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紫镜（二）

    第十四章紫镜（二）

    “如果没有例外，那么袭击和纱小姐的难道是别的妖怪？”

    “有这个可能。”

    雪奈点点头，看向听到这番话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和纱以及一言不发的幸村精市。

    “对了，和纱这两天没有再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吗？”

    “这两日哥哥还有爸爸妈妈都轮流陪着我，家里的镜子也基本上都被摘下来了，所以……”

    话音未落，紫发少女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环顾四周，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对了，来到这家店以后，那种一直被监视着的感觉也忽然消失了。”

    是因为结界吧。雪奈心里明白，既然是妖怪作乱，那么有封印结界的五町目便是幸村和纱最好的藏身地点。但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就算她在这里度过自己的二十岁生日，也不能确保之后就能平安无事。妖怪的执念是非常可怕的。

    “这样吧，我陪你们回一趟神奈川。因为目前那家伙唯一动手的地方就是你们的家中，我需要去查看一下。这个事件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和纱也不是唯一的受害者，无论那家伙是单独行动还是背后有一个组织，都必须尽快阻止它。”

    幸村兄妹同意了雪奈的要求，众人便起身结账离开了波罗咖啡厅。

    令雪奈惊讶的是，鵺野鸣介居然是开车载幸村兄妹来的。

    “……你的车吗？”

    “是啊……等等你这是什么眼神！”

    也不怪雪奈拿一种“你是不是穷过头终于去骗钱了”的眼神看对方。这位外号“神眉”的鵺野鸣介老师，虽然是一位强大的灵能力者。却因为过于热心肠，爱管闲事，加上受伤颇多，一直没多少存款。简单来说，就是他根本没钱买车才对！

    不过转念一想，他老婆雪姬开了一家冰淇淋加工厂，专卖雪糕冰棍，生意还越做越大。调职回本州以后，他似乎也经常和爱妻分居两地，有辆车也不奇怪就是了。

    上车后，幸村兄妹坐在后面，和纱连日紧绷的精神因为桑原雪奈的到来放松了不少，没过多久便靠在自己哥哥肩膀上打起了盹。雪奈则坐在副手座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鵺野聊了会儿天，内容无外乎都是些最近谁怎么样之类的。从后视镜中看到疲惫的紫发少女靠着兄长睡着了之后，二人生怕惊醒女孩好不容易的睡眠，也都沉默了下来。

    幸村精市感到靠在肩膀上的妹妹呼吸渐渐平稳，他看向坐在前方的桑原雪奈，在心中轻轻地叹了口气。

    桑原雪奈和他的第一次相遇，是充满戏剧性的。

    那是幸村刚升入初二的时候，四月份的最后一天，因为网球部集训晚归的他，无意中目睹了一群凶神恶煞的不良正围着一个穿着立海大校服的女孩子语出不逊。与他同行的真田和切原见同校学生似乎遇到了麻烦，正想上前帮忙。却只见娇小的少女伸出自己的纤纤玉手，接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一个完美的上勾拳，揍飞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不良。

    接下来的场景让他们三个人惊呆了——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同龄的女孩子，居然单枪匹马打败了四五个看起来明显是高中生的不良少年。

    当最后一个男生也哭爹喊娘地逃离现场了以后，三人里还是一年级生的切原一看到女孩子的真容，惊讶地叫了起来：

    “你不是桑原同学吗？！”

    幸村精市看到了一个褐色头发，扎着马尾的女孩子。她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皮肤白皙，五官端正，长得十分可爱，令他想起了自己妹妹最喜欢的陶瓷娃娃。

    “切……切原君？！”

    女孩子也看到了他们三个人。她和幸村对视了三秒，原本白皙的脸蛋忽然变得通红起来，然后闷头一声不吭地跑开了。

    事后幸村和真田从切原那里得知，这个一人力挫众不良的少女，是他们班上的桑原雪奈，而且还是他切原赤也的同桌。桑原雪奈其人，虽然长得十分甜美可爱，却不爱说话，总是独来独往。加之她比班上的其他同学都大一岁，所以更显的有些被孤立起来。

