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歪头瞧着谢宴一身玄衣,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旋即转了个圈,身上的翠羽黄衫立时变成了黑色的紧身劲装,一头黑色长发也不知道被什么高高束在头顶,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爽利。
她对盯着她的谢宴一笑:“这样子就不容易被发现啦。”
你明明是个刚变成人的镜子为何对这种事情如此熟练!
谢宴面瘫,眼睛被钟情施幻术变成黑色,看着她蹑手蹑脚地往窗户那走。他发问:“干嘛呢?”
钟情手指抵在唇上比了个“嘘”,压低嗓音道:“外面有禁军,咱们肯定不能走正门。”说完冲谢宴挑了挑眉,很是得意自己的智慧。
谢宴欲言又止,最终说:“禁军在院子外,房间外面没人守着,可以走正门。”
钟情尴尬,过去牵住谢宴的手腕,嘿嘿一笑,另一只手轻轻推开房门。房门开了一道只容人侧着过的小缝,钟情探头出去,看外面没人,整个人才挤出去,一面小声提醒谢宴:“快出来,小心点。”
万籁俱寂,夜幕低垂。
院子的墙比宫中其它处的宫墙要高上三分之一,观之叫人觉得压抑,无怪谢宴不喜欢出门。这里是为了囚禁谢宴所建,晋王深知谢宴身体素质异于常人,才刻意筑此高墙。
钟情拽了拽谢宴,笑眯眯道:“抓紧我。”
谢宴还没弄懂钟情这话是什么意思,钟情很自然地牵过他的手跟他十指相扣,小声说句:“准备。”
她足尖点地,纵身一飞,下一刻谢宴和钟情携手飞在王宫上空。
从上空俯瞰整个王宫,一切都显得格外渺小。一座座宫殿像是棋盘上的格子,整齐有序。就连宫中的亭台水榭等观景之处的错落有致,也是人工设计后才排列而成,一切充斥着精心设计的心机感。
谢宴这才意识到,原来困住他的不过是方寸之间,过去也是他自己不愿走出,才会囿于此处。
高处不胜寒。春日的晚上还有些寒冷,二人飞得又高,更是冷上加冷。
谢宴心情复杂,侧过头看拉着他遨游天地之间的钟情。
只见她一身黑又是夜里,更衬她肤白如雪。她一双杏眼水汪汪,饱含好奇和快乐地打量着周围一切未曾见过的事物。因为天冷,她的眼下和鼻尖冻得泛红,很是楚楚可怜。
人生当该如此。
钟情拉着他往王宫中最高的建筑上一站,颇累地揩了把不存在的汗:“哎呀,好辛苦。”她低头寻了块干净的瓦坐下,拍拍身旁的位置对谢宴弯弯眼睛。
谢宴撩袍坐下。
钟情往后一倒,双手垫在脑后,长叹:“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和星星相比,我们就是小小的灰尘啊灰尘。”
谢宴学着她的样子往后一躺,望天,黑眸沉沉,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明天应该是个晴天,夜里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遮蔽。墨蓝色为底布,颗颗星子格外闪烁。
二人正躺在整个王宫的最高处,也就是观星台的房顶。在这里伸手仿佛就能碰到天,手可摘星辰也不外如是。
钟情真就缓缓伸手去摸天上的星星,摸了个空,人顺着房顶的倾斜往下滑。
谢宴眼疾手快抓住她纤细的胳膊,钟情此时此刻是个被吊在房顶的姿势,双脚悬空,两条腿一摇一摆。
更不巧的是,房檐上的一片瓦因为她的动作坠了下去。
“有刺客!”
谢宴手臂使劲,把钟情一提,拎小鸡仔似的把她拎上来,低声说:“被发现了。”
下方不断有禁军赶来,整个观星台被围的水泄不通,数十余弓箭手张弓搭箭,箭尖齐指观星台顶二人。
“束手就擒,还可留尔等全尸。”
谢宴捉着钟情的手腕,上前两步挡在她前面,侧头嘱咐:“一会儿你看不妙就直接变成镜子。”他掌心灼热,安慰她,“我不会让你有事。”
钟情眨巴眼睛,看谢宴的清隽的背影,抿嘴一笑。她上前两步,和谢宴并肩而立,俯瞰下方芸芸,胸中顿生豪气。
“各位,有缘再会。”
她说着便牵起谢宴的手,凌空而起。
“放箭!”
一道道箭矢密密麻麻如雨,朝二人飞射而来。
钟情努力朝上飞,箭锋擦过她的衣摆袖口,最终还是和谢宴一起险险避过那些箭支,她吓得后背衣服湿透,冷汗涔涔。
两个人回到院子里,钟情拉着谢宴钻进房间,拿着茶壶灌了两大口水。她拍拍胸口,一脸后怕:“吓死我了。”仰脸冲着谢宴明媚一笑,“不过好刺激呀。”
她招了招手,谢宴的眸子变回之前的金色。钟情正打算说什么,院子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钟情变成镜子躺在桌子上。
院门被打开,脚步声变得整齐划一。只听这声音,来人数量有百人之上。门外一阵窸窣,来人们交头接耳,商量的内容是谁去敲门。
磨磨唧唧半晌,有人叫门:“四皇子睡了吗?”
