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崇锡来了这么一出以后, 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长相平平无奇的瘦小男人, 竟然是能教出单挑剑圣百招不败的弟子的师尊,那说明什么——
这位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啊!
没有人再不怕死的上去挑衅殷雪罗, 反倒是白崇锡这一头,似乎有了点小麻烦。
殷雪罗靠在大门口的门槛上坐着,正专心看雨,冷不丁就听到那个琅嬛渡的女弟子, 其娇滴滴的声音,
“白大侠, 自从在悟道山上领略了白大侠与剑圣的风采,羡婉至今记忆深刻,念念不忘。
“想不到, 今日竟然如此有缘, 小女子能在此地邂逅白大侠。”
殷雪罗诧异的回头,才发现是三个女弟子当中,皮相最好的那个冯师妹,一脸娇羞地凑到正在专心致志烤着大雁的白崇锡身边,向他搭话。
冯羡婉这话一出口,先前一路上早已与她默认是一对的萧斐当即脸色墨黑,尴尬的无地自容。
而刚刚被美人的一个眼神,撩的心如鹿撞的石霁磊, 则面露失望。
不过,他心中却也觉得冯师妹这样出身高贵的名门美人,也只有白兄弟这样的年轻俊杰才能配得上, 自己一个被撵下台的前任香主又算什么东西呢!
白崇锡闻言,却忽然抬头往殷雪罗的方向看去,后者则立即把头拧回去看雨。
前者的眼中不由掠过一丝笑意:
他敢保证,这会儿阿罗吃瓜的天性又冒出来了,只看她两只竖得老高的耳朵,他就觉得对方心里也是有些在意自己的。
这时,白崇锡手中的大雁已经烤的喷香酥脆,加上了殷雪罗提供的油盐佐料以后,浓郁的肉香更是弥漫的整座荒庙都是。
就连过来撩男人的冯羡婉,也一时忘了自己的目的,极不淑女地咽了咽口水,心里期待着这位白大侠会怜香惜玉,将烤好的大雁分一部分给自己。
白崇锡随意撇了她一眼,便从包裹当中取出一把切肉的小刀,手法娴熟的挥舞起来,看的旁人目不暇接。
瞬息之间,众人只见到一片片连皮带肉的肉片,均匀地掉落在盘中,继而大雁除了头和屁股以外的地方,只剩下一副完整剔透的骨架。
殷雪罗回头瞄了瞄,心底暗地评价道:这刀工,都可以去当大厨了吧!
白崇锡把串着头和屁股,还有不少肉的整串架子递给了石霁磊,后者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结结巴巴的道:
“多……多谢白兄弟!”
石霁磊的内心:‘甭管是头还是屁股,最主要的,这可是能与剑圣单挑的绝世高手,亲手烤出来的烤肉呢!他一定要珍惜这份友谊!’
接着,白崇锡又端着一整盘晶莹流油的烤肉,在所有人眼巴巴的目光中,递到了殷雪罗面前。
“师尊请用。”
此刻,白崇锡的嗓音,比起刚才警告五人时的冷硬,足足温柔了十八度有余。
殷雪罗这几日,被他惯得既懒得吐骨头,又不想端盘子,于是招呼他也坐下,就这样从他的盘子里用小刀叉起一块肉,往嘴里喂。
在其他人眼里,就是一个功力高超,又俊美无俦的年轻武者端着盘子,温情脉脉地望着一个长相平凡,身材瘦小的山羊胡男人,后者竟然懒得连盘子也不想接!
不得不说,这一幕,实在太伤眼。
但是,心机深沉,又老于世故的冯羡婉却不这么看:
如果能让一个比剑圣稍逊一筹的美男子百般讨好侍奉,那只能说明,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绝对有着不为人知的能耐。
比起讨好这个又冷又硬的臭男人,以色侍人,难道不是讨好他的师尊,当上他的师妹,习得一身绝世武功要来的更加美妙吗!
男人么,总会有的!
只要自己强大了,与这个剑术高绝的男人站在同一个层次,届时,还愁这个姓白的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么!
