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

    陆平远进入门庭的一刹那, 所有人都把视线投了过去, 不仅是因为他手里捧着决定荣平形象成败的画,还因为这个人外貌极为出色。

    他穿着一件天青色绣翠竹的直裰, 袖口上暗金线锁边, 织出了卷云纹路, 腰束玉带,头戴镂花玉冠, 整个人如同白云朗日, 气概不凡,更兼面如冠玉, 鬓如鸦羽, 当真是一等一俊秀男儿。

    荣平的视线一开始就落在了他手里的卷轴上,她还真想见识见识这副真迹。

    陆平远早在路上, 便听人说了原委, 心里为自己即将见到荣仙女而激动不已。

    “荣姑娘,小可这幅画乃是家传之宝, 敢问您这幅画是何处得来”

    “我从一个书画商人手里重金购得的。”

    这话一出口,人群里便响起嘘声。商贾沽利岂能与家传珍品相比荣大小姐这次多半是上当了。

    陆平远叹息一声:“无良商贩实在可恨至极,竟然连荣姑娘都骗了。”

    他心里还存着一丝顾虑,怕等会儿证明了荣平画是假的, 她下不来台,哪知荣平却毫不介怀,反而一副拭目以待的样子。

    陆平远哗啦一下,把画轴打开, 众人刷的聚拢过来,齐齐围住。这一看,不得了,两幅画大眼瞧去一模一样,构图笔法,铺陈着色,岩石棱角,松树姿态,白云浓淡全都一般无二。

    “荣姑娘这幅,哪怕是仿制品,也是一流仿制品了。”

    荣平闻言,微微蹙起了眉头,怎么就认准了我这幅是假的呢

    “大家都看到了,两幅画乍看一致,但假的真不了,陆公子这一副画笔触干净利落,晕染自然,大好山水仿佛就在眼前,可比荣姑娘这幅合眼多了。”

    苏萱得意的站了过来。

    她话音落地,议论纷纷的众人似乎也明白过来,再看看两幅画,逐渐赞同了她的说法。确实,仔细看,陆平远的那副画从质感到样式都更像古画,于是无不摇头叹息,用同情的眼光看着荣平。

    陆平远安慰荣平两句,就要收起自己的画,荣平却道:“且慢。”

    她把陆平远的画举起来迎着日光仔细看了看,忽然道:“陆公子,你觉不觉得你这幅画跟正常的画裱法不太一样”

    陆平远闻言走过来细观,问:“哪里不一样唉,似乎是有点不同”

    他们两人站的一排,距离又近,苏萱瞧了十分碍眼。“你可不要自己拿了假货不承认,反赖陆公子。”

    荣平却不理会她,而是皱着眉头,仿佛在思索什么,继而抚掌道:“我明白了,这两幅画都是真的。”

    “什么叫都是真的众所周知,角度不同,状态不同,时机不同,哪怕是同一个画家也不可能画出两幅一模一样的山水图来,荣平你连撒谎都不会了吗”

    荣平却道:“苏小姐,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装裱行业熟练的师傅都懂,古画要保存的好,墨料中会放冰片麝香之类,又防虫咬又留色久。但墨料持久恒深的着色也会给人可趁之机,在装裱时,利用宣纸的特性,将画心揭去一层,变成两张,再用旧纸旧绫精裱,这样就能造出两幅一模一样的真画来。”

    “传说中手艺最高妙的大师能“一画九揭”,因为大笔写意画所用的“夹宣”本就是多层加厚的。当然,画家作画用夹宣的本意肯定不是为了让人揭,而是为了方便以后修整,因为他们相信自己的作品会有恒久的生命力。宣纸吸水性好,平整性佳,韧性足够,若是年久老化便可以揭开。这幅画也是如此。”

    荣平示意大家看她手指的部位,“原本的画纸基底上有几层“命纸”,优秀的书法家能“力透纸背”,优秀的画家自然也是如此,他涂画时墨迹渗入下面的宣纸,装裱师便可揭去一层,做出两幅真画”。

    荣平一番解说,大家恍然大悟,虽觉有些离奇,但仔细看还真是那么回事。

    “陆公子的画应该就是被揭去的第一层,荣姑娘的是第二层,因为大泼墨容易渗透,而淡墨和工笔却不行,所以荣姑娘这幅画上便出现了所谓“留白”。”

    长庆王笑着发了话,大家纷纷赞同。

    苏萱一看急了,怎么荣平随便说了一通,大家就信了。“陆公子,这是你独一无二的家传之宝,你倒是说话呀”

