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阁紧挨着太皇太后的春禧殿,官家小姐们三三两两结伴而来,须臾就占了大半座儿,只见主位上还空着,大家伙交耳窃窃私语,对太皇太后请她们过来的意图私下好奇不已。
“听祖母说太皇太后自宫里最小的广元公主出嫁之后,便时常觉得冷清落寞,故常招我祖母入宫陪伴说话。”开口说话的是李太傅家的李澜儿,李家跟太皇太后母家沾亲带故,说是常召实则一年也就三四回,不过是爱显摆总拿出来说罢了。
这不就有人看不惯了,‘嗤’了一声笑吟吟道:“李老夫人年事已高,听说大前年还伤了腿,要时常宫里来去如风的走动,怕是不实际。”
“你懂什么。”李澜儿听着周围一片低低哄笑,红了红脸,拧着帕子轻哼了声,不再搭话了。
倒是有几个围着那个明显像是知道内情的姑娘悄悄询问,那姑娘整个人都透着股精明劲儿,便同身边几个仔细分析起来。太皇太后在后宫之中已甚少管事,今个突然把她们聚在一块,且都是到了适合婚配年纪的姑娘,还能为的什么……
只是她说完,旁边没几个信的。当今皇上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太子妃母家权势,也未有选秀之类的消息传言,更遑论小玄孙最大的都未及弱冠,怎么都靠不着相看的意思。
“真热闹呀。”元莞清不曾和这么多的同龄人相处一道过,进门的脸蛋上染上一层因兴奋而起的浅浅红晕。
因着在荷花池那边的耽搁,赵菁菁和元莞清成了最后到的,仅剩下的几个空座是被拣剩下的。
挨着门边,算不上什么好位置,两丫头却坐得格外高兴。
六扇槅门大开,南北通风,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荷花清香。品美食,赏美景,还没什么人注意,倒比在宴席上还惬意。
太皇太后姗姗来迟,蜿蜒宫道上被老嬷嬷搀扶着走来,十分的缓慢。
她身上着深色红领常服,头发全部花白,却显得额外精神,头上只戴了一个深棕锦绣镶绿猫眼石的抹额,雍容华贵,微微侧着耳似乎是同身边嬷嬷说着话。
惹得琅阁里瞧见的一应起来相迎。
而那位老祖宗的脸上全是笑意:“他当真是那样说的?”
“小全子最机灵,耳朵也灵,不可能听岔的。说是没给您捎带什么礼儿,结果跑去荷花池霍霍您那一池子荷花扒莲蓬去了。”嬷嬷回道。
老祖宗闻言笑眯眯的,就差把偏心眼三个字写脸上了:“不就是点莲蓬,宫外的能摘,宫里的自然也能摘,萍萍莫小气了。”她说完,又对那个和霍长渊对上的姑娘兴趣十足,“哀家还真没见过能让那猴孙儿吃瘪的时候,那猴孙儿什么性子你也清楚,只做自己想的,哪管旁人说的,待会儿你给我指点指点是哪家姑娘,哀家想看看。”
说话的功夫就到了琅阁,一眼扫去都是年轻貌美的大家闺秀,端庄温柔,小家碧玉,各有千秋,让原本就抱着目的来的太皇太后瞧着委实心情是好。
在一众姑娘家里头,两个姑娘引起了老祖宗的注意,一个嘴里含着什么两腮帮子鼓鼓的,十分有福气,而旁边那个一脸歉疚看着她,看着是想倒茶结果给了杯葡萄酒,眼看着那姑娘小脸儿渐渐绯红。
这一幕瞧着都十分逗趣。
“老祖宗,就是那位。”嬷嬷凑在她耳边轻声道,声音里也携杂着几分笑意。
赵菁菁也没想着,太皇太后出现这么突兀,正好是元莞清给她尝葡萄奶酥的时候,刚好就鼓了俩腮帮子,还来不及咽下就对上太皇太后注视的目光。别说她慌,就是元莞清也慌地递错了果酒,害她一口闷下酒意直冲头。
“哀家这冷清,想着你们来,就召你们过来一块热闹热闹,小姑娘家的生气满满,果真别样风趣。好了,莫拘谨着,都落座罢。”
太皇太后这话说的,便是像李澜儿说的一般,纯粹是找人唠嗑乐子的。独独后面那姑娘始终觉得自己的直觉对,暗暗卯着劲儿在太皇太后面前献好。
有了她带头,姑娘家之间的争强好胜自然免不了一派跟风的。
还有人起了诗词接文,秀琴秀棋艺的。
好在这些事只在自愿,赵菁菁和元莞清两个坐得偏远,加上刻意减少存在感,边吃边看格外自在。
而在琅阁外,一双人影鬼鬼祟祟,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找了个能把声音听得清楚,又能瞧见门口那方向的位置,贴了上去。
“世子,世子爷,您不刚还说要回去,怎么来这儿了,这……这么做不大好罢?”一名年纪尚小的太监瞧了瞧前面,又瞅了瞅偷听姿势驾轻就熟的江林王世子,刚还怕他搅了太皇太后的局,怎么这会儿看着正主突然来了兴致了?