殷雪罗吃了有一半,才把盘子推给他道:“徒儿,你也吃吧。”
如果没有这些人,白崇锡肯定借机要开口调戏几句,让师尊喂他,只可惜,这些人太过碍眼,自己也不好表现的太明显了。
萧斐等人默默啃着又冷又硬的干粮,同时心中又暗暗地唾弃着这对师徒,却不敢提出任何异议。
夏季的雨,本应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可眼下,这场雨非但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甚至还大有来势汹汹,制造几场山洪爆发的迹象。
殷雪罗吃完烤肉,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屋外的大雨,先前那个冯师妹却忽然凑到了她身边来,
“白前辈年纪轻轻,便教出了白大侠这样的得意弟子,您这样厉害的人物,怎会至今仍在江湖上籍籍无名呢?”
冯羡婉捧着娇俏的脸蛋,一脸遗憾的道。
殷雪罗宛如梦游一般地转头看了看她,心道:
‘这个小姑娘还怪聪明的嘛!前头还去撩白崇锡,见事情有难度,这么快又打算先讨好自己这个师尊了!’
‘嗯,居然懂得迂回战术了!’
殷雪罗误以为对方讨好自己,是想要制造机会,接近白崇锡。
因而,她抱着无所谓的心态,捧场的听她继续吹彩虹屁。
见这位师尊没有像徒弟那般冷淡不理人,冯羡婉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鼓励,以一种弱者孺慕强者的目光仰视着她,
“莫非白前辈,当真是传说中那淡泊名利的世外高人?”
见她自说自话地,都已经给自己安排好了身份,殷雪罗体内恶作剧的本性发作,忍不住就想逗逗她,于是凑近她一分,眨了眨眼,十分不要脸的承认了,
“哎呀,居然被你发现了,你可要替我保密呀!”
冯羡婉被他的厚脸皮惊呆了,这人怎么看起来完全没有一点高人的感觉?
不过——
对方虽然相貌平凡,但是那双眼睛,却是意外的出彩!
只是那么冲着自己眨了一眼,撩遍俊男无数的她竟然会心头一跳。
冯羡婉不禁想到:兴许有些男人的魅力,并不在于皮囊表象。
念及此处,她便忍不住对这个神秘的男子,生出了几分探究的欲望,既而娇笑一声,语调娇软又天真的问:
“高人前辈,我给您保密,那么,您该怎么谢我呢?”
殷雪罗抱着长辈的心态,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头,打趣道:“我看你这张嘴,死的也能说成活的!”
冯羡婉见他毫无一丝架子,对自己的印象似乎也不差,当即喜上心头,正想趁热打铁,多打听一些事情,就被一道冷淡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师尊,这雨一时半会也是停不下来了,弟子已经打好地铺,您暂且到后面休息一下吧!”
见到两人的亲密,连刮鼻头都用上了,即使对象是个子女,白崇锡也忍耐不住,沉声打断了两人继续交流的气氛。
至于原因嘛——
根据他连日来,观察阿罗女扮男装的表现,得出了一个结论:他不仅要防备男子,恐怕连女子亦不能掉以轻心!
殷雪罗见状,也略略收敛了些,懒散地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道:
“的确有些困了!好吧,我去歇一歇!”
冯羡婉本欲还想多说两句,却见到先前那个又冷又硬的剑修,面无表情地挡在他家师尊背后,正好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这会儿,她由衷地感觉,这个风华绝世的美男子有些招人嫌了——
他分明就是担心白前辈,收了漂亮又可人的自己为女弟子,从而夺去原本属于他的待遇和宠爱,真是个阴险的小白脸!
炎热的午后,就算外头下着雨,也未感到多少凉爽,神庙里的空气依旧闷闷的。
萧斐与冯羡婉等人吃了点干粮,浑身便出了一身汗,汗津津地与衣服贴着,着实难受的很。
而这个时候,他们再看到唯一享受着干净地铺待遇的,还有白崇锡这样的高手,举着折扇在一旁悠悠扇风的殷雪罗,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殷雪罗睡的无比舒适,一觉醒来,发现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都透着一股怨念。
她并不知道为了让她睡得舒服,白崇锡厉声警告五人不许发出任何声音,于是整整一个时辰当中,他们只能呆坐着,看着她睡得格外香甜。
由此,冯羡婉越发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这个男人要是没点本事,白崇锡这样心高气傲的高手,又怎么会像侍奉双亲一样侍奉他!
