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后,殷雪罗找到一家戏园子, 闷在里头听了一下午的戏, 只为避开那两个男人。
不想,到了傍晚, 慕翎还是找上了她。
见她这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慕翎走过去, 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道:
“你倒是孑然一身,逍遥自在。”
殷雪罗见到他手里提着的酒坛子,也不跟他客气,拎过来就喝了一口, 没好气的问:
“慕盟主, 剑圣大人,你究竟想做什么?你现在这样, 一点也不像你。”
慕翎自嘲一笑,看着她道:
“在你眼中, 我便不该有七情六欲吗?”
“我也是凡间众生,也有求而不得, 也有故情难忘,只是到了现今, 我才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并非我拥有的一切。”
“你只是因为权利,地位,这一切得到的太容易, 才变得没有挑战性,失去了激情。”
“但是你却不能否认,你如今的成就,的确是你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最渴望得到的东西。”
殷雪罗反驳他,如果慕翎当初最渴望的并非权利,那么她的任务也不可能顺利完成,还能得到对方的气运。
正因为对于目前的慕翎来说,权利唾手可得,反倒无法激起他攀登和挑战的欲望,眼下他才会显得份外空虚孤独。
此时,他内心真正想要的,迫切地渴望的,应是出现一位能够与他势均力敌的对手,或是能够与他共同享受胜利果实的爱人。
而这两者,恰好全都集中在了殷秘身上。
因而,她的存在对慕翎而言,才愈显珍贵罢了。
也就是说,慕翎已经把从武力与感情上征服她,当做了自己现在最大的目标,并且希望从中得到精神上的满足。
要对付这种无敌且又寂寞的强人,说来也简单,只要多给对方树立几座可以攀登的大山就好了。
比如说,浮云界里的那些老妖怪啊;各种生死一线,玩心跳的高阶秘境之类的……
慕翎动之以情的计谋被对方看穿,但并没有因此感到惊讶,在感情上,他明白自己很难瞒得过心思敏锐,又洞悉世事本源的阿雪。
——这也正是他对她不能放手的理由之一。
“你这样说,是不是因为那个在浮云界等你的男人?”
殷雪罗一脸茫然,浮云界有男人在等她吗?自己怎么不知道?
慕翎观察着她的神色,又具体的说道:
“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喜欢那个人,你又怎么会与他定下婚约,成为三途教的圣尊?”
听到“圣尊”二字,殷雪罗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慕翎说的那个男人是教尊端木魂。
但是这一回,她却没有再做解释——
倘若慕翎知道自己没有喜欢的人,他一定还会继续纠缠下去;
如果让他以为自己喜欢上了端木魂,兴许以他的骄傲,便会放手了。
故此,殷雪罗决意说一个善意的谎言,
“不错,教尊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男子,也是我想要共渡一生的人。等我回到浮云界,应该会与他成亲。”
“所以,你还是放弃吧!流锦对你一片痴心,你不该辜负她。”
慕翎眼神带着威胁地瞪着殷雪罗,心中一片冰寒,她竟然还真敢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
“很好!本尊倒是要见一见,能让你这般推崇备至的优秀男人,会不会是我的对手!”
“你敢不敢与本尊打个赌?倘若你口中这位优秀的三途教教尊,成了我的手下败将,你便解除与他的婚约,成为我无极城的女主人,怎么样?”
面对慕翎自信满满的挖墙脚,殷雪罗面不改色,仿佛在斟酌思量,但心中却已经打起了小心思:
虽然小思弥目前也是先天中期,但是以他那个天天拈花惹草,没事就发呆啃老的佛系心态,能不能打得过慕翎这个凶残的剑修,还真不好说!
慕翎从她的沉默当中,看出了对方的心虚与动容,忽然得意地笑了起来,穷追不舍的问:
“你不敢赌!看来你口中的那位三途教教尊,不过泛泛之辈而已。”
“凭你对我的了解,只怕连自己都没把握,他一定能胜的过我,对不对?”
“那么,我的提议,请你认真考虑一下。”
殷雪罗输人不输阵,清楚此刻万不能临阵退缩,只得硬气头皮,接着忽悠下去,用一嘴崇拜小迷妹的口吻说道:
“不,你错了!我犹豫,是因为——连我也从未见过他出手的样子。”
——独白:‘嗯,自己确实没见过思弥出手!’
