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妮和亚瑟坐在沙发上,潘妮坐在正对着电视长长的那个沙发上, 她用手掌盖着额头, 一面胡思乱想,一面抖腿, 怔怔地看着地板砖缝隙里肮脏的淤泥。
亚瑟坐在一旁的小沙发上,手指交叉, 放在腿上,也盯着地板。
他们谁都没说话, 任由气氛凝着,静静地等着。
大门传来了被人从外面用钥匙打开的声音。他们抬起头,看着萨莫的身影出现。
欧美人一向长得快,萨莫今年十五,已经长到一米七, 身材均匀,蓄着长发, 单看她的身体,从黑色吊带露出的文胸带、干瘪的屁股和不够浑圆的四肢你能很明显知晓她还是个没完全长开的少女, 可她就是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气质, 让你想要去信赖她能处理好一切, 很多成年人甚至都没有这种气质。
潘妮和亚瑟立马站起来,想要迎她。萨莫冷淡地扫了他们一眼, 在他们身后的墙上看到一个模糊的幻影, 微不可察地, 她顿了一下, 才继续转身关上门。
“我去了趟警察局。”
萨莫将钥匙丢到鞋柜上。
潘妮立马被吓到了,她想到了十三年前,就在几米之外的走廊,两岁的萨莫就杀了一个男人,整个人一下失去了血色,身侧的手把围裙侧面揉成一团,悻悻地坐回去。
她已经很多年没想到这事了,毕竟十三年是个太长久的概念,而萨莫也很久没有散发出过这种危险的信号了,像是一把剑,终于拔出了鞘。
亚瑟没被萨莫吓过,所以不怕萨莫,快步跑到萨莫跟前,跟她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询问警察的说法。
萨莫好像在听,又好像没有。
她抬起脚脱下两只运动鞋,换上那双略旧的塑料拖鞋,一如既往地直接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牛奶,橱柜里拿出碗勺和麦片,迅速地给自己做了一碗牛奶麦片。
亚瑟从门口追到厨房
“你听我说呢吗,萨莫”
“听着呢。”萨莫随口道,将牛奶放回冰箱里。
在关上门之前,她扫了眼空空荡荡得冰箱,那也有个模糊的幻影,像是两岁的她自己。
萨莫对潘妮说“你今天没买菜。”
潘妮瑟缩,将脑袋缩到肩膀里,身子缩成一团。
萨莫一边端着碗吃着麦片,一边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潘妮的头发乱糟糟的,夹头发的发卡掉了一半,堪堪挂在脑袋上,这是她之前自己抓的。她的脸色更加憔悴,腰背弯曲着,一眨眼就从一个中年人变成了一个老年人。
亚瑟的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打转,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只能闭上嘴,在厨房里看着她们。
萨莫一边嚼着麦片,一边问“为什么没买菜”
潘妮呐呐地回答“没钱”
萨莫笑了一声,“连买菜的钱都没有,却能借给凯撒沃尔顿四十万”萨莫歪歪头,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昨天还连上学的钱都凑不齐呢,今天我们就是能借别人四十万的有钱人了”
其中十万是以潘妮自己的名义借的,三十万是为凯撒沃尔顿作的保。
萨莫在警察局直接咬着牙就问了就潘妮这个经济状况和信誉情况,为什么还有人愿意借钱给潘妮。
警察也答了,凯撒沃尔顿信誉良好,钱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借的。他才是大头,总共六百万,摊到潘妮身上的只能算毛毛雨。这也是为什么放贷的人现在还没有让一群猛男拎着枪棍来弗莱克家找麻烦的原因。
萨莫态度越冷静,潘妮越怕,她宁愿萨莫对她大吼大叫,打她一顿,骂她一顿。她熟悉这些,知晓火热的拳头和脚落在身上该怎么保护自己,但这次冷冷的暴力让她无所适从。
