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狂不羁的世子8

    回侯府的马车上一片死寂。

    钟情靠在软垫上, 双手抱臂, 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看着魏轻。

    这是魏轻在钟情脸上从来没见过的表情,于是他更是心虚,完全没有在御书房里时那副轻狂模样。他嘴里发苦,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交代。

    方才皇上在寿诞上宣布为他和钟情赐婚,钟情的脸色瞬间变了, 而且他还琢磨不透她这番变脸究竟是什么意思。

    大约是不开心的。

    想来也是, 钟情自小是被天机老人养大, 一向自由纵意。结果随他入京以后, 一开始被京都贵女们不断叨扰,然后又莫名其妙被安排了一门亲事。若说她不生气他都不信。

    但更让魏轻不好意思的是,他心中只有摸不清钟情心思的慌张感。但有一说一, 他其实是开心的。他开心皇帝老儿下这道旨意, 让他有借口达成自己不光彩的心愿。

    他心内越是隐秘的欢喜,越对自己这种行为不齿。

    魏轻心中觉得是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钟情的痛苦之上。

    他默了半晌, 突然道:“情情,你别气。若是你不想嫁,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为难。这婚不成便是。”

    钟情哂笑:“你若有法子, 只怕见皇上时便推拒了。”

    何况她又不是不想嫁他, 只是到底要端出一副样子来, 她可还没消气。她也正愁着如何让魏轻对她彻底敞开心扉,魏轻其人确如其父所说,执拗得可怕。

    他认定要上战场复仇, 便会上战场去,认定不向钟情说明一切,只会真将什么都埋藏在心底。

    或许等他凯旋而归时,他会将心意同钟情诉说。然而到那时已然太晚,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谁知道这中间会不会又生出什么变故来?

    最重要的是,她不能一直和魏轻这样别扭下去。真总是别扭着,哪怕有情意,也都要闹得不自在。

    圣上这道旨意给了他二人一个台阶下。她本来还想着怎么化解和魏轻之间的尴尬,这倒是打瞌睡就遇上枕头了。

    魏轻很真诚地看她:“情情,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若你不愿,我有办法让你走。”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张狂,“小爷我可是永安侯府的小侯爷,就算做了出格之事,谁又敢说半个不字?”

    若是往日,钟情看他这副无法无天的模样最多在心中笑笑。然而上次老侯爷同她讲了魏轻的身世后,她再看着他故作骄矜,心中钝钝的疼。

    那时他还年少,明明身份尊贵地位显赫,却整日处在烈火烹油般的环境中。母亲的仇不知何时能报,还要被来路不明的各方势力监视着,所以他只好装作被宠坏了的样子,好让所有人放心。

    手眼通天的永安侯府不需要一个聪颖智慧的继承人,只有一个纨绔张扬的继承人才能让明处暗处的所有势力放松警惕。

    他才能活的更久一些。

    老侯爷哪怕再强,侯府势力哪怕再大,也保不了魏轻能躲过所有的明枪暗箭。魏轻的娘就是个再好不过的例子。

    他被人暗中监视着,同样他也用自己离经叛道的行为来麻痹那些监视者们的真正主人。

    究竟谁在暗处还不一定。

    钟情掀眼皮乜魏轻一眼,淡淡道:“罢了,侯爷待我不薄。我若推拒,只怕又要惹天子不快。我倒无所谓,但侯府家大业大,照拂了我这么久,让我做恶人我做不来。”

    魏轻被她委婉的话绕晕了,竟是没怎么听懂她究竟要不要退掉这婚。他努力回味钟情方才的话,思忖着这罢了究竟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钟情看着魏轻沉思半天后欲言又止,不由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吧。”

    魏轻想了想,终于还是出言:“情情,方才你那番话……”

    她那番话有什么问题么?难道魏轻想让她拒绝?

    她向魏轻飞去一道疑惑的目光:“怎么?”

    魏轻小心措辞:“你那番话究竟是同意还是拒绝?”

