!”
殷雪罗直接上手比划起来。
拂月在一旁惊讶地,看着好像连舞蹈也说的头头是道的世子妃,默不作声。
“能做一个掌上舞或者……反弹琵琶的姿势吗?”
殷雪罗对那舞蹈功底深厚的领舞问道。
领舞小姐姐摇了摇头,“飞燕掌上舞奴婢倒是明白,敢问世子妃……反弹琵琶是什么姿势?”
殷雪罗想了想,捋起袖子,上前抱过她的琵琶说:
“这样吧,我先示范一遍给你看看!这最后收尾的一小节,须得有震撼到宾客们的效果!”
殷雪罗曾经有过一些舞蹈功底,再加上武者的身体素质,任何姿势对她而言,都是信手拈来。
待乐伎们纷纷退开,她便示意乐师开始最后一节胡旋舞的高-潮配乐,随后单手举起琵琶,开始身子婀娜的原地回旋起来。
她身穿世子妃规制的广袖宫裙,披着轻如薄雾,朦胧华美的月牙丝挽纱,足下轻点,一圈又一圈的旋转,重心稳定,身形纤细,看着令人赏心悦目。
最后这一节舞,先是群舞,所有的乐伎同时原地回旋三十六圈,形成唯美的视觉效果。
再紧接着,领舞继续回旋,一共得转上七七四十九圈。
拂月看着世子妃一连转了四十圈,竟是一步不错,不禁睁大一双美目,对她接下来的动作充满期待。
白崇关陪着程夫人来到园子的时候,正巧看到托举着琵琶转圈圈的殷雪罗。
石榴红的挽纱与禁步环佩,随着她旋转的动作摇曳飞舞,仿佛有仙气缭绕。
两人不由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这赏心悦目的舞姿。
殷雪罗在转完四十九道圈以后,脚下红色珠靴一点,忽的腾空而起,整个人便跃上了一旁用作伴奏的花鼓鼓面。
她一手将琵琶反转置脑后,一手绕过后颈做出弹奏琵琶的动作,全身仅靠一只足尖支撑,而另一只脚则对内勾起。
这是一个相当考验舞蹈基本功的高难度动作,殷雪罗却做得分毫看不出一丝着力的痕迹,甚至犹如闲庭信步一般。
拂月看她整个人在薄薄的鼓面上,素手反弹琵琶,身姿妖娆,恍如即将漂浮升空的景象,一时之间震撼莫名。
“反弹琵琶,大致就是这样的感觉。你试一试。”
殷雪罗示范了一遍,才对发着呆的领舞小姐姐说。
她手把手的指导领舞摆好造型,直到领舞基本掌握了要领,才让她们重新排练起来。
“世子妃反弹琵琶的舞姿甚是优美,对胡旋舞也颇有功底,为何从未见你在人前展露?”
拂月双目泛出异彩,对殷雪罗问道。
殷雪罗摆摆手道:
“我不过是半桶水,哪里有什么好展露的,只怕是出丑罢了!”
“这领舞的姐姐肢体纤细,玉颈纤长,做出这反弹琵琶的姿态才叫好看呢!”
拂月越发喜欢这位世子妃了,
“世子妃果真谦虚,依我看,世子妃的造诣,早就超过了拂月,只不过真人不露相罢了。”
殷雪罗被小姐姐夸的有些难为情,分明刚才转完圈的时候,还不觉得头晕,可被她这样一夸,好像快要晕了。
……
夜里,殷雪罗盘膝坐在床上冥思打坐,心里却开始不停呼唤小鉴:
‘小鉴鉴?’
‘小鉴小鉴?’
‘呼叫小宝贝?’
‘哼哼!你居然为了一个渣男,就不理我这个主人了!’
另一头终于传来了微弱的回应:
‘哼!男神才不是渣男!是主人太讨厌,太过分了!’
殷雪罗心下大喜,只要对方肯搭理她,剩下的事,那都不叫事儿!
果然对于脑残粉来说,偶像才是其致命的大杀器!
‘好好好!不是渣男!你就别生气啦?’
‘咱们打个商量!明日侯府要举办一个万梅寿宴,目前万事俱备,就欠小鉴你吹一口仙灵之气,让这全府上下的万株寒梅一同盛开了!’
小鉴怪声怪气道:
‘我说你怎么浪够了,想起来叫我,原来还是有求于我!哼,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渣主人!’
殷雪罗腆着脸哄她:
‘对对对!你乖乖的吹一口气,主人改明儿个给小宝贝买糖吃!好不好?’
小鉴看着她用对付小白世子的口吻来对付自己,顿时鸡皮疙瘩落满地,难受道:
‘想得美!仙气哪是这么容易就能给你的!你起码……起码要先跟我道歉!’
求人时,殷雪罗并不存在节操这东西,
‘行行行!我道歉!主人错了!我不该提到你男神,让你伤心了!只要你原谅我,要我给慕翎道歉都没问题!’