谢宴瞥一眼门,把桌面上的钟情拿起来,顺手放袖子中,将烛火燃起。如豆的灯火虽不明亮,却足以让门外的人清楚其中所传达出来的讯息。
谢宴在屋内,他还没睡。
刚刚叫门的禁军头领向后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禁军们俱对这房间露出惧怕的神情。他小声告诫身后的手下们:“一会儿四皇子若出来,不想死的就老老实实低着头,别看他。”
谢宴耳聪目明,在屋内听到禁军头领的话,没什么反应。反而是他袖子中的钟情要冲出来跟人撸袖子干架一般,蹦跶个不停。
谢宴笑了笑,把蹦哒的钟情摁住。
禁军头领心里骂他们是一群怂货,还是自己应付:“禁卫军统领罗戟见过四皇子。方才观星台有刺客,臣等看着刺客往这边逃了,不知四皇子可方便……”
谢宴将门打开,金色的眼睛不带一点感情。在场所有人中有胆子大压不住好奇心的,微微抬头偷觑谢宴,夜里谢宴的金瞳格外引人注目,心理承受能力弱的忍不住,大叫出声。
谢宴眼珠一转,目光扫向发声之人,那人顿时如被掐着脖子的鸭子一般,叫不出声,干张着嘴跌坐在地上。
罗戟下跪领罪:“臣御下不严,四皇子恕罪!”
谢宴转看罗戟,冷冷道:“看完了?我这里可有你要找的……刺客?”
罗戟忙不迭摇头:“自是没有,夜深叨扰,为臣之罪,四皇子恕罪!”说罢不住磕头。
谢宴没理会他,直接转身回房关上房门。
罗戟松一口气,险些支撑不住自己。他半天才有力气站起来,至于那名出声的禁卫军则被左右同僚搀起。他在四皇子面前失仪,不会有好下场的。
待院子中所有人都走后,钟情才从他袖子中掉落在地上化作人形。她穿的又是第一次成人形的那件黄裙子,此时气鼓鼓的像只河豚。
谢宴将灯吹熄,免得有心之人从影子看出房内有两个人在。他五感异于常人,而钟情是个镜仙,哪怕屋里一片漆黑,看彼此均看得分明。
他安慰钟情:“别生气了,我不在意他们。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与我无干。”他说这话时认真地看着她,十分真诚。
钟情抿唇:“我晓得你不在意,可我就是不喜欢他们说你的不是,明明你是这样好的人。因为从未见过这样的眼,因为对未知之物而恐惧,所以避如蛇蝎,实在可笑!”
谢宴神色深沉,摸摸钟情的头:“莫气,为他们,不值当。你不喜欢这里,过几日我们去吃去玩,便离开此处再不回来。”
钟情瞬间由怒转喜,笑嘻嘻问:“咱们什么时候走呀?这里房间虽大,也很漂亮,可这里的人一点也不可爱,都忒没眼光,讨人厌的很,我不喜欢。”
谢宴继续摸头:“很快了。”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着实是万万不能的。
谢宴被关在此处,晋王当然不会赏赐他什么,但他有个好娘,留下的遗物除了钟情外,便是一大包金银珠宝。
虽不知他娘为何如此有先见之明,预料得到往后有一日他会用上这些,又或者只是他娘爱收集财宝,谢宴都打心眼里谢谢她。
至于还要钟情再等几日,并不是谢宴对这里还有眷恋或者其它。他好歹也是一国皇子,还是个引人注目的皇子,虽然钟情有幻术,但想从皇宫中走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观星台一事后,禁卫军们对王宫的巡查更严,生怕放过一只鸟,不论是白日或者夜里俱是如此。
加之整日有内侍前来送饭,一旦被人发现他跑了,必然有更多人前来追捕,钟情想必是玩不尽兴的。
要走,需要选个合适的时机。不久之后便有个合适时机,晋王寿诞。届时大部分禁军都会被调到开寿宴的千波殿,他这里只余两名看守。
晋王寿诞,各国来贺。宫中各处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只有一隅例外,便是这小院,依旧和往常一般冷清。好在这院子在宫中的西南角,离各国使团和千波殿很远。
出宫之日,钟情化作镜子藏在谢宴的心口。两个人一同离开太招人眼,不若谢宴一个人来去自由方便的多。
临走前,为了掩人耳目,钟情刻意施了个术法将谢宴的眼睛变成黑色。这般他哪怕直接在宫中行走,也不会有人发现他是传说中妖孽转世的四皇子。
但谢宴必须在施法后的半个时辰从王宫离开,不然法术失效,什么都露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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