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小凤策马赶回永福县,远远看到的,便是一片冲天的火光。
——温泉山庄。
他纵身一跃,顾不得身下骏马,施展轻功冲向起火地。
果不其然。
被陆小凤赞不绝口,称为“人间仙境”的温泉山庄,此刻陷入一片火海,浓烟滚滚,热浪滔天,火源中心,正是机关重重的“在水一方”阁。
“沐泱泱!”
陆小凤大声叫道。
这火势猛烈,烟又黑又重,西苑更是火源中心带。
饶是陆小凤轻功卓绝,亦无法看清庄内情况。
不少住在附近的村民,被火光惊醒。
发现起火地点是温泉山庄,当地村民连忙唤醒家人,接水救火。
提桶的,端盆的。
一盆盆的水,不断泼向山庄。
可火势太大了,烟又浓又重,村民那点水,与熊熊火焰相比,不过是杯水车薪。
眼看火越烧越大,村民开始跪地祈求老天爷,赶紧来一场雨,救救起火的温泉山庄。
虽然沐姑姑在贵女间的口碑“毁誉参半”,但在永福县的百姓口中,却是个绝对的好人。
沐姑姑心善,山庄定期请县里有名气的夫子,教附近村民识字,还有女大夫亲自登门,为村中妇人义诊。
不少村民私下将沐姑姑叫“沐菩萨”。
如今“菩萨”家被烧了,村民当然着急。
更让村民着急的是,为何温泉山庄没人救火,也没人逃出来。
莫非火势太大,都困在里面没出来吗?
“沐泱泱,沐惟贞——”
陆小凤大声呼唤,西苑离厨房甚远,大火暂时没有烧到厨房。
陆小凤跑到厨房井边打了一桶水,浇在自己身上,捂着湿帕子冲向西苑。
“沐泱泱!你还活着吗?!”
“沐泱泱!咳咳咳!你在哪儿?!”
“姓沐的,沐惟贞,沐司宝,沐庄主!”
“咳咳咳——”
浓烈的烟熏得陆小凤喉咙疼,热浪炙烤着陆小凤的身体。
他不知道自己离开后,沐泱泱独自经历了什么。
他来得路上看到了很多焚烧的尸体。
火焰将那些尸体变得面目全非,而且越接近“在水一方”阁,火势愈发凶猛,辨认也愈发困难。
很快,陆小凤找到“在水一方”阁。
和附近同样起火的建筑相比,“在水一方”阁已经彻底沦为废墟。
这里完全看不出“楼”存在的迹象。
连木柱子都碎的彻彻底底。
陆小凤顿时心凉了半截。
西苑火势过于凶猛,陆小凤根本无法进一步查看里面情况,只能无奈退出。
望着浓烟滚滚的亭台楼阁,陆小凤呐呐自语:
“沐泱泱,你可千万别死了,你还欠我袍子店呢。”
话音刚落,“咳咳咳——”
一声剧烈的咳嗽声传来,惊动了凝望火光的陆小凤。
——“陆小凤,你个贪财鬼,你真是,不要命了……”
陆小凤猛然转身,只见西苑的火海中,冲出一个白色倩影。
她披头散发,浑身滴水,衣服上还有晕开的血渍,宛如地府的勾魂女鬼。
陆小凤又惊又喜,他飞速迎上去:“沐泱泱——”
沐泱泱扯住他,二话不说,施展轻功飞离原地。
“你——”
陆小凤“你”字刚出口,但听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他不禁回头,火海中西苑再一次发生爆炸。
巨大的火球,喷射出迅猛的火焰,令人心惊肉跳。
“陆小凤,你明明看到西苑那么大的火,还敢往里冲,你傻不傻啊。”
沐泱泱低声说道,她声音微颤,似乎是哽咽,似乎是惊惧,又似乎是感动。
——她不会爱上我吧。
陆小凤莫名升起这个念头。
却听沐泱泱曼声说道:“西苑尸体那么多,你死在里面,我都认不出哪具是你的,你这不是给别人祭拜增加难度吗?”
——果然,刚刚是我的错觉。
陆小凤抽动嘴角,十分无奈地说道:
“沐大小姐,你才是给别人祭拜增加难度好吗?我要是死,也是被你这种大场面吓死的。”
陆小凤忍不住笑了,他的眼睛明亮又清朗,声音透着几分愉悦:“说起傻,沐庄主才是最傻得那个,西苑的火是您老人家放的,情况你最清楚,您都跑出来了,听到我的声音又返回来找,沐庄主,口是心非可要不得——”
沐泱泱不自在地撇过头,这一动,喉间不由得发出一声轻微的“嘶——”
陆小凤蹙眉,他关切地望着沐泱泱,“你受伤了?我看看。”
沐泱泱摇头,她制止了陆小凤的动作,“小伤,不碍事的,我们先离开这里。”
……
沐泱泱的伤,显然不是她嘴里的“小伤”。
二人飞离浓烟滚滚的温泉山庄后,陆小凤立刻闻到沐泱泱身上浓烈新鲜的血味。
“停下,不要动。”
陆小凤冷声说道。
沐泱泱没说话,她知道瞒不过去了。
陆小凤取出怀中火折子,生气地撩起沐泱泱胸前湿润的长发,借着零星火光,他看到沐泱泱胸前血肉狰狞的伤口。
陆小凤又惊又惧:
“鹰爪手?!伤你的是淮西鹰爪门?鹰爪门居然投靠了朝廷的内行厂?”