小鉴心念一动,‘那你这就去西梁找他吧!’
殷雪罗差点噎住,‘不是吧?你玩真的?可是我还不想死呢!’
小鉴气鼓鼓的说:‘我就知道,你就是口不对心,根本毫无诚意!仙气没有,你自己想法子吧!’
殷雪罗正要辩解,却不料这厮闭麦上了瘾。
‘小祖宗,小天使?喂,死小贱你完了!’
殷雪罗忿忿不平地走出门,却惊讶地看着满园迎风盛开的梅花:白色,粉色,红色,还有淡绿……
当真是万梅齐放,缤纷满园,寒香扑鼻,生机盎然!
她还清晰听到了府里所有人,他们高高低低的惊呼声,欢笑声。
小鉴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嘴硬心软了?
她有些尴尬,貌似自己刚刚还威胁它来着,害,等它开了麦,再好好哄哄这小祖宗吧!
不多时,白崇锡从一片寒梅花海当中负手走来,身后的小厮端着两身海棠红的新衣跟着。
他的眼神安静地落在殷雪罗身上,心中充满了复杂和疑问。
从自己与她接触开始,对方身上所发生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无法以常理推断:
她在自己眼皮底子下,日复一日地变美;
她有驯兽之能,毒蛇毒虫遍布的繁春小筑于她而言,是玩乐的场所;
她会招蜂引蝶,挥手之间,便能引来满山的萤火虫,随她心意变换形状;
她明明有催发花草生长的本事,若非母亲无计可施,她也不会宣之于口。
“你当真是殷长满的女儿吗?”他抚着殷雪罗的脸颊问。
殷雪罗无比郑重的回答他:
“其实我是七仙女,听月老的指点,下凡来找一个叫做董永的命定之人!不知夫君可曾见过他?”
白崇锡飞快的低下头,在她两片红唇上啄了一下,眼底蕴着笑意警告道:
“仙女嫁了我还想找别人,你想得美!”
殷雪罗震惊地,看着在下人面前不再装正经的白崇锡:
说好的人前保持距离,给他留面子的呢?
这算什么情况?他今日也没喝酒啊!莫非这人是真的毫无顾忌了?
临睡前,白崇锡躺在床上,总觉得硌得慌,伸手往枕头底下一摸,却带出了自己被扣留的那条玉带。
他拿在手中,来回翻看了好一会儿,又默默地放了回去。
殷雪罗洗漱后,蹬着木屐爬进架子床的内侧,屋子里头烧起了银丝炭,她穿着中衣也不觉得冷。
只是,她才刚一躺下,就被白崇锡大手一带,搂进了怀里。
“夫君你是武者还怕冷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人一睡觉就要搂着她,她有这么像抱枕吗?
“阿罗,”
他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带了一丝感性,
“往后我日日来繁春小筑抱着你睡,这样你就不用再看着我的腰带才能入睡了。”
‘谁看着你的腰带才能入睡了?’殷雪罗简直莫名其妙。
如今的小白世子,一天到晚的,就爱脑补自己如何喜欢他,迷恋他,还非他不可!
就不允许人家刚好把这拿来捆零食用的腰带,随手扔在床头了么!
不过,尽管内心一万个不服,但是对于一个完美到九成九的小仙男来说,自恋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毛病。
所以,这并不妨碍她在小白世子面前卖乖。
既而,她乖乖的点头,一只手按上对方温热的胸膛,道:
“只要夫君在我身边,外头再冷,我心里也是暖的。”
白崇锡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既无奈又后怕的说:
“幸好你遇见的人是我,否则这样死心眼的傻姑娘,有谁会这般好心的护着你?!”
‘对不起,我想收回刚才的话!’
殷雪罗心累,戏演的更累,这人睡觉还不安生,当即也没了心思再跟他自由发挥。
待白崇锡从自恋中回过神,怀里的小女人早已进入了梦乡。
他心中柔情满满的想着:
‘阿罗,你只要这样一直乖巧的靠在我怀里,让我护着你便好。’
‘未来加于我身的一切荣光,我都情愿与你分享。’
……
一大清早,殷雪罗神采奕奕的跑下床,试穿她的新衣,白崇锡睁开眼,看她比划了一下胸前的盘扣,心满意足的说:
“这回绣娘总算把我的尺寸记住了,往日那些新衣,胸口总勒的我好生难受,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当众爆衫了。”
白崇锡闻言,眼神游移地看着她的盘扣又发起了呆,手指还不自觉地动了动。
殷雪罗全然不知有人在一旁想入非非,心情不错道:
“小翠,一会儿你去绣房,替我打赏绣娘十两银子!”
翠桐一边为她穿衣,一边笑着应下,玩笑道:
“世子妃,您以前花钱就这么大手大脚的吧?”