“萨莫,萨莫。”潘妮十分惶恐,“额是凯撒,他说能大赚一笔,他曾经给过我三十万,我才信了他的,他说他只是需要启动金,很快就能赚回来警察去抓他了,很快地能将他抓回来的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只要把凯撒抓回来,把钱拿回来就没事了,我保证”
“你保证。”萨莫拉着长音,十分讽刺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潘妮不再说话,战战兢兢地注意着萨莫的脸色。
“萨莫”亚瑟在这个时候走过来,安抚着萨莫,“没关系的,哥谭警察会很快把沃尔顿抓回来的,在那之前我可以去赚钱,嗨”他做出十分轻松地样子,张开双臂,在她面前转了个圈,“我已经成年了,再有一个月我就毕业了,我可以去赚钱了”
萨莫的态度依旧冷静,心平气和地评价“哥谭警察就是一群废物。而一年之内赚四十哦,不,算上利息,利息多少嗨,她借的还是高利贷,不少于百分之五十,还得抛去上学的钱,看病的钱,养这个房子的钱,你确定我们能凑出来”
亚瑟闭上嘴。
她把吃空的碗搁在茶几上,动作轻柔,瓷碗挨着桌面一声都没发出。她神色平静地看着瓷碗壁向下留的奶渍,成片地缩小,在碗底汇聚成一个乳白色的小水坑。
三人一时无言,静默地待着,直至萨莫做了一个突兀地,亚瑟和潘妮都没有预想到的动作。
她转身打了潘妮一巴掌。
一掌拍在潘妮的脸颊上,那立马就红肿起来。潘妮被巨大的力道掀翻在沙发上,眼前发白,脑子里好像也晃荡起来。她在沙发上蜷起身子,用双手抱住头,已经准备好承受萨莫的怒火。
但打完人的萨莫依旧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没有下一个动作。
亚瑟被吓到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连忙上前先阻止,却在触及萨莫的眼神时被吓在原地。
那个漆黑的,蕴含着怒火,非要燃烧什么点什么才成的眼神显得即疯狂又冷静。
她露出一个紧绷的笑容,一边嘴角像是抽搐一样向上,一个人若非气绝了,是绝不可能这样笑的。
“潘妮弗莱克。”萨莫慢悠悠地念着她的名字,尽管眼神已经怒不可歇了,但她的声调依旧平平,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当年应该连你一起推下楼梯。”
话还没说完,萨莫感到一阵头痛欲裂,那是灵魂上的痛楚。握住手掌,没有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嵌入手掌。
那个模模糊糊的轮廓清晰起来,太宰治苍白的脸在一团黑雾中显现出来,她朝萨莫笑着,眼中闪着恶意的光。
萨莫呼吸一滞,闭上眼睛。
巨大的心理压力,一抖一抖得,潘妮呜呜地哭了起来。
亚瑟睁大了眼睛。
好一会,那股痛楚才变得可以忍受。萨莫深呼吸几下,睁开眼,在潘妮面前蹲下,从胳膊的缝隙里,仔细地看着潘妮哭得一塌糊涂的脸,“从原来就是这样,不管发生什么你就知道哭,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多少有点长进了呢,结果还是跟那个男人打我和亚瑟的时候一样,除了哭个不停什么都不做。”
一提起那个男人,潘妮看着萨莫的脸突然就充满地恐惧,剧烈的心理波动,一下让她崩溃了。
“ease我可以给托马斯韦恩写信 ,他会给钱的”她像是抓到一个救命稻草一样,拼命地说。
萨莫不以为意,讽刺地笑了,太宰治从后面抱住萨莫,也朝看不见他的潘妮露出一个跟萨莫一模一样的笑容。
潘妮被萨莫这种蔑视的眼光刺痛了,一下子崩溃了,破罐破摔闭上眼大喊“那你打死我吧”
萨莫一把抓住潘妮的头发,把她从自己的手臂后面揪了出来,迫使她直视着自己。
“打死你,然后呢那债务就该转移到我和亚瑟的名字下了,你倒是轻松了哈,再不用在哥谭受苦了是吧”
像是终于忍不住了,萨莫的声调陡然变高了“说话啊,潘妮弗莱克你说啊”
萨莫抓住潘妮的脑袋摇晃起来。
眼看这快要变成一场萨莫单方面殴打潘妮的暴力行径,亚瑟赶紧阻止她。
“萨莫,冷静别冲动”
萨莫的情绪一下被点燃了,她心里憋着一股气,现在再也憋不住了
“冷静我怎么冷静”她瞪大眼睛朝亚瑟大吼,“这是他妈的黑帮的高利贷我们完了,亚瑟”