    幸村精市第二次看到她，是在学校屋顶的庭院前。当时她正蹲在地上，静静地凝视着庭院里的花草。听到脚步声，扭过头来和幸村对视着，少女站了起来轻轻鞠了一躬，便准备离开。

    鬼使神差地，幸村精市开口说道：“你是一年D组的桑原同学吧。”

    打那之后，两个人时不时会在屋顶的庭院见面，加上切原也经常拉她去网球部。桑原雪奈便和网球部的大伙渐渐熟悉了起来。

    最初，提出交往的，其实是幸村自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女孩。可能是因为那个初遇过于令人印象深刻，也可能是因为雪奈有种不同于其他女孩子的气质。但无论理由如何，喜欢她的这份情感也是千真万确的。

    初三，在那场惊心动魄的全国大赛结束后，幸村精市都还天真的以为自己能继续和桑原雪奈一同在网球这条梦想之路上前进。因为她答应过，会看着他们网球部获得成功，哪怕失败了，她也会陪着这群少年一起再度踏上征程。

    然而，在那个三连冠失败之后的九月。桑原雪奈失踪了。

    一周后，当幸村精市再一次看到自己的女友时，他吃了一惊。美丽的少女破了相，胳膊上也打着石膏。更令他感到害怕的是，那双美丽的眼睛失去了它曾经所拥有的勃勃生机，反而增添了几丝绝望与疯狂。那一刻，少年明白，自己面前这个少女的身上，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对不起，精市……我们……我们分手吧。”

    她是红着眼眶，对少年说出这句话的，声音里甚至带着哭腔。

    但桑原雪奈没有说明理由，也没有给他解释。说完这句话后，少女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当暑假结束，回到学校，幸村精市才知道，雪奈转学了。

    “……我听班主任说，雪奈的父亲好像发生了意外，腿部落下了残疾，一家人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了。”

    在网球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切原赤也也有些低落。他们都不明白，就算出现了意外，为何雪奈却连解释都没有，无声无息地就消失在了众人的生活中。难道，他们的友谊，就这么不值得重视吗？

    虽然怀着这样的疑问，少女也依旧消失在了这群网球少年的生活中。直至今日，他带着妹妹来求助于那位据说十分强大的灵界侦探，才再一次看到成长了不少的她。

    这七年来……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很想抓住那个人问个清楚，但肩膀上传来的重量让幸村将这个疑问压在了内心深处。曾经被称为神之子的男人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

    当众人终于驱车到达目的地，已经接近下午六点了。天色渐暗，幸村家却不见灯光，应该是因为父母都还在医院里吧。

    四人进入幸村宅，雪奈发现，果然如兄妹所说的一般。事件发生后，幸村家的男主人便把家中所有的镜子都摘了下来。

    “现在屋子里还有镜子吗？”

    步入客厅，年轻的女侦探环顾四周，不忘把自己在意的事问个清楚。

    “啊，二楼盥洗室的镜子还在。因为是连着柜子的，没办法打碎，父亲便用塑料布和胶带把它封住了。”

    幸村精市回忆了一下，回答了这个问题。

    “不介意我去和纱卧室看一下吧？”

    “当然不介意，卧室就在楼上。”

    在幸村的带领下，四个人再次回到了发生事件的那间卧室。将和纱护在身后，雪奈随着紫发的男人进入了少女的卧房。

    一进门，雪奈便皱了皱眉。这是一间充斥着少女气息的卧室，装饰和家具都明显能看出主人的喜好。梳妆台的镜子已经被打碎，镜片也被收拾干净。就如鵺野鸣介所说的一样，虽然很微弱，但雪奈也在这间卧室里感觉到了“畏”残留下来的痕迹。

    这确实是妖怪犯下的事件无疑，但问题在于，究竟是什么妖怪。

    稍微思索了一下，雪奈和其他三人回到客厅，开口说道：“你们先在客厅坐着休息一下，我去打个电话。”