“这大清早的,您一句话又散出去十两银子,我看咱们家世子爷呀,迟早要养不起您呢!”
殷雪罗脑袋摇了摇,怀念的说:
“我以前上街的时候,谁敢问我要银子呀!我只要多看别人一眼,别人立马就掏银子了!”
翠桐不可思议的看她,“他们这么怕您吗?莫非您还是土皇帝不成?”
殷雪罗骄傲的道:
“不过我可没要这些小老百姓的银子!”
“我手下多着呢!个顶个有钱!每次出门都是前呼后拥,可威风了!你要是见着,保准得吓傻!”
‘唉!只可惜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她们俩女孩子聊着,白崇锡也不着急起身,只是一边躺在床上静静听着,一边与印象当中的殷雪罗做对比。
却发现他如今这个世子妃,缺心眼、爱吹牛、傻白甜这些特征,倒是与从前并没什么区别。
不过,说不准有时间了,他还得派人专程跑一趟西北边塞,查探一番,才能知道她的话是否属实——
毕竟一个小官的女儿,怎么想也不可能每次出门都前呼后拥,还不用花一两银子。
就算是小皇帝也没这个待遇啊!
可惜,他哪里知道,对方压根就没跟他一个频道。
殷雪罗所说的,都是二十多年前,她还是大护法殷秘时候的‘老黄历’了。
一番打扮结束,这两人犹如新婚夫妇一般携手出了门。
在经过一片屋檐下时,天上忽然下起了一阵浪漫的梅花雨,白崇锡一脸惊讶,却见殷雪罗立即扭头朝上头喊话道:
“等会等会!停!客人都还没进门!自己府里人,浪费什么花瓣!小心一会儿不够用了!”
随后,一名横跨在屋檐上的侍卫木讷的回道:“好的,世子妃。”
白崇锡这会儿的脸色就很精彩了。
他看着想出这个羞耻招数的小妻子:
‘一夜之间令万梅齐放已经很厉害了!’
‘但是,各大世家之中,有哪一家正经主子,会让侍卫在屋顶对着来宾撒花瓣的?’
‘这种奇葩招数,估计也只有殷雪罗能想到了!母亲是怎么想的?竟也由着她瞎胡闹?!’
联想到此人的尿性,他忽然犹豫的问:
“你让侍卫骑着墙头撒花瓣,那你身边的端木栖柳又做什么?”
殷雪罗嘿嘿一笑道:
“她们两个身手这么好,不登个台献个艺怎么行!”
“母亲不是在西边的园子里头搭了戏台么?等那些咿咿呀呀的戏唱完,就让她们两个压轴来场对打武戏,让那些夫人小姐们好好开开眼界怎么样?”
白崇锡就知道她一定会物尽其用,“那拂月该不会也有节目吧?!”
殷雪罗无比嘚瑟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道:
“她虽然不会登台,但却负责了其他节目的音乐创作和编舞,要不怎么全京城就她一个被称作‘大家’呢!我看上的人,一定是最优秀的!”
白崇锡看着她无比自豪的眼神,总觉得哪里不对。
犹记得新婚后第三日,她还为了自己与拂月单独在酒楼喝茶,家暴了自己一回。
而今,这拂月倒是成了她看上的人了?
就连人家曾经对自己的夫君有过企图,也都置之不理,抛诸脑后了?
那自己当初挨的那顿家暴,算怎么一回事?白挨了?
他有些意难平。
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是天底下最出色的夫君,眼下才多久就‘新人胜旧人’了!
敢情窝在繁春小筑的小姑娘,都成一伙的了,整日里叽叽喳喳凑在一起,这么快就联手把自己挤开了!
这怎么行?那将来他这个正经夫君,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看来,他必须得把她们一个一个都拆开了,这样阿罗才能死心塌地的只注意他一人。
小心眼的白崇锡默默地呷醋,脑海中已经打起了,要拆散小姐妹团体的歪主意。
这时,来宾的先头部队已经逐渐入府,花瓣雨也开始纷纷落下,在这片茂盛的梅花林当中,越发显得如临仙宫一般,
“你好好在园子里帮母亲一同招待宾客。”
“今日,也是你这个世子妃,第一次在世家贵胄跟前露脸,记着不许乱跑,不许生事!”
白崇锡吩咐了她一句,便去了前院待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是2020年啦,感谢小天使们的陪伴与支持!
蠢作者无以回报,那就只能爆更啦!
元旦1号-5号,这5天日万,分两章发,更新时间为0点和中午12点哦,特此告知!
胡旋舞蠢作者看过林芳兵老师的,从此就十分心水,还有唐代飞天,以及反弹琵琶的造型,据说糅合了印度佛教与中国道教的精粹,跳得好的,又媚又仙,还很能体现女性的肢体美,所以就自己来了一小段编舞。关于胡旋舞的圈数也都是自己写的,经不起有舞蹈经验的小伙伴们考据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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