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公去清风观,去的快,回来的也快,眉眼间透露出大势已定的轻松愉悦,听说是清风观的道长给占了极好一卦,不管是赵菁菁的将来,还是国公府,都让赵国公十分高兴。
对赵菁菁来说,府里没了越佩茹,已然是清净、令人舒心的事情了。
只是那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主儿,才搬去清安寺不到两日,就又出了事了。
清安寺夜里走水,原本就是木头结构,一起火,顿时烧作了一片,若不是有人及时发现救火,只怕是整个寺庙连人都逃不过此劫。
“还真叫小姐料准了,火是从表小姐那屋子起的,还好南子一直留意着,及时灭了火。”香琴一得了消息便来回报,“救火时伤了几个,只有一个死在了表小姐屋里——是锦屏。”
盈翠听得瞠目,怎么都料不到会有如此狠心:“那可是跟着她一块从甘州来的丫鬟!”
香琴垂眸,声音略有干涩:“原是也能救出来的,但火势太大,不知是呛晕还是怎么了,如何都叫不应……”
赵菁菁微垂眼睑,面上覆着一层凉凉的寒霜,她那人向来如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自己的命是命,何曾管过别人的:“这事可通报到母亲那了?”
“南子和夫人的人一块回来的,夫人那也知晓了。”香琴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夫人说,表小姐不曾逃出清安寺。”
赵菁菁轻轻颔首,清楚了严氏用意,越佩茹‘死’在了清安寺,她求她所得,而赵国公府也能彻底落了清净。
“香琴,你随南子回去,将锦屏的身后事办得体面些,就以表小姐的身份下葬,需的什么只管从我账面走,甘州那锦屏还有亲人的,托人送点银票过去打点。”
两名丫鬟闻言红了红眼眶,同是在府里给人当下人的,她们与锦屏相熟,自然也有几分兔死狐悲的意思,只是小姐待她们是真心实意的好,又让她们着实感动,甘愿赴汤蹈火。
越佩茹的‘死讯’在郾城里都没激荡起一丁点水花,街头巷尾传言的仍是赵家退了齐家的亲,齐家那儿子在寒山寺做的风流韵事;永昌伯纳了十三房姨娘,前面七八个都生的女儿,这会儿私底下正着人求什么生子秘方云云,哪一桩都比的越佩茹要劲爆许多。
对此事唯一关心惦念的,仅有越佩茹本人,她连夜奔逃和齐景浩双宿双飞,暂居在这溪山别院里,风景虽好,但地处偏远,远在郾城之外,总归令在赵国公住惯了的越佩茹有些不适应。
却不得不适应。
这里是齐景浩的私产,以她如今处境也只能暂居在此处了。
此时的越佩茹靠着齐景浩的肩膀相依着,听着齐景浩的人带回来的消息,不多时眼里漫开水雾。
齐景浩挥退了下人,搂住了摇晃欲昏过去的越佩茹:“茹儿!”
“她们、竟能歪曲事实,编造我已身死的谎话。”越佩茹洇着些微的哭腔,悲痛控诉道。
齐景浩看着美人梨花带雨,顿时心生不忍,更是对她言辞中所言的愤慨万分:“那些个蛇蝎妇人竟如此害你,茹儿,我都不敢想,若真叫她们得逞让我失去你,我该如何……”
“景浩!”越佩茹愈发依偎紧了他,整个人柔软无骨,仿佛他成了她天地间仅有的依靠,只是低垂的眉眼里不乏算计,“景浩,我虽感恩能得你收留,可我如今便像个世间被排挤的幽灵而活,我……”
齐景浩果然心疼的皱起眉头,连动作越发轻柔,轻轻捋着她的发丝:“不,茹儿莫妄自菲薄,你是我心中瑰宝,任何人无法取代的美好。那日梅花园一见,我便对你倾心,你是我在这世间看过最美好最善良的女子。”
想到了两人初识,堪堪是人比花娇的艳景:“从那时起便想将你妥善珍藏,予你将来,携手共度。相信我茹儿,这只是暂时的,为了我们的将来,你可愿多忍一忍?”
金屋藏娇的前例中,有人熬出头飞上枝头为凤凰,也有人老珠黄被弃之,越佩茹深信自己是前者,也绝不允许自己成为后者:“我这一生孤苦无依,能遇齐公子是三生有幸,有时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便能读懂对方所想,我想这便是天赐的缘分。我更感念齐公子不被俗世所误,待我如初,愿与我长相厮守。但若造成公子负担,那绝不是茹儿本愿,届时,届时茹儿一定会放开公子,祝福……”
“你绝不是负担。”齐景浩话落的当下,眸中掩过一抹不甚起眼的忧思,是为母亲找他的那桩事。然此刻看着如此楚楚动人的越佩茹,他仍然许下了自己未必能兑现得起的承诺。
至少在他看来,此刻他是真心的……
摇摇晃晃颠簸在路上的豪华马车里,赵菁菁同杜若儿一道玩着燕子棋,一枚枚圆玉棋子上画着红白两色的飞燕,以留在棋盘上棋子多者为胜。
不比寻常的围棋那般规矩繁多,只是姑娘家私下消遣的玩乐,正适合赵菁菁同杜若儿这样‘随性洒脱’的女子。
“你看这步棋,像不像应了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杜若儿吃了她好几枚红色燕子棋,扬眉吐气揶揄道。
“感情一事啊,外力施压得越猛,在那处境之下的两人便会抱得越紧密,一旦失去了这个外力作用,又或者当你失去了某种自以为的优势,那这段感情的走向必然是灭亡。”
“你说的好像自己很有阅历似的。”
“不多,也就是跟人退个亲而已,我怎么记得杜夫人前些时日已经和我母亲说起,看家族里有没有合适婚配的儿郎,替你相看了?”