萨莫松开潘妮,一下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以手掩面剧烈地喘息起来,她闭上眼努力地呼吸,想要阻止眼泪滑出来。亚瑟在萨莫身边坐下,抱住她,用手轻柔地顺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她,“嗨嗨,萨莫,别生气,会有办法的。”
“哈他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太宰治冷冷地讽刺,“就知道说漂亮话。”
“滚开”萨莫骤然大吼。
亚瑟吓了一跳,他还以为这话是对着他但,但下一秒,萨莫突然扑倒在他的怀里,伏在他瘦弱枯槁的大腿上,肩膀一抖一抖,很快亚瑟就感到自己的大腿被水渍打湿了。亚瑟心里也不好受,他从没见过萨莫这个模样,他抱着萨莫,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于是他的身体替他做了决定他笑了。
那个不可控的神经性肌肉抖动又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发作了。
萨莫一下停了下来,她从亚瑟身上抬起身。她的眼角还带着泪珠,眼神却变得坚毅起来。
萨莫无视了太宰治的幻影,从抽屉里找出亚瑟的药给他。
然后站起来,将扭曲的衣服纠正,把褶子抚平,怜惜地摸了摸自己垂在肩头的长发。
打萨莫松开她,潘妮就一直愣愣地缩在沙发上,魔障了一般仿佛呢喃着抱歉。
萨莫睨着她,怀抱着某种期望,问“你从谁那借的高利贷”
她年纪小,哥谭警方没给她看文件,只是口头说了事情的经过,告诉她潘妮借了四十万高利贷。如果是非法的高利贷,只要她们态度强硬,跟警方那边找点麻烦,咬着牙挨几顿揍,然后搬走,虽然希望不大,但也不是没可能摆脱债务。
回答她的是刚吃完药的亚瑟,一个名字夹杂在古怪的笑声里“法尔科内。”
萨莫也乐了,“潘妮弗莱克,你别的不行,看坏男人真是一看一个准。法尔科内哈”她像是由衷地感到敬佩那样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
“法尔科内怎么了”亚瑟不解地问。
“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萨莫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是哥谭黑帮的大哥大,哥谭的暗夜之王,哥谭最有权势的家伙而已。”
连警察局都囊括其中的法尔科内是个邪恶守序的家伙,他从不贷非法高利贷,只要是他放出来的贷款肯定都是合法的,连政府都要保护他的合法利益。反倒是掏不出钱的潘妮弗莱克才是违法者,是该被审判的人。
喉头梗塞,没有流出来的眼泪好像混着鼻涕倒灌进了体内,萨莫捏住眉头。
亚瑟愣在原地,笑容止不住扩大了。
“我们完了,是不是”他沮丧地问。
“还没有。”萨莫舔了下嘴唇,低下头,像是下了一个决定。
亚瑟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的预感。
“萨莫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萨莫环抱住手臂,侧过脸。
“萨莫”
“你别管了,亚瑟。我有办法了,我会处理这事的。”
萨莫说得很决断,亚瑟知道说到这个程度,已经没有他说话的份了。
嘴唇蠕动,看着萨莫的侧脸,亚瑟想问她到底要干什么,想担起一个男子汉的重任,想让萨莫别做傻事,但最终他只是什么都没说。
而萨莫则把视线投向了厨房,那出现了一个红头发和黑头发的男人,一个正在纠结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冰箱,一个在注视她。
嘴唇蠕动几下,萨莫将那两个名字咽回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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