    陆平远却看着荣平,眸中惊艳之色挡都挡不住。他家祖上就是有名的裱画师,当年有人拿来这幅画修补翻新,因为上头一层有些受潮索性揭去。因为陆家手艺高明,揭去之后,还保留了原貌,于是重新洗过补全,留以传家。

    传家之宝的本意也不是这幅画有多珍贵,而是祖宗的手艺足以为傲。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子孙都忘了由来,今日被荣平一点,他才想起来。

    “荣姑娘果然见识不凡,颖悟过人。”

    陆平远的赞美真心实意。

    荣平轻轻一笑,抬手致敬:“也多谢陆公子让我开了眼,我原本还以为揭画都是故事,今儿才算见识了。”

    众人一听都哈哈大笑,连长庆王都笑起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个寿宴我还没白做。”

    和乐融融的气氛中,苏萱勉强笑了笑,心里却又恼又恨,荣平这假仙女倒有几分歪才,瞎猫撞着死耗子,还真给她碰上了。

    荣平脊背一层薄汗此刻才消掉,心中不由感叹好险。今日之事,若真出了纰漏,哪怕长庆王宽宏不怪罪,荣家的脸面体面也别要了。

    她此刻才松了口气,看了陆平远这个美男子两眼。早听说他俊秀绝伦,神韵潇洒,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幅身体有些娇弱,紧张之后放松下来,便觉得有些头晕腿软心口发闷。荣平给长庆王打了招呼,便起身告辞,临别时却发现意外一幕。

    苏萱大小姐正痴痴的看着陆平远,脸蛋微红,目光如醉。她的丫鬟正悄悄拉她的袖子,示意她收敛喜欢一个人眼神是挡不住的

    荣平豁然明悟:是了,难怪苏萱要针对我,原来她喜欢陆平远,所以恼我跌了她面子。

    奇怪,那你就抓陆平远就行了,对付我干嘛。荣平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得出结论,大约她脑子被狗吃了。

    苏萱回到府里就气的摔了杯子,她特意寻了陆平远过来试图引起他的注意,没想到他却跟前世一样喜欢上荣平了,不,是比前世更喜欢费尽心机却为她人作了嫁衣,焉能不气

    荣平那个惺惺作态的假仙女儿,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肯定乐开花了吧。

    她一想荣平就恨得咬牙,再一想陆平远又心跳加速,十分不舍。不行,不行,她得抓进行动了,不能给他二人感情升温的机会。

    苏萱想了一想,脑海里冒出一个人来,陆平远的授业恩师崔子千,这个博学大儒学问高深,乃是陆平远最尊敬的人。但他年纪大了,没熬过今天冬天,自己若是去问候照料,不仅可以接近陆平远,还能让他对自己另眼相看

    她说干就干,立即收拾好东西,前去书院。

    荣府里,荣平正在调琴,她刚恢复了精神,就开始看着乐谱练习弹奏。半个下午练下来,雪白的指头都红肿了,她把手放在热水里浸泡不由得叹息了一声。荣夫人跟外人的说辞都是“我们家平儿妙解音律,精通宫商,弹琴的时候鸟儿都会落下来听。”

    她说多了,世人还都信了,大家都认为荣平弹得一手好琴。才女嘛,琴棋书画那都是基本技能。

    这可苦了现在的荣平,以前吹的牛,都得一分不少的补起来。

    实际上她弹的琴,吸引不来鸟儿,只能吸引荣夫人,荣夫人捧着大脸坐在一边,一副“我女儿就是小仙女,特别了不起”的表情,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荣曲过来一看,嗤的发笑。“妹啊,你该去我那书院弹琴,我们崔夫子晚上失眠,总是睡不着觉,你一弹他说不定就能酣然睡到天明。”

    荣平顿时有点尴尬。她想了想,决定去拜个师。荣家才刚红到三代,脚上泥巴都没去干净,若是读书研经,可能还积累到了一点点经验,但谈到古琴这种高雅艺术,那就黔驴技穷,只能转投他师了。

    荣夫人第一个不愿意:“谁都知道你琴技一流,这还去别人门下学习,不是自己打脸吗”

    荣平温声道:“母亲此言差矣,闭门造车没有出路,该虚心求教还是要虚心求教的,学习从来都不是一件丢人的事。况且,自己学好了,总比别人来挑事自己却只能甘拜下风的好。”

    荣曲连连点头:“妹妹此言有理。你有这个心,为兄很高兴,我的老师崔夫子妙解音律,你若能得他指点一二,必然大有裨益。”

    “崔老夫子是管举子业的,只怕未必肯理会我。”

    “那要不林渺”

    荣平脑子里瞬间疼了一下,仿佛被这个名字挌到,她有点疑惑的揉揉太阳穴。“还是崔老夫子吧。”,,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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