“嘘!”霍长渊捂了他的嘴,仔细留神赵菁菁那边。
嘴上还在嫌弃小爷,转头就参加小爷的相亲宴,呵,女人。
那样想着,霍长渊嘴角先咧开一抹憨笑弧度,随即又变回正经。
“琴棋书画就没能拿得出手的一样?光坐着吃吃吃,还凶得要死……搁谁能要啊。”霍长渊哼声。
旁边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心说世子爷您说这话的时候别笑得那么磕碜,特别可怕!
好像是有所感应般,赵菁菁抬起头忽然望向西北角那扇槅门,又看那空空如也的,扭头对旁边的元莞清道:“我好像有点醉了。”
元莞清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脸上歉疚更:“要不我先扶你回去休息休息。”
“赵姑娘可是身体不适,不若去哀家的寝宫那小憩片刻。”太皇太后突然发话,准确点了赵菁菁的名。
当下惹得所有人的目光悉数聚焦在赵菁菁身上,如芒在背。
“谢太皇太后厚爱,我只是有些体热,无碍。”赵菁菁也不敢说不胜酒力,御前失仪,仅凭着克制得体回道。
太皇太后轻轻颔首:“如此哀家就小留你们一会儿,陪我一道赏一赏新得的一幅画作。”
说罢,便命宫人取来一副,挂在了正中的画架上。
隔着老远,霍长渊看见画作真容,兀的捂住了自己脸,神情从愕然到变化万千。
“敢问这画可是哪位名家之作?山水非山水,云雾非云雾,一切游走皆在意境。”李澜儿端看了画作好一会儿,才出口作了第一人,“我爹常道,山水之景在于境,胸怀之境,便如这幅画所体现一般。”
“那你觉得如何?”太皇太后仿佛认同般轻点了下头,又问。
“自然是好。”能落得太皇太后手里的,哪可能是有次品之说,就不知是哪位名家画的,这画的简直就看不出其所思了。
太皇太后又随即点了两名,说辞大约和李澜儿相似,想法亦是相差不离。
“这幅画对哀家来说确实是好画,不过不是什么名家之作。”太皇太后听着往后夸得越是不着调,才道,只是还没说完,就瞥到了一脸神色古怪的赵菁菁:“赵姑娘对此画有何看法?”
再度被点了名,赵菁菁压着席卷上来的醉意,瞧着那副画斟酌道:“太皇太后,可否告知臣女,此画从何得之。”
“家中小辈寻来的,说画的是蜀南的风景,送入宫让哀家瞧着添个有趣。”
“买的可贵?”
“这倒不知,应当是不便宜……”
赵菁菁想了下:“臣女斗胆,倒是有些许感想,但不大中听,怕伤了您家中小辈的心。”
太皇太后笑了笑,对上赵菁菁却也瞧出了小姑娘有些醉了,想来一杯葡萄酒的酒力,却看破不说破,很是喜欢这小姑娘身上的劲儿,又像是刻意等着她‘出糗’似的,“但说无妨,哀家绝不怪罪。”
“那臣女就直说了。”赵菁菁往实诚了说,“那怕是几岁小儿所画,个性虽有,实力不足,您那小辈怕是被人给骗了,这样的画一二两银都值不上。”
“噗嗤”笑的是太皇太后,在所有人觉得赵菁菁疯了敢如此造作之时,太皇太后却十分高兴。
其实赵菁菁也非空口评说,胡乱冒险,也是听了太皇太后说不是什么名家名作,才有了一二猜测,再说这画也不是太皇太后找来的,而是小辈所赠,那就又隔着一层了。
眼下看,她是猜对了,就是不知是哪位小皇子亦或是小公主送的画儿。
兴许是出宫游玩时随手买的,没体会过民间事,对价格摸不清楚,只图了喜欢多贵都敢下手,被蒙骗了也很正常。
她的头越来越晕了,想睡。
砰——
槅门那突然传来一声响动,一声慌张的‘喵’叫声传来,众人才收回视线。
只有外头小太监匆匆去追怒发冲冠的世子爷,一边抹汗,一边替这位赵家小姐默默祈福。
不到一炷香的时辰,连续让世子爷炸了三回,姑娘好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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