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恩站在片场等了一个小时, 才反应过来自家好友根本就没有回来的意思, 就好像夏殊一来,他就成了最多余那个,活该被扔在片场不管。
焦恩无声骂了穆易棱三千遍,然而穆易棱并不知道,他正站在节目组给他们安排的酒店大堂帮夏殊办手续。刚交完押金, 穆易棱就看到夏殊直接跑向了大厅里的饮料售货机。
二人一起上电梯的时候,夏殊神秘兮兮从身后拿出一个铁罐饮料,那蓝色的铁罐上写着“六个核桃”四个大字,她塞到穆易棱怀里说道:“来,你捏吧。”
穆易棱拿着那个小铁罐, 再看夏殊一副找回了场子的得意模样,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他差点忘了, 夏殊名字里有殊字, 但从来不肯输, 是容不得他占上风的。
“你怎么总觉得我在逗你呢?”穆易棱不惹她了。等到了屋子里,夏殊惊讶发现被他收拾得一尘不染的桌子上还真放了个装满了核桃的袋子。
真有核桃?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穆易棱把两个核桃放在手心里,五指用力一抓,手上的青筋凸显。那两个核桃相互一卡, 只听到清脆的碎裂声。穆易棱张开手掌, 把里面的仁挑出来递给夏殊:“补补脑,然后跟我说说你为什么觉得有点不对?”
“我才不需要补脑!”夏殊瞪了他一眼,但还是从他手里抢过核桃仁塞到嘴里, 腮帮子一鼓一鼓更像小松鼠了。
她站起身背着手从地上走来走去:“你别看长庚社是说相声的,实际上我们也是正儿八经文娱类公司,平时有人专门负责宣传。如果有人有什么负面的八卦,或者竞争对手在网上买了什么有损公司利益的热搜,负责宣传的人会负责把消息压下去。”
“宣传经理我认得,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有一次我们大家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他喝多了,但我没有,他说他和哪些个狗仔都认得,关系很好,其中就有今天爆料这个。”
“出事以后,他给我打电话过来,大骂一顿那个狗仔给我道歉,说自己完全不知道。这怎么可能呢?那人既然和他关系好,拿到有关杜三思的消息一定会告诉他的。”
穆易棱觉得夏殊认真的时候,真像天桥底下贴手机膜的。他忙又捏了两个核桃帮她把脑力续上。
“那你的意思是你自己家里出问题了?”穆易棱问道。
听他这样直白,夏殊一下子泄气:“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想不出谁这么做的道理。”
“这有什么难想的,你就只需要按照常理,推测这件事情发生的结果就好了。”
“能有什么结果?如果真是我自己家里的人就应该知道我从来也不在意这个。我师兄更不会怎么样,我们说相声的都自己砸自己的卦,有点热门话题观众更高兴。”夏殊说到这,突然发现有个自己没想到的盲点,她看着穆易棱,穆易棱也看着她,二人都知道想到一起去了。
穆易棱靠在沙发上,抱着手臂,也不见生气,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但我就不一样了,我新剧马上就要上了,出了这事,公司、投资方、出品方都会轮着给我压力。依你的性格绝对不肯自爆身份,一心想保护你弟弟,而我知道你自爆身份才是最好的澄清,我们就矛盾了。”
“人为利所驱,何况将进酒还是我半年的心血,赌的是我的演艺生涯。你这家人好算计,他只是放了个视频又放了个照片,什么都不说,就能让我和你产生多大的隔阂。”
夏殊只觉得手脚冰凉,也不嚼嘴里的核桃了,怔怔坐在床上。她想到了杜三思那晚和她说的奇怪的话,但马上又觉得和她一道长大的杜三思绝不是这样的人。一面是自己有理有据的推测,一面是对最亲近的人的信任,她心里长出一团荆棘,不仅缠绕着她让她觉得窒息还令她觉得疼痛。
穆易棱看到天桥上气宇轩昂贴膜的老师傅瞬间变成了一朵蔫了的小花,怂怂地垂着脑袋坐在床边,盯着自己的鞋子发呆。
穆易棱本来运筹帷幄、是眼中闪着精光的黑肚皮狐狸,三下两下抓住了藏着使坏的人,还没等得意,可看到夏殊失落成这个样子,又觉得没什么好得意的。
他不太会安慰人,从他给焦恩写了海燕的笔记上就能看得出来。但安慰人这件事是无师自通的,倘若有了真心在意的人,那人每一丝情绪他都能感同身受。
他蹲在夏殊面前,伸出双手托着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阿殊,没关系的,不认可我并不是你哪个师兄的错。”
“我这周末回帝都做新戏的宣传,要不然你带我回家见一见他们,就不会再有这种事情了。”
夏殊闷闷不乐:“你是人民币?别人见了你就会喜欢你?”