在殷雪罗醒来以后,冯羡婉屡屡想找机会接近对方,却发现自己一有所动作,白崇锡就会立刻插到两人之间;
或是把白前辈和她从距离上隔离开来,又或是没话找话,吸引白前辈的注意力,让自己没有办法开口。
一个下午过去,竟回回都是如此,就连殷雪罗也感觉到了白崇锡,不愿意自己亲近冯羡婉的意思。
傍晚,雨终于淅淅沥沥地停了。
碰壁了一下午的冯羡婉,终于忍不住气愤的离开了这破败的神庙,萧斐神情冷漠又含着一丝复杂之意,看了这对师徒一眼,也跟着告辞走人了。
“那……咱们也走吧?!”
石霁磊简单地悼念了一番,自己还没有萌芽便已经破灭的上一段感情,询问二人。
“这附近荒无人烟,若要赶到城镇落脚,只怕要连夜赶路,天色已晚,我们不如暂且在此将就一晚,明日再出发。”
白崇锡建议道,他还有一个隐晦的念头,就是想要避开长阳宗与琅嬛渡的人。
殷雪罗倒也不急,左右离一年之期还有四五个月,既然摆脱了追兵,他们缓一缓也不打紧。
“那谁去找晚上的吃食呢?”她问道。
“自然是我和白兄弟,对不对?”
说着,石霁磊本想搭上白崇锡的肩,但一想到这是与剑圣对决过的大佬,顿时就自觉地收回了自己蠢蠢欲动的爪子。
“师尊晚餐想吃什么?”白崇锡问她。
殷雪罗想了想,道:“那就吃烤鱼吧!”
“好嘞,得令!咱们这就给白师下河捉鱼去!”
石霁磊起身跃跃欲试,他感觉这么久下来,自己总算能派上一点用场了。
可惜,两刻钟以后,石霁磊发现自己仍然是多余的那个——
白崇锡不愧是练剑的,站在溪水之中,就算闭着眼,也能感应到游鱼的生机,一叉一个准。
才一会儿工夫,对方就叉了五六条鱼,而自己这边的战果,不提也罢。
最后,他一脸惭愧地跟着白崇锡往回走。
然而,在路过一片幽暗丛林的时候,走在前面的白崇锡却陡然停下了脚步。
“白兄弟,怎么不走了?”
石霁磊不解的问道。
“前面有人。”
白崇锡拿剑拨开草丛,往前走去,然后见到了一滩血迹。
三米开外,一名黑衣人倒在地上,浑身伤痕累累,生死未卜。
白崇锡用剑将对方翻过身来,便见到了一张眼熟的面孔。
“咦?这不就是那个跟你挑战的沉狱吗?!他怎么成了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石霁磊蹲下身子,伸手去探一探对方的鼻息,却被一把攥住了手。
白崇锡瞬间爆发出了杀气,只要对方有轻举妄动,立时就会毙命于他的剑下。
在杀气的警告之下,用尽全力的沉狱浑身一僵,打消了与对方同归于尽的念头,神志模糊的开口:
“救……救我!我……不想……死。”
“他伤的很重,我们不管他的话,他肯定会死!”
石霁磊面色沉着的从他手中挣脱开来,起身道。
“闲事莫理。”
白崇锡只当没看见,越过他,往前走去。
石霁磊见状,亦没有散发自己的同情心。
他怎么说也是正道弟子,虽然不至于落井下石,评判他人的对错,但是在他心中,这样歪门邪道,视人命如草芥的杀手,多死一个,对天下而言,就是好事一件。
预感到自己即将被放弃的沉狱,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扯住了来人的白色袍角,哪怕他时运不济,遇到的是自己的对头,他也不想就这样放弃生的希望。
“救……我!我……不想死。”
沉狱也不知道,生死关头,他为何会爆发出这样强大的求生欲。
作为游走于死亡边缘的杀手,他从来不怕死,此刻,或许是他活了这么多年,都还没有找到活着的意义,才在死亡真正到来的时刻,分外不甘。
被他拉住袍角的白崇锡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见到眼中一片灰暗濒死的沉狱,莫名的就想起了某个时刻,同样找不到活着意义的自己。
神庙之中,殷雪罗等待了半个时辰,随后看到白崇锡拎着一筐鱼,身后的石霁磊却背了个男人回来。
“这也是……猎物?”
