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食人间烟火的琴师4

    “皇姐慎言,皇姐乃金枝玉叶,江琴师不过是一介平民。皇姐以为,这样的人,能够做你的驸马么?”

    皇上坐在上方,漫不经心地道。她心中身份尊卑等级已经根深蒂固,自己并不认为说的有什么问题。

    江砚依旧是一副处变不惊的冰山脸,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说的就是他。但钟情却感觉得清楚,她掌心的手指分明变得冰凉。

    钟情笑得恣意,眸中却盛满怒火。她抬眼睨着皇上说道:“本宫说了,本宫倾慕江砚已久。皇上若还要多言,莫怪本宫罔顾手足情谊。”

    皇上眯着双眼,似乎是在判断钟情所言是真是假。她与钟情争了多年,最为了解钟情的性子。

    钟情一定是为了和她作对才故意用江砚作为筏子,当着众人的面拂她的面子。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也只有钟情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才能想出这种招数。

    依照钟情眼高于顶的性子,她怎会看上一个身份地位如此低下之人。纵然江砚皮囊生的好,也弹的一手好琴。可钟情爱权,醉心于权术,能看得上江砚才奇怪,更不必说为了江砚说出“莫怪本宫罔顾手足情谊”之语。

    皇上面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维持着和钟情表面上的和谐,假笑道:“皇姐莫气,朕方才所言不过玩笑。皇姐倾城绝世,江琴师也是丰神俊朗,你二人实在天造地设的一对。朕自罚一杯向皇姐赔不是。”

    钟情垂眼凉凉一笑,举杯示意,算是接受了皇上的道歉。

    其余所有人松了口气,宴会上没有闹出事端就好。皇上抚掌两下,宴会继续,身披轻纱的舞坊舞女鱼贯而入,在宴席中央跳起舞来。

    然后是宫女为每一桌奉上饭食,饭菜精致却不名贵,皇上手中的银钱并不多,办寿宴已久花费太多,排场又不能削减,只能在饭菜上省点钱。

    钟情看着桌上的饭菜皱起眉头,她这具身体山珍海味吃多了,这样的东西实在是让她无法入口。

    江砚细心地察觉到钟情的异样,一想便想通钟情为何皱眉。他颇有些哭笑不得,刚刚她还训斥皇上,一副威严端肃的模样。现在她又会因为菜色不合胃口而闷闷不乐,实在是孩子气的紧。

    江砚骨节分明的手指执起调羹,舀了一勺鸡汤,又将汤表面上的油花剔掉,然后把碗推到钟情跟前道:“多少用些,不然胃疼。”

    钟情难得愣住,然后冲他明媚一笑:“谢谢你,江砚。”她不再称他为江琴师,直接称呼他的名字。

    江砚从没有觉得自己的名字能在一个人的口中这么动人,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被钟情唤来却是百转千回,说不清道不明的欲说还休。

    江砚没答话。

    钟情则直接低下头用勺子将汤一勺勺地送入口中。哪怕她看不上这菜品,但是江砚难得主动,她自然也该给他面子的,不然她今日特意未让宫女随侍晚宴的心思就白费了。

    一场晚宴下来,众人各怀心思,唯独事件中心的江砚和钟情仿佛置身事外一般。江砚专心地处理菜肴,然后挟给钟情,钟情很给面子地吃了大部分。

    两个人的互动受在场绝大多数人的瞩目,众人心中嘀咕难道长公主真看上这琴师了不成?不可能吧,毕竟长公主若不爱权,现在也不会不把权力交给皇上。能来参加宴会的都是和皇上有交情的,所思所想自然也会从皇上的角度出发。

    晚宴结束,江砚和钟情二人并肩往钟情宫中去,身后远远地缀着些宫人们。钟情早早便吩咐他们只能在远处跟随不得打扰,因此现在她能够和江砚独处。

    江砚并没有问什么,诸如晚宴上她所说可是真的之类的矫情言论。他不开口,钟情也没多话,话太多只会适得其反。

    不短的路很快就被他二人走完,到了毓秀宫门口。

    江砚看了眼宫门口挂的八宝琉璃灯,再一次地感受到钟情素日里物质生活的奢靡。他再深深看了一眼这八宝琉璃灯,眸子里黑黢黢的,让人琢磨不透情绪。

    他侧身同钟情道:“长公主……”

    钟情握上他的手腕,江砚接下来的话就被她这个动作悉数堵在口中。已是初秋,夜来凉爽,钟情的手指很有些凉。

    她抬眼正对上江砚的眸子,笑意盎然道:“长公主三字还是罢了,无人时,你唤我的名字便是。”

    江砚深深地瞧着她。钟情回视,毫不退却。

    江砚摇了摇头,不过手上却也没有挣开。

    钟情小嘴飞快地往外吐露出一句句话来:“为什么?我今日在殿上所说绝无一句虚言,皆是发自内心。你莫要听旁人的那些无稽之言,他们若敢再有冒犯,我便把他们通通杀掉!”钟情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这是独属于大周王朝长公主的底气。

    她说话语速太快,江砚根本插不上嘴,只能等她说完之后继续摇头道:“你误会了。”把钟情听的一头雾水。

    钟情茫然问:“什么?什么误会了?”

