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千金

    三小姐陆荣画匆匆来去, 后来也没有亲自参与规划土地, 而是直接交给了几户人家,让里正协商办理。于是里正把大家聚集起来, 简单讲明白, 按块, 按地点,按土地层次来划分。他们自己先做规划, 回头报给里正即可。村中一户叶姓人间跟荣平划到了一个区。

    这户人家的户主叶老二往日里还是个很不错的人, 但财帛容易动人心,天上偌大馅饼掉下来, 心里一直潜藏的恶意便被逗引出来了。他抽着旱烟看着平白得到的土地, 忽然就有了欺生的心思。

    “荣平那样子哪像个会种地的,好土地给她也白浪费了。”

    如今秋收已过, 正等着种冬麦, 要分地就趁这两天。荣平很积极,她怕误了下种, 叶老二也很积极,他怕秋收出岔子。于是当天下午,两人就到了田垄上,叶老二一手地契一手界石, “你看,从这里,到那里这是咱们新得到的。”

    他推测荣平不知农事,现在王氏夫妻不在, 他家里只有弱女幼弟,家长回来也到明年了,到时候尘埃落定,他们只能哑巴吃黄连。于是指着河滩一块地说道:“大侄女你看看,我体谅你势单力孤,山上的沟里的地出路不好,就不分你了,这块河滩的平地,出入方便,土壤又肥,你看一看,这块肥田就归你了。”

    荣平低头看,脚下的土壤极为细腻,还有深灰色的颗粒物杂交其中。叶老二瞧她脸上并无表情,料来她根本不懂,便继续道:“那黑灰色的都是顺着河水冲下来的肥料,这种土地才适合耕种,收田的时候,能比别的地多收一担。”

    荣平用手搓了一把确实如此,土质又细腻,离水又进,灌溉也方便。果然不错,但她看看叶老二的表情,往年察言观色的本领又告诉她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叶老二紧张的盯着荣平“大侄女,你看这地”

    “我看这地不行。”

    叶老二脸色顿时变了。

    荣平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她努力回想一番,忆起父亲和其他庄稼把式的交流,便道“这是灰化土或栗钙土,是近期河流冲击留下来的,表面上看似乎不错,但肥力非常容易流失,今年种一波,明年就垮了,根本算不上好地。”

    她指着一块微微泛出红色的土地。“那就是赤垆吧,疏松,结实,不仅肥层厚,黏土沙土比例适中,这才是被称为历强肥的好地,二叔舍得给我吗”

    叶老二的旱烟已顾不上抽了。他完全没料到荣平会对农桑这么熟悉,眼光这么毒辣,这哪里像个刚回道乡下的小姑娘

    荣平回过身,嘴角搓着点笑:“二叔这是明摆着欺负人呢,你看那山腰处,那是灌溉良好的沃田,五谷皆能生长。再看那里,”她把手一指,对准一块黄色土地:“那块地”

    “那块地是疏松的黄土,”叶老二急了,也赶紧跑过去抓了两把回来:“你看你看,这都是沙土,特别疏松,留不住水分存不住熵,这种地给了你,倒叫别人说我欺负你。”

    荣平微微笑:“是啊,我也怕,我怕这种地留给二叔,倒叫别人觉得我不敬长辈,既然它不好,还是给我吧。”

    叶老二手都在抖了。这块地大眼一看就不好,但是特别适合种粟,若不是经验丰富的老农,根本发现不了这地的价值,只会认成没价的贫土。这荣平怎么看出来的

    “那里的黑土,对山的红黏土”荣平如有神助,手之所指,目之所看,都是货真价实的肥田。

    叶老二心都在滴血,他僵硬着嘴角,脸色像被鞋底抽了似的难看:“大侄女,你在国公府里难道还学过种地嘛”

    “没有,不过二叔还有不认识的土和地尽管问,我可以教教你。”

    荣平眼波流转,明媚中带着嘲讽,那神态,飒然而睥睨。她已经很久没有摆出这副模样了,这是在安国公府多年宅斗历练出来的姿态,敏捷,果断,毫不留手。那深宅大院里,各个斗的跟乌眼鸡一样,对付他这点花花肠子,荣平手到擒来。

    叶老二想多占便宜没占到,反而吃了荣平一顿挤兑,呼吸一滞,又痛又急,回到家里倒头就睡,任凭老婆拍打,死活不吭声。

    直到五日后,地垄翻过,要下种,叶老二重新打起精神,他翻身坐起,趿拉着鞋子往外跑,他老婆一把拉住他:“刚煮了疙瘩汤,你不喝,又往哪里窜”