“教尊年轻有为,天资绝顶,在我离开以前,便已是先天大圆满之境,是浮云界当之无愧的第一高手。”
——独白:‘嗯,思弥老爹作为太上教尊,那也是教尊,境界也没说错嘛!’
不知内情的慕翎:“……”
他在心中发誓:总有一日,他一定会杀了这个把阿雪迷得团团转的狗男人!
……
浮云界,三途教总坛。
无辜被殃及,并且被剑圣记恨的‘狗男人’端木魂终于出关了。
这段时日的闭关修炼,他已成功突破至先天后期,本想再巩固一下境界,可是心境上没来由地有了一丝心思浮动,便干脆提前出关,结束了修炼。
出关以后,他顾不上教中繁杂的事务,和抽身前来迎接自己顺利出关的左右护法,独自一人径直前往了总坛的禁地。
总坛后山。
见到带着草笠,正在河塘边悠闲钓鱼的端木赦,端木魂握着旁边的篱笆,难以启齿的询问道:
“一年又八个月了,前辈……白初她真的,还能回来吗?”
端木赦不动如山,坐于原地,叹息一声道:
“这个问题,你每次来都要问我。”
“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只要她找到《河洛美人图》,肯定有办法回来,到时候,你们自然就能见面了!”
“看你这副牵肠挂肚的样子,真真是遗传了你父亲我的痴情性子。”
端木魂淡淡的反驳道:“我想见的人只有一个。除了他,我不可能再喜欢上别的人。”
端木赦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遥望远方,道:
“具体如何,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是恋母也好,龙阳也罢,不管怎么说,到底还是栽在姓殷的手上了。”
“害,真是冤孽!”
“不过,我也想开了,谁让你总归是我的儿子呢!是殷秘也好,是白初也罢,只要有个人陪着你,我老人家也就放心了。”
“你还能测算出下一次浮云界开启的时间吗?”
端木魂忽然问道。
端木赦再次摇头,遗憾的说:“天机不明,不过,大概这一百年之内都没有可能了!”
……
凡界,青云城。
时间终于来到了乞巧节。
这一日,殷雪罗入乡随俗,做了未出阁的少女打扮。
她穿着天青色的丝绸长裙,软烟罗的罩衫,梳成垂鬟分肖髻,手握牡丹绢面的团扇,又带上满大街女眷都有的纱篱,趁着慕翎不在客栈,偷偷跑出了门。
‘自己可没说不想看热闹,只是不想跟客栈里的那两尊大佛一起去看热闹而已。’
这么想着,殷雪罗志得意满地走在大街上,东凑凑,西看看,像极了一只充满好奇的小猫。
没过一会,她又在地面上,看见了一根细细的穿了线的绣花针,顺手就捡了起来。
七夕有在湖面丢巧针的风俗,这针也不知道是哪个粗心的小姑娘掉落的,姑且就当做是自己的算了。
殷雪罗厚着脸皮来到河畔,看到身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虔诚地许完愿,再将这绣花针丢入湖中,然后小声喃喃道:
“阿华哥,明年这个时候,你可一定要来娶我啊!”
见状,殷雪罗依样画葫芦,将捡来的绣花针投进湖里,也把这片湖泽当做了许愿流星,低下头,闭上眼,十指紧扣置于胸前,恳诚地小声许愿:
‘我希望有一位英雄跳出来,拯救我于水火之中。’
许完心愿,她慢慢睁开眼,却迎面看见了白崇锡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哇靠……’
她顿时羞耻地以扇遮面,暗骂这个许愿池一点也不灵,修罗场的台本说开始就开始。
白崇锡手持泥金牙扇,一派风流倜傥的模样,缓缓走到她面前停下了脚步。
男俊女靓的两人,立刻吸引来无数路人的围观。
“这位美人独自出来,莫非是想求得一位如意郎君?”
白崇锡调侃地问道。
‘被当众调戏了,小混球!’
殷雪罗轻咳一声,敛去脸上的羞意,然后才庄重地放下团扇,正色道:“休得胡言,本尊这叫入乡随俗。”
为了掩饰尴尬,她又转身拿起旁边摊子上的一个玉雕小物件,镇定地对摊主问道:“这个怎么卖?”