“那倒没有,但是我力气大,可以帮他们捏核桃。”穆易棱一本正经道。
“嘶!你这人,你没完了?你还说?”夏殊恼羞成怒,随手抄起枕头就砸他。
穆易棱故意没躲,哎呦一声捂住自己的眼睛:“疼,拉链打到眼睛了。”
夏殊忙扯开他的手:“你给我看看。”谁知道等她凑近了,穆易棱瞬间把手移开,做贼一样迅速亲了她侧脸一下。
二人气氛正好,就听到门外响起敲门声,焦恩的声音响了起来:“哥,在吗?”
夏殊像正要做什么坏事却被人抓住,心虚得不行,下意识推开穆易棱站起身向外走。
“哎”穆易棱刚尝到点甜头,忙追了上去。
他一把拉住夏殊的胳膊,二人在门口僵持住了。
“刚拉着钩说补偿我,不亲一下就走吗?”
“不是,门外有人!”夏殊从来都以厚脸皮为傲,但此刻面皮薄到吹弹可破,急得直跺脚:“下次一定。”
“不行。”穆易棱不容商量,拉着她的手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
她后背就贴着门,清晰听到门外焦恩自言自语:“那我自己开门了!”然后就是备用房卡贴在门把手上,发出“滴”的一声。
门刚被推开一个小缝,夏殊看到穆易棱直接伸出另一只手,“啪”的一声把门推了回去,他的手臂刚好形成了一道屏障,将她牢牢锁在小角落里。
外面有人?就算外面有天王老子都不行!
门外的焦恩被吓了一跳,胳膊差点没被夹到,他看着被狠狠摔上的门久久没回过神,拿着房卡的手直颤抖,站在门口悲愤的想要辞职。
有人权吗!你回答我一声就不行吗!魂都吓掉了!穆易棱你不是人!你是真的狗!
焦恩在门口沉默了五分钟,门终于被打开,夏殊探出头见他蹲在走廊里,尴尬对他笑了笑,然后同手同脚回自己房间了。
焦恩走到屋子里,看到穆易棱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罐“六个核桃”,拉开拉环后把拉环精准投到了垃圾桶里。焦恩还没等对他发难,就听到穆易棱冷冽的声音:“焦恩,帮我查一下杜三思的捧哏。”
“哥你要干什么?”焦恩听他这个声音,就知道他压着火呢。
“不干什么,防着点。”这人明明在十分钟前还在他的小姑娘面前委曲求全着说,不认可我不是你哪个师兄的错,变脸变得比翻书都快。完全有种白莲女配说着“不是姐姐的错,都是我不好”的即视感。
他不知道的是,刷开自己房间门后的夏殊在关闭房门的瞬间,脸上的羞涩迅速收敛,什么难过、纠结还是踌躇全都不见了,她左右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直接打通了长庚社负责宣传部门经理的电话。
“刘哥,今天有人给我讲了个怪事,我有点想不通。”她声音甜美语气和善,但脸上没有一丝笑模样:“您说自家兄弟吵架,有没有容着外人掺和的道理?”
可看不出有半点娇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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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殊在片场又陪了穆易棱一天,提前飞回帝都。幸语回公司复命,夏殊自己一个人拎着箱子回租的房子,刚走到小区门口就发现今天她那栋楼有点不同,楼下停着的车格外多。
见她现身,车里纷纷往下跳举着摄像机的记者,都向她挤过来。
“夏小姐接受个采访吧!”
