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小脸白皙无瑕,眉如远山,眼若水杏,琼鼻高挺,樱唇小巧,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穿着件鹅黄的裙衫,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没有绾束,肆意地披散在脑后,她头微动,头发便遮住了小半张侧脸。
少女不在别处,端端正正地侧坐在谢宴腿上,双手环绕着他脖颈,可能是怕自己从他身上摔下去。
谢宴:……
钟情:……
钟情轻轻地把手拿下来,一条腿先从他身上下来,然后是另一条。两条腿都着地,她才松口气,心虚地看着谢宴笑。
谢宴面无表情问:“钟情?”藏在袖子中的手攥紧了袖口。
钟情心虚地笑嘻嘻:“是我。”
谢宴攥着袖口的手指缓缓松开,声音听不出任何端倪:“还难受么?”
钟情正儿八经摇头:“不难受了。”
谢宴点头:“嗯。”
二人谁也不看谁,一时间俱不知说些什么好。平日里钟情一张嘴说个没完,变成人形似乎受了道德礼教束缚般,竟安静下来。
谢宴掌心犹有钟情细腰留下的余热,他平日连人都见的不多,更不必说见着女孩。宫中的宫女见了他不是避如蛇蝎,就是直接跪下求他饶过自己。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钟情抬眼偷瞄谢宴,待他察觉后看过来时,又慌慌张张地垂眼,一副欲盖弥彰的模样。
谢宴有些烦躁,头一次生出他为何要长金色眸子的挫败感。她会不会因为他的眼睛而讨厌他?会不会看了他之后心生恐惧?
谢宴低头看了眼还在那里鬼鬼祟祟偷瞄他的钟情,想来她是怕了的。不然以她平日里那般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应当是拽着他要他低头看个分明。
他心中不是滋味儿。既然钟情可以化成人形,大约很快就要离开他了。
终究他谢宴是个异类,合该一生孑然。
“谢宴。”
谢宴低头,看向声源。只见钟情一触及他的目光,就抿嘴笑着低下头去,看上去不胜娇羞。
等等,娇羞?
谢宴这才意识到钟情的眼中没有半点他想象中的畏惧或者恐慌,而是羞怯。他本该高兴的,然而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气的牙齿有些痒痒。
白让他提心吊胆半天。
不过他还是要承认心里甜丝丝的。
谢宴还是问钟情:“你不看我,是我的眼睛吓到你了吧。”他说完苦笑,很像那回事。
钟情呆住,抬头看他,眼神突然认真。她上前走了两步,纤细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眼睛,喃喃自语:“真好看。”
谢宴下意识闭上眼睛,眼皮上凉凉的。
钟情软语:“谢宴,你把眼睛睁开啊。虽然你睫毛很长,但我还是更喜欢看你的眼睛,亮闪闪的,像星星一样。”
谢宴依言睁开双眼,金瞳熠熠。像星星么?他头一次听人这么说。他之前遇到那些人都怎么说的:
“四皇子是妖孽转世,你看那眼睛。在月圆之夜据说会流血泪。”
“快低头快低头!”
“看了他的眼睛会有灾难的!”
……
他向来不信这些鬼话,只是听的多了,难免有些自伤。头一次有人看他的眼里没有那些负面,还一板一眼地夸赞他眼睛漂亮。
简直不真实。
谢宴下意识地选择不相信钟情的夸赞,带了些赌气的意味道:“可其他人都说我的眼睛不祥,说我是妖孽转世。”
钟情双眼瞪大,一脸不可置信:“谁说的呀,也太没眼光了。你的眼睛明明和天上的太阳一模一样,怎么会是妖孽转世,一定是神仙转世才对。”
谢宴瞥她:“你不是仙女吗?”
钟情摸摸鼻子心虚:“我刚修炼成人形嘛。”
她甜甜一笑:“你别听旁人胡说,他们凡夫俗子,没眼光的。你听我的,我可是小仙女,我说你这眼睛漂亮,它就是漂亮。”
谢宴被她孩子气的话逗得心头郁闷烟消云散,他微笑:“知道了,小仙女。”
钟情颇得意的点头,如果她有尾巴,这时候应该将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谢宴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问道:“那你方才为何一直不抬头看我?我一看你你还眼神躲闪?”
钟情俏脸上顿生彤云,她咬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羞答答道:“讨厌啦,人家害羞嘛。”
谢宴:?