    江砚慢吞吞道:“我不晓得你的名字。”

    钟情:……

    世人皆知长公主为人骄横,张扬跋扈,玩弄权术,不愿让权给弱弟。不少保皇党都在背后戳她脊梁骨,不过哪怕是这些人在骂她时,依然尊称她为长公主。

    倒不是他们多尊敬钟情,而是他们不知道钟情叫啥。

    人人皆知大长公主专横无道,却无人知晓钟情只心系一人。

    钟情强忍着揍江砚一顿的念头,他不知道她叫什么早些说出来便是,还让她在那里解释半晌。她深吸两口气,硬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说:“我叫钟情。”

    江砚嗓音清冷:“钟……情?”他念的一字一顿,仿佛是在咀嚼她的名字一般。

    钟情以为他是不晓得她名字是哪两个字,便将他手腕执起,又用右手在他掌心勾勒寥寥数笔。钟是国姓,江砚是知道的,她写的只有一个情字。

    江砚低着头认真地看钟情一笔一画书写,夜幕下只看得清她模糊的侧脸轮廓。江砚自小无父无母,年幼时为了生计在街头流浪过好一阵子,当时和他相伴的只有一只毛绒绒的狸花猫。他现在看着她的侧颜,莫名其妙地想到当年陪他的那只猫咪。

    他们好像。

    一样地爱黏着他,一样的娇纵任性,一样地无条件护着他。

    江砚神情柔和了几分,只是月黑风高,钟情并没有发现。他道:“钟情,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钟情也没强行缠着他,唤来宫女,拿了颗夜明珠给自己的内侍,命内侍将江砚送回再回来复命。

    回到七音阁内,江砚立刻察觉出不寻常的气息。果然一推开正殿门,主位坐着的不是今日的寿星又是谁?

    皇上看着江砚入内,一言不发,成心要为难他一番,看看他的胆子如何。说实在的,她并不了解江砚,当日召他入宫也只觉得他琴技出众,怎么也没想到日后他能和自己的皇姐攀扯上关系。

    她倒要看看是否是她看走了眼,这位江琴师有什么她未曾发现,她皇姐却发现了的过人之处。

    但皇上却没从江砚眼中看到任何吃惊之色,江砚很寻常道:“皇上。”

    皇上没得到让她满意的反应,有些不虞。她饱含深意道:“江琴师就没有什么想同朕说的?今日朕之寿宴上,你与长公主之间倒叫朕好生大开眼界。”

    江砚一副思索的模样,试探性地说:“生辰快乐?”

    皇上:呵呵。

    她就不该这么晚过来受这份儿气,今天还是她的生辰,但是谁想听的是他的祝福啊?皇上真不知道江砚是装傻还是真不明白,她念及此处便端详着江砚,想看清楚他的想法。然而江砚一脸平静,压根没什么情感波动。

    不管江砚是真傻还是装傻,皇上都不想计较,只想尽快问了话走人。她说:“江琴师,皇姐那样目中无人的人能待你如此好实属不易,倒不知皇姐此次能坚持多久。”

    江砚一言不发,皇上本以为他会好奇发问什么坚持之流的,但他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衬得她极像在背后论人长短是非的小人。

    皇上颇尴尬一笑道:“皇姐容色倾城,势力又大,仰慕她的人不知多少,她能有勇气在宴会上说那样的话,想来是真心对你。”

    江砚就站在那里看着皇上,静候她下文。

    皇上终于说到正文:“你若能真能和皇姐相携终生,想来也是一段佳话。如皇姐这般优秀女子,江琴师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啊。”

    江砚这才明白皇上前来是什么意思。钟情大权在握,若嫁与他为妻,权势必然削减。此消彼长之下,皇上便能获得更多实权。到时候皇上占上风,钟情占下风,她又是天子,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把钟情名正言顺地收拾了。

    钟情掌权这么多年,如果真没权柄傍身,会落得个多么凄惨的下场,不用想也知道。

    江砚想到此处,神色有些沉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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