殷雪罗指着那个被背着的人,诧异问道,
‘人肉什么的,自己大约是没有这么好胃口的。’
“他是沉狱。”
白崇锡简短的回答,“我们在林子里遇见他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
殷雪罗凉凉的说:“看来我们跟他还真是孽缘,都改了两次路线了,还次次都能遇见他!”
不过,对于白崇锡把人带回来,打算救治的意图,她并没什么意见,反正她已经坑过对方一回了。
于是,殷雪罗带着石霁磊在火堆旁边烤鱼,白崇锡则以自己的先天之气为沉狱疗伤。
石霁磊有些不放心,上次沉狱嘴上说着生死决斗,却转头就落跑的行为,已经给他带来了阴影,
“白师,这个沉狱好像挺狡猾的,对这样不讲信义的人,咱们还是小心提防为妙。”
殷雪罗先将烤鱼翻了个面,才道:“看来,你还不算傻呀。”
石霁磊被她噎住,要不是看在对方是女子的份上,自己非要跟她好好较量——哦,是说道一番不可!
翌日清晨,沉狱总算清醒了过来。
他努力抬起脑袋四下张望,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破庙之中,那么,自己竟然未死?!
他不由大感意外。
前几日,阎王殿出动了一位半步先天的长老,硬生生追杀他两天两夜,最终逃无可逃,不得已与对方在郊外大战了一场。
那一战,他拼尽全力,可依然败的非常彻底,最后身受重伤之下,纵身跳进一条大河才侥幸留下一口气。
失去意识以前的一幕慢慢在脑海里回放,沉狱认出了那人的声音,正是曾经在庐陵府打过一场,境界低于自己,身手却深不可测的那位剑修。
是他在将死之际救了自己?!
“诶,你醒了!”
石霁磊看他睁开双眼,继而起身走出了神庙,对站在沙丘上拿着树枝互相喂招的师徒道,
“那个杀手醒了。”
殷雪罗闻言,丢下树枝,往断壁残垣上一坐,白崇锡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见到殷雪罗没有回去的意思,便自己转身往里走去,
“我去看看。”
石霁磊看着丝毫不在意的殷雪罗,疑惑的问:“白师,你不去会一会那个杀手吗?”
“不去!人又不是我救的,不关我事。”
殷雪罗打算趁着大清早日头还不烈的时候,多在外面坐一会儿,把自己晒一晒。
石霁磊看她一副与世无争的祥和姿态,心中莫名生出了几分敬佩,随后还是抵不过自己的好奇心,跟着回了神庙。
白崇锡走进去的时候,沉狱已经拿着自己的剑站了起来。
“为何救我?”
沉狱觉得这人冷心冷面的,并不是会乐于助人的那种善人,自己的秘籍也已经被他们摸走,他身上已经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我想救便救,你想走便走,无需理由。”
白崇锡对他没有任何期待,自然也谈不上挟恩以报。
沉狱诧异,神情困惑,仿佛在思量对方的言下之意,
“难道你就不想让我报恩?我是天意榜排名第三的杀手,你若想杀人,我可以替你动手。”
“不需要。我想杀的人,我自己会动手,我杀不了的人,你就更不是他的对手了。”
石霁磊进来的时候,就听到了白崇锡的冷漠回绝。
沉狱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倔驴性子,对方若是上赶着挟恩以报,他尚且要看看心情;
倘若白崇锡拒绝了他的报答,他就偏偏要赖在对方身边,非要报恩不可。
“你要我走,我偏要留下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在报完大恩以前,我是不会走的!”
沉狱的回答,着实出乎石霁磊的意料,竟然还有人这样巴巴的赖着要报恩的,真是奇葩!
“随你。”
白崇锡更是毫不上心的走了出去。
日头渐上,他们三个稍加整顿,就打算上路了。
然而,见到了三人一人一匹马,跟在他们身后的沉狱,便对一看就最好欺负的石霁磊说:
“我和你同乘一骑。”
石霁磊一脸震惊,“凭什么?”
“凭我杀得了你。”沉狱冷冷的威胁他。
石霁磊一脸委屈地望向白崇锡,却发现这师徒俩正凑在一起悄悄的咬耳朵。
‘太没义气了!’
石霁磊无奈的屈服于沉狱的威胁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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