那位摊主看到她未婚的打扮,不由呆楞了一下,随后才道:“这位小姐,这是‘磨喝乐’,十两银子一个。”
殷雪罗的注意力并不在此,也没注意听,她掏了银子,拿着东西便走。
白崇锡看着她手中的玉娃娃,抿唇一笑,走近她身边提醒了一句:
“师尊,‘磨喝乐’是已婚女子用于求子的,师尊是打算与谁生孩子?”
殷雪罗先是偷溜失败,被弟子撞到自己‘乞巧节’上街游玩,尤其自己还一副小家碧玉的打扮,已是尴尬不已;
目下又被对方一言道破自己的无知,更是面子上下不来。
她当即板起一张脸,把十两银子买的‘磨喝乐’往白崇锡手里一塞,道:
“为师买来送你的,不行吗?”
“你都是二十四岁的大龄男青年了!今日既然是乞巧节,锡儿不如就在这里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白捡一个漂亮媳妇,回去就三年抱俩,岂不是称心如意?”
“趁着为师现在年轻,还能帮着你教一教孩子,若是等为师也老了,只怕就要你自己修行之余,抽时间带孩子了!”
白崇锡见她一副老母亲语重心长的催婚口吻,轻飘飘地就把矛头指向自己,便不慌不忙顺着她的话道:
“多谢师尊的一番美意。不瞒师尊,徒儿今日,的确是借此七夕佳节来碰碰运气的。”
“说不准今日,徒儿真能在此找到逃之夭夭的漂亮媳妇,哄回家里去,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进门,三年抱俩,这才算是称心如意。”
“想必到时候,师尊也会为锡儿高兴的,是不是?”
殷雪罗无言以对。
‘自己从前可没发现白崇锡这么能说啊?’
这人一旦嘴炮起来,好像都没她什么事了,为了不再被对方的话内涵到,她果断选择了沉默是金,暂且休战。
之后,两人顺着人流向月老祠走去。
途中,殷雪罗并未理睬白崇锡,后者却忽然塞了一袋甜栗子到她手中。
她低头一看,里面竟都是一颗颗已经剥好了的,晶莹如玉的栗子肉,不由沉默了一瞬,似乎想起了一些过往。
然而,也只是一走神的工夫,她的眼中便已经恢复如常。
白崇锡一路陪着她来到月老祠前,两人大老远就看见了两座由彩带结成的,漂亮精致的七巧楼。
“真热闹。”
殷雪罗发现,这里来的大多都是情侣,亦或是来求姻缘的未婚少女。
“阿雪。”
这时,一只大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喧哗的人群里,便透过来一缕清浅冷冽的松柏香气,在这热闹的人堆里,格外的沁人心脾。
慕翎一身银灰色的长袍,头戴玉冠,出现在两人身后,目光只在白崇锡身上停留了一瞬,便望向殷雪罗,十分委婉的自荐道:
“你不应该带着弟子来逛月老祠,不合适。”
他的言下之意:带徒弟不行,带我可以。
殷雪罗明白慕翎话中隐含的意思,无非是希望自己与白崇锡保持距离么!
她有些无语:这人也不是自己找来的啊!
“我都有婚约了,自然不是来求姻缘。我只是来看一看这里的彩楼,图个热闹,何须认真嘛!”
殷雪罗意在提醒对方的言语,没能奈何的了刀枪不入的慕翎,却误伤了白崇锡,后者这才想起,这个“圣尊”的涵义。
“那好,你有兴致,我陪你去。”
慕翎没有放手,借着月老祠人多,顺势无比自然地拉着殷雪罗的手往里走去。
殷雪罗对于眼前直接霸王硬上弓的慕翎,在无法挣脱的情形之下,只能如咸鱼一般,选择妥协。
白崇锡看着阿罗被握住的手腕,心头黑暗的情绪越来越多,甚至于他快要掩盖不住这份敌意了。
参商若是再不出现,他只怕要受不了这日复一日的折磨了。
若是那封信依旧像从前,两人寄出的求救信一般,石沉大海,没能送到参商等人的手中,那么,他就要有心理准备,直接对上剑圣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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