“请问你和杜三思是什么关系?”
夏殊已经太久没见过这个阵势了,上次她被这样包围还是在一年前,她因为□□退团,那时候无数记者都变着花样问她,是否真存在团内欺凌。
那时候她从不屑解释,但这次她想到连累了穆易棱,随便揪了个话筒:“欢迎大家关注穆易棱新剧《大唐无双:将近酒》!”
本来以为她主动接受采访的记者们兴奋的笑容僵在脸上。
“在拍新剧《天黑睁眼》也可以关注一下!”
你清醒一点!你自己都要糊了!这是给别人宣传新戏的时候吗?而且你不是应该蒙着脸说无可奉告,或者严肃地说不要诽谤吗?为什么一副开心快乐的样子?
就在记者们纷纷大脑当机的时候,夏殊脚底抹油已经溜到楼道了。
她此时还没意识到,这一条捕风捉影的微博会带给她生活多大的变化。她还没收拾好带回来的行李,就收到了一个电话。
她的屏幕上显示着“经纪人”,但夏殊知道这电话不是幸语打来的,而是从前那个没什么缘分的表面经济人冬梅。
她有点奇怪,不知道这人给她打电话干什么,但还是热情道:“李姐你好。”
“……夏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姓刘。明早八点会有公司的车来接您开会。”
夏殊真想说不用了,但身为盛娱艺人总要听从公司安排。也不知道是因为她最近情况特殊还是因为身价上涨,总算有了公司派车来接的待遇,回想两个月前,她还要自己乘电梯找会议室。
公司的人引她到了会议室,夏殊推开门才发现这次会议室里没有别人,只有刘冬梅坐在主位,翘着二郎腿,一身职业装,戴着黑框眼镜,有点盛气凌人的意思。
夏殊坐在她对面,感觉她像自己还在念书时候的冷酷无情班主任。
刘冬梅对她报以微笑,伸出了右手:“夏小姐总是叫错我的名字,重新介绍一下,我姓刘。以前虽然做过你的经纪人,但对你没什么了解,从此以后希望能增加了解,共同努力。”
夏殊跟她握了手,但有点迷惑,并不明白为什么要和她增加了解、共同努力。
“我要重新负责你的一切事物。”
夏殊的表情冷了下来:“这不是我的经纪人应该负责的吗?”
“夏小姐,幸语从前只是一个管宣传文案的公司小职员,她没有经验,也没有能力,才导致现在这个结果。你面临公关危机,公司利益受损,公司不开除她、让她恢复原职已经很好了,怎么可能再让她负责后续工作。”
“年轻人真的需要多磨练一下,”刘冬梅的话意有所指:“你靠综艺节目火爆,公司已经说了多次决定多给你砸钱继续走综艺这条路,结果她给我交了一个月的策划案,全都是女团,简直幼稚的可笑。”
刘冬梅拍了拍面前一摞厚厚的策划案,直接抓起扔到了脚下的垃圾桶里。
她知道,女团这件事肯定不是幸语自己提出来的,多半是夏殊自己的想法。她这么说就是想要敲山震虎,让她死了这份心。
“话说回来你真是幸运。在这种情况下公司依然愿意找资源给你,不过我们还需要先做公关处理。”刘冬梅把面前的纸笔推给她:“照理说你的私生活公司没理由干涉,但既然已经被拍到了,就如实和公司汇报情况吧。”
夏殊的脸色已经差到了极点:“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那最好了。”刘冬梅眼中一亮:“有话题有热度,我们还可以把这件事全推到杜三思身上,拿他做个跳板让他背锅。说到底一个说相声的,还不是任由我们舆论引导吗?”
她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伸手规划一片大好蓝图,再看夏殊,既没有喜悦也没有期待,突然发出一声笑,把刘冬梅的话给打断了。
她把刘冬梅递给她的圆珠笔扔到地上,没头没尾道:“其实我退团的时候,上一个公司也说了条件,说可以给我做公关,但是没成。”
刘冬梅皱眉,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因为我这人一旦不高兴了,就不讲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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