既然钟情可以变作人形,自然生出了想在人间各处转一转瞧一瞧的心思。她一个人又害怕,便想着拉谢宴上贼船。
自她能变成人,白日里便化作人形同谢宴一起看书,只是她看两眼就觉得没趣儿,在屋内走动着玩。每天她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内侍过来送饭给谢宴。
上次淑妃下毒一事过后,谢宴这边的饭菜没人敢再动手脚,每日送来的都是新鲜的饭食。谢宴不重口腹之欲,却便宜了钟情。
到了晚上,钟情还是更喜欢变回小镜子睡在谢宴的枕头边,比较有安全感。况且她不变回去的话,这间房也没她睡的地方。总不能和谢宴同床共枕吧,用钟情她自己的话说就是,那多不好意思呀。
此时钟情和谢宴一同坐在小案几旁用饭,钟情吃得很乖巧,只是时不时就要看谢宴一眼,很不老实的样子。
待用完饭,将食盒放在房间门口后,谢宴看她:“你想干嘛?”
钟情忸怩:“阿宴,整日待在房间里你可无聊?”
谢宴怔愣,是了,他习惯了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无趣生活,却忘记钟情一想活泼跳脱,必然是不能长长久久地待在一处。
她始终会走的。
最后这里还是会只剩下他一个。
谢宴眼神黯然,面上虽然没显示什么,整个人周遭散发着淡淡的疏离。他淡淡道:“我习惯在这里了。”
钟情眨眨眼睛,摇头:“整日在这里多无趣呀,天下这么大,不去看看别的地方多可惜是不是。”
谢宴继续淡淡:“是。”心内有些疼,钟情化作人形不足一周,便想着要走,可见他对于她来说,是可有可无的吧。
钟情听了他答案喜滋滋的,苍蝇搓手:“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宫呀?”
谢宴还想淡淡的,听了钟情的话后瞳孔微张,她说咱们,不是她一个人。原来钟情不是想自己一个人走,而是要和他一起。
谢宴心中开心,脸上矜持:“我从小在宫中长大,对宫外世界不甚了解,若要出去,咱们要准备准备才行。”
钟情笑盈盈:“准备什么呀?”
谢宴很高冷吐出俩字:“银钱。”
钟情深以为然,谢宴想的果然周到。她点点头赞同:“既然如此,那这几日我就在王宫中玩玩,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弄些钱来。”
谢宴制止:“钱的事不用你操心,我来想办法。你若想在宫中逛逛玩玩也可,只是注意安全,不要被人给发现了,知道吗?”
钟情歪头:“咱们不一起出去玩吗?你在这里长大,不想知道这宫中是什么样子吗?到时候我们离开这里,就不回来啦。天下那么大,我们可以一起吃到老玩到老。”
吃到老玩到老吗?听起来不错。
谢宴这个人几乎可以说是无欲无求,钟情之前,他对什么都是无所谓或者随便。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现在会有类似于“不错”这种心情。
不是吃到老玩到老这个提议不错,而是和他一起做这些的人不错。
钟情不错。
谢宴凝视她:“我被晋王禁足在这房间中,未经允许不得出门。且我这双眼睛太引人注目,出去会引人注意,到时候被人发现了又要被抓回来。”
钟情嫣然一笑:“这有何难?”她素手遮住谢宴的双眼,只感觉到谢宴的睫毛在她掌心划动。
她被痒的轻笑,放下遮住他眼的手,很得意道:“好了,现在你的眸子和那些普通人一样了,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之前眼睛金灿灿的样子更好看。”她右手摸着下巴有模有样地点评。
谢宴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他有些错愕地用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眼睛,也感觉没什么变化。
钟情一拍脑门:“我忘记了,我是镜子。”
她握住谢宴的手,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开始那面小铜镜。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自从知道这镜子其实是个小姑娘后,谢宴就没再照过她。现在拿着钟情在手中,他怎么想都觉得,怪怪的。
快速地扫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谢宴怔住。镜子里的他瞳眸果然是黑色,而不再是之前那般惹眼的金。
他坐在榻上发呆,镜子还握在手中。
钟情开口:“谢宴谢宴,你看完了吗?”
谢宴这才想起手中的镜子是个姑娘,脸热的很,却故作镇定:“看完了,怎么回事?”
钟情说:“看完了你把我放榻上,我要变回来啦。”
谢宴把她放在另一侧榻上,一眨眼,钟情便又成了那个翠育黄衫的小姑娘,坐在榻上晃着脚,笑盈盈地看着他。
她语气骄傲:“怎么样?厉害吧?”
谢宴微微勾唇:“厉害。”
钟情自得:“那当然,不过我法力低微,幻术只能维持半个时辰,到晚上了咱们出去玩我再施这个术,一定没人注意咱们。”
夜色在钟情的期待中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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