“呸,你怎么不说是你母亲替你向我娘打听,我还小呢!”
马车一个颠簸,赵菁菁一个没坐稳,险些扑倒了杜若儿,手不自觉碰到了某处柔软,轻轻‘啧’了一声:“小小年纪发育得如此之好,叫人好生羡慕啊!”
杜若儿被逗得面红耳赤,拿着软枕捶她:“臭不要脸的!”
两人笑闹的功夫马车行驶到了风波镇。杜家在镇上有茶庄,茶铺连着郊外庄子和山上茶田。
偌大的家产,杜若儿是杜家嫡女,掌上明珠,这次和赵菁菁约着一块来,杜家主母也存了让她跟赵菁菁学点本事的意思,毕竟赵家那一位,在打理这些上强过许多世家小姐。
杜若儿对此颇嗤之以鼻,在她看来,赵菁菁完全就是个不着调的,越氏留下的那些田庄地契定是有专人打理的,要不然她能跟着自己一路来茶庄,吃她的住她的,还搜刮了她一铺子上等的好茶!
所谓正事儿一点没干,连影子都没。
是以,杜宗郴来时,杜若儿当即就跟她哥哥控诉赵菁菁一路来奴役自己坑自己的事儿,祈求寻得一丝丝同感和安慰。
“若儿别闹,你们一路来舟车劳顿,先在庄子休息上一日。”
赵菁菁挑了挑眉,仿佛在冲着杜若儿说瞧见没,这才是待客之道,气得杜若儿磨了磨牙,她哥哥什么都好,就是烂好心这点特别不好。
“宗郴哥哥也在这,真是巧了。”
“对啊,哥你不是要去翰林院……”
“临时义诊,不过也是计划之内,没想到正好和你们碰上了。”杜宗郴笑了笑,“就在镇外的村子,去时也能同你们一道,可照料一二,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同我说就是。”
“宗郴哥哥真好。”赵菁菁分外乖巧。
杜若儿觉出一丝丝不对味来,却不知是哪儿有问题,只凭着直觉否道:“那是我哥哥,他是顺带照顾你。”
“杜若儿。”
“做什么?”
赵菁菁偏生一本正经,诚恳评价:“你以后一定是很难相处的小姨子。”
“赵、菁、菁!”
杜宗郴看着两人幼稚斗气,对这一幕已经习以为常,嘴角微牵:“风波镇这边最出名便是野味,镇上有家馆子料理一绝,可要去品尝品尝?”
“去!”“去!”
两人异口同声,一会儿挽着胳膊跟着杜宗郴出门了。
馆子就在茶铺不远,走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赵菁菁看着老板热络同杜宗郴招呼安排,她们两人亦是被奉为上宾,而她也瞧看出来,老板如此不单单因为杜家是当地大户,仿佛是对杜宗郴感激甚深。
“年前老板的儿子生了场急病,我正好在,机缘巧合治好了。”杜宗郴低声同赵菁菁解释说道。
“那可不是机缘巧合,杜公子是妙手仁心的神医咧,我们家小宝的命多亏了杜神医!”老板说着就眼噙泪花,“杜公子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你们是恩人的……”
他的目光停在眼生的赵菁菁身上,瞧着不一般的样子,小心谨慎地揣测身份:“这位该不是恩人……”
“我也是杜公子的妹妹。”赵菁菁笑道,“老板,我们赶了一路,肚子都饿了,帮我们多上些肉。”
“没问题没问题,这就来。”
“出息。”杜若儿抓着机会糗她。
“刚进门闻着味擦口水的不知哪个。”
拌嘴之间,便把身边男子异常的沉默给忽略了过去。
而此时距此处不到十几米远的客栈,霍长渊一身飒爽劲装,背着长箭袋子出现在二楼。在进门后不久,屋子里传出女子隐隐绰绰的哭泣声。
房间里的霍长渊瞥了她一眼,便是一脸备受欺瞒的郁卒,再看手下:“这就是你们找到的丁香?急巴巴的送过来,长成这样就不能让人家好好从良吗?!”
正悲泣着命运的丁香猛然抬头,眼神里满是错愕屈辱,随即哭得更大声了:“公子饶命啊!”
霍长渊一阵头疼,“得得得,这人暂时收押着,别让外人看见。”他带人来风波镇狩猎游玩,处的都是平日里那些花天酒地的主儿,看到这货岂不是叫人质疑自己的品味。
“公子既然与奴家无冤无仇,就放过奴家,放奴家回去罢……”丁香哀戚恳求,她这才回家几天啊,一天夜里就被人一闷棍打晕给绑到了这儿。
霍长渊,脚步蹲在了房门口,仿佛才想透另一桩来,“你刚刚想跟谁求助来着。”
“刚才趁着小人不备,这婆娘想给外头递消息,只听了个赵。”手下回道。
“赵?”霍长渊回身睥睨,眼底渐渐兴起诡谲光芒,只听一声咬牙切齿的,“赵菁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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