    叶老二转过身红着眼呲牙一笑:“我要叫荣平那小娘皮尝尝我的厉害,你等着瞧,一个月后,管教她哭着来求我。”

    他老婆一愣,连忙拉着他“你可别乱来,那荣平瞧着柔柔弱弱的,但王氏却是个泼辣女人,你想想当初她怎么骂街的”

    叶老二道“那也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她得罪了三小姐,三小姐说了,她荣平人走都走了,还坏人家的婚事,所以一点都不想给她地。但又不好明着针对她,失了自己的身份。你想想,陆三小姐多好的人咱们不得给人家出出气”

    因为家里缺少劳动力,临近农忙,荣平还雇佣了几个短工。

    “王二,粮种买回来了吗”她起身下榻,走到开着朱红月季花的院落里,露着两只葱白的手,端起一桶水,倒进了食槽里饮牛。

    那斗大的木桶颇有些分量,完全没想到弱质纤纤的女东家有一双“铁臂”,王二愣了一下才回答:“买好了,都放在屋里呢,您要看看吗”

    荣平点点头跟着他来到屋脚,粮种的好坏直接关系着来年的收成,若是有瘪的坏的,不仅白搭劳动力,还赔上一季时间。

    现在轮到种冬麦,一袋袋麦种圆润爆满陈列在屋脚,旁边还留着一只灵巧的狸猫看守,防止麻雀和老鼠来偷吃。她伸手兜着粮种筛了两遍,发现没什么问题,这才放心,于是交代了几句,便去地头看看土翻得怎么样了。

    秋高气爽天气,被耕牛翻过的土地上,土香弥漫,还有麻雀等山鸟时不时飞掠而过,啄食迟飞的蝗虫和蟋蟀。

    荣平雇佣的劳工正吆喝着牛拉着犁车来回腾挪,地上残留的秸秆茬子都被卷入地下。

    待到土地平整完毕,土壤粉碎,便要组织人手下种。荣平骑了毛驴,亲自到地头去监工。农忙时节,农具紧张,荣平只订购到一副篓车,其他的,便只有人工下种。她把篓车分派到了大块的连绵土地上,小块地,人工突击。

    “如今刚下过秋雨,土地松软,水分合适,如今红霞漫天,夜里明星高亮,说明接下来温度阳光正好,要趁这几天把地种完。”

    “不争这几天啊,东家。”

    “争嘞,有道是础润而雨,不争这个时间段,过了秋雨,就错了良时。”

    她允下高价工钱鼓舞士气,一帮青年壮丁或半大小子没料到女东家这么细心,又这般大方,跟那娇娇小小的模样丝毫不搭,意外之余,还有了表现欲,各个用力超前赶。

    她一路小心检查,把有些没有被土掩盖的种子又遮盖起来。这次行动仓促,预备的人手大多是临时雇佣的劳力,瞧着年轻力壮都用了,但耕种是个巧活儿,得有老练的庄稼把式。

    若是坑挖的深了,种子被闷在里头,发不出来,若是挖的浅了,庄稼的根系长不过野草,将来注定孱弱不堪。干活毛躁,不仔细,将来出苗率就要打折扣。

    荣平跟着检查了一路,又好好叮嘱一番,这才松了口气。她刚坐在地头,准备喝口水休息一下,又听身后幽幽一声叹息。

    荣平吓了一跳,一回头,发现一个瘦巴老头不知何时从地头冒了出来,正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挪着步子丢种子。

    “大爷,要我帮忙吗”荣平放下手里水罐。

    大爷抬头瞅了她一眼,脸上的神情有点可笑。“我看你这囡囡是假聪明真犯傻。你对地下那么多功夫,怎么不对粮种下功夫。”

    荣平道:“你怎知我对粮种没下功夫我所有粮种都亲眼看过。”

    大爷鼻子里嗤笑一声。“小孩儿抓毛线乱编。我种了一辈子地,用鼻子闻就知道那麦种不对劲儿。”

    荣平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心里却记下了。趁着中午休息的空挡,她自己把粮种袋子解开来看,重新检视一遍表面看依然发现有什么问题,但她敏锐到意识到这批粮种变了,她感觉不到种子蕴含的生机。她挑了几颗种子一嚼,发现不对,这口袋里的种子,相当一部分是死的,是煮过的。

    这可是大事情,荣平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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