    说罢，少女走出幸村家的大门，在门口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同时，东京浮世绘町，奴良组本家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你好，这里是奴良家。”

    “啊，若菜阿姨好。我是桑原雪奈，请问陆生在吗？”

    “诶呀是雪奈酱啊，在的在的，他刚回家。”

    说罢，奴良若菜便扯开嗓子叫起了自己儿子的名字。

    “陆生——有人找你哦。”

    “妈妈？是谁打的电话啊。”

    说话的少年身穿校服，戴着一副圆框眼镜，看起来十分好脾气。他正是奴良组的三代目头领，滑头鬼奴良滑瓢的孙子，奴良陆生。

    “是雪奈酱哦。”

    话音一落，原本坐在陆生旁边，正在喝茶的长发男人噗的一声把自己喝进去的茶给喷了出来。

    另一边，一位身穿白色和服的长发少女惊慌失措地说道：“小黑？！你没事吧！……等等，谁的电话？？”

    刹时，室内听到若菜夫人这句话的妖怪们瞬间警觉了起来。陆生则是有些好奇，为何灵界侦探会突然打电话给身为妖怪的自己。他起身来到走廊的电话机前，从母亲手中接过了话筒。

    “喂你好，我是奴良陆生。……我说……你们呐……”

    刚才还待在房间里的黑田坊，雪女冰丽，毛倡妓，首无，甚至纳豆小僧都一起跟着跑了出来。就在他接电话的此刻，几个人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紧张兮兮地扒在旁边，企图听清楚电话里的人究竟要找他们的宝贝少主干嘛。连带着一些路过的妖怪，也都开始好奇地围观起来。

    桑原雪奈听到电话那头的兵荒马乱，知道奴良组那群妖怪估计又开始过保护自家少主了，不禁笑了出来。

    “你家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听见电话那头女孩的笑声，陆生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让你见笑了……桑原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生，你知道云外镜吗？”

    “云外镜？”奴良陆生愣了一下，他当然知道云外镜。十三岁那年，同班的家长加奈被云外镜缠上，命悬一刻的时候还是他救了对方。顺便还把那个在奴良组地盘上捣乱的镜子踹了个粉碎，打那之后他就没再见过这种妖怪了。

    “我知道啊，以前有遇到过。桑原姐是碰到这种妖怪了吗？”

    “如果云外镜会袭击二十岁以上的人类的话，那我大概遇到的就是它吧。”

    奴良陆生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后变得严肃了起来，因为他知道，云外镜会袭击的目标和桑原雪奈说的不同。

    “怎么回事？”

    “知道紫镜吗？不是说云外镜，而是最近网络上流传的那个所谓红颜薄命的大小姐的都市传说。”

    “啊，有听学校里的人说过。……不过我到刚才都还以为，这是以云外镜为蓝本编造出的传说。”

    “我一开始也觉得是这样……直到我看到委托人的卧室。那女孩今年十九岁，几天前在卧室里被妖怪意图拖入镜子里。陆生，这不是云外镜干的。”

    语毕，没等奴良陆生回复，雪奈又说了一句话。

    隔着听筒，陆生觉得这位侦探的声音有些冰冷。也让他原本轻松的心情，变得沉重了起来。

    “这女孩已经不是第一个被袭击的人类了。陆生，有妖怪正借着这些网络都市传说杀人。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这个所谓的紫镜，似乎成为了妖怪。”

    流传的怪谈……新生的妖怪……这些词汇，在奴良陆生的脑海中串联，渐渐浮现出了一个原本应该消失了的组织的名称。

    “你们奴良组是东日本最大的妖怪派系，如果连你们都没听到什么风声的话……”

    “我知道哦。”

    陆生打断了少女的推测，握着话筒的手渐渐用力，这个年少的百鬼之主严肃了起来：“我知道有一群家伙干过这样的事。”

    说罢，他看向站在一边的黑田坊，向电话那头的少女侦探，讲出了那个名字。

    “他们的派系名为百物语组，但这群妖怪在一年多以前就应该已经消声匿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