“难怪那些人死得那样奇怪,天罡指本不该是那种伤口,是了,是鹰爪手……”陆小凤呐呐自语。
说完,他瞪着沐泱泱,“得罪了!”
陆小凤快速点了沐泱泱穴道,在她小声惊呼中,抱起她向泉州飞去……
卯时三刻,旭日初生,天刚刚破晓!
-
十月初一,寒衣节。
松江府热闹非凡。
沿街的商铺,随处可见兜售“寒衣纸”的摊位。
大家在这一天为亡人焚烧过冬的冥衣,以求先祖保佑,子孙兴旺。
长乐酒坊,是松江府众多酒肆中,不算起眼的一家。
酒不差,少极品;菜不坏,缺精品。
这种不上不下的水平,在繁华富贵的松江府,就缺了那么一点竞争力。
店里的生意也像它的菜、它的酒一样,不好不坏。
“老臭虫,你这人可真是太奇怪了,掷杯山庄左二爷的鲈鱼脍你不去吃,偏偏跑到这里来,莫不是鼻子不好使,舌头也坏了?”
说话的男人有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唇边有零星胡茬,他像个落魄的浪子,左右摇晃着手中的酒杯。
他叫胡铁花,他对面的男人,是他的好兄弟,楚留香。
“这是我的错,我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坐在这里,大概看到‘长乐’昏了头。”
楚留香笑着举起酒杯,向好友赔罪。
胡铁花突然拍了一下楚留香的肩膀,“楚留香,你有古怪,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楚留香笑了,“我要去闽南,下午就动身。”
胡铁花笑得很暧昧,他戏谑地问道:
“你又要去闽南?我听那几个小丫头说了,你去年一整年,也不知发了什么疯,隔三差五便要去福建,你这是什么情况?”
楚留香笑得很和煦:“我答应了一个人,今年冬至要去她府上拜会,总不能失了礼数。”
“我看不止如此吧,龟兹国那个琵琶公主对你可是颇有怨言……”胡铁花摇着酒壶,意味深长地说道。
楚留香但笑不语。
“那我也去。”胡铁花斩钉截铁地说道。
楚留香笑容凝滞,他警惕地望着胡铁花:“你去做什么?”
胡铁花十分无赖地说道:“闽南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美人和美酒……许你去,不许我去?”
楚留香苦笑。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说什么?
总不能捆着胡铁花的手和脚,将他锁在松江府的城楼上。
“你想去便去,不过,我可提醒你,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许胡说八道,要不然——”楚留香捶了下好友胸口,以示警告。
胡铁花暗自挑眉,这么郑重其事吗?
他饮下一杯酒,摸着下巴坏笑,老臭虫越这样,他便越想搞破坏呢。
-
当天下午,楚留香和胡铁花告别掷杯山庄的左二爷,趁着天色未晚,双双离开松江府。
一路上,楚留香策马疾驰,竟有种搏命的架势。
胡铁花暗暗心惊。
虽然今年寒衣节与冬至时间相近,松江府与福建的路程亦不算近,但他们身下的马,却是脚程不弱的骏马。
眼看他们连夜赶路,总算到了福建地界,胡铁花终于忍不住问道:“老臭虫,你给我透句准话,你到底要见什么人?情人还是仇人?男人还是女人?你这心急火燎的,登门访友搞得像单刀赴会,弄得我心里毛毛的。”
楚留香听言苦笑:
“我不知如何对你说,前几日在松江府,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总觉得这边出事了,便想快一点,再快一点,赶紧到福建才好。”
想了想,又说道,“不是我心存隐瞒,而是她身份有些特殊,我竟不知从何说起,总之你见到她本人,便会知晓我的顾虑。”
说着,策马扬鞭,竟是打算继续赶路。
胡铁花叫苦不迭,他原是想来看个热闹的。
却不想这一路奔波,竟不比跟着老臭虫去神水宫轻松多少。
眼看楚留香的马即将甩开自己。
胡铁花抹了把脸,狠狠扬鞭,“驾——”
还能怎么样,舍命陪君子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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