    钟情被他气得无语,当即一闭双眼扭头,脑袋靠在车厢上不欲多言。

    她没看到的是,在他闭上双眼后,魏轻露出一抹促狭而温柔的笑,这也是钟情在他脸上从未见过的笑容。

    魏轻和钟情二人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圣上下旨赐婚,最重要的是,他二人也有此意。

    永安侯世子大婚马虎不得,前期要做足准备,到婚期才能风风光光排场十足。哪怕世子要娶的是个平民女子,可只要他愿意,别人休想置喙。

    这就是权力大的好处。

    二人的婚期定在三月之后,这已经算是赶的。

    依照皇家规矩来讲,世子娶亲前也要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高期、亲迎等流程。再加上宫闱礼仪的学习,六个月也不一定够用。

    然而钟情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在荒山上养老的师父,只要快马加鞭请天机老人出山参加婚礼即是,婚前许多流程都没有必要走。再加上无论是聘礼还是嫁妆,永安侯府家大业大完全添置的出来,只有少数新妇的物件需要现买。

    所以三个月的准备时间对永安侯府来说是绰绰有余。

    老侯爷老怀甚慰,他都做好了有生之年看不到魏轻娶妻的场景。然而现在魏轻不止将要娶妻,娶的还是个漂亮聪慧的妻子,老侯爷魏挚去侯府祠堂给列祖列宗多添了两柱高香。

    钟情从永安侯府搬到了侯府旁的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之中。宅子虽然比不得侯府那般恢弘庄严,但在精致上却一点也不输侯府。从这点就足见得侯府对钟情之用心。

    她毕竟要成为侯府的新妇,未来的女主人,出嫁前一直住在夫家总不像话,这才从侯府搬出。

    钟情这三个月内和魏轻一面都不曾见过,但却丝毫不急。魏轻不是没来这里找过她,只是她下定决心对他避而不见。自然,她也不担心魏轻会跑之类的,毕竟二人婚期已定

    她需要他考虑清自己对她的态度,以及他对未来的部署。

    若他考虑不清,到时候二人已是夫妻,她自有办法让他慢慢敞开心扉。若他能自己想清楚,那更好,省去她不少事。

    婚期已至。

    天还未亮,钟情就被丫鬟婆子们叫醒,拉到菱花镜前梳妆打扮。

    她的底子本来就好,粉只需要轻扑一层就显得她肤若细瓷,没有半点瑕疵。而眉只消轻绘几笔,便如云遮雾绕的远山般大气。然后是胭脂、口脂,一一都由着丫鬟们悉心为她描画。

    钟情嫁入侯府后是世子夫人,也就是未来的永安侯夫人。因而这些人在为她打扮时小心翼翼,仔仔细细,生怕出了一点差错。

    忙了足足有一个时辰,钟情的妆容才算是大功告成。

    镜中的女子看上去像钟情又不像钟情,这次她是真真正正地盛装打扮。比之往常,她少了清雅,但多了雍容华贵。同时她通身气质大变,若要说她平常像超脱出尘的仙子,现在就像最明艳的人间富贵花。

    钟情的头发本来就多,正好省去用假鬓来填补发髻。她的长发被高高盘起,一丝不苟,没有一丝碎发在外。

    婚服是早就备好了的,由京都最手巧的裁缝娘子们一针一线缝制而成。婚服层数繁多,贴身的小衣,中衣等一层又一层地套在她身上。

    裙是齐胸的正红色襦裙,上以各色丝线绣着百花齐放的图样,栩栩如生到甚至可以将蜂蝶吸引而来。裙摆不算十分之长,不至于影响到钟情走路。

    穿上襦裙后还没完,丫鬟们又捧来刚熏好香的红色广袖为她套上。她今日本就是浓妆,再加上烈烈红衣,更显得艳丽逼人。

    最后就是戴上凤冠。凤冠由纯金打造而成,上面嵌满了金银珠翠,看起来分量就不轻。几个丫鬟们一齐抬起凤冠为钟情戴上,这便算是彻底打扮好了。

    贵不可言。

    在场所有人脑海中同时闪过这个想法。京都中传得最为沸沸扬扬的就是眼前这位钟姑娘的身世,都说她不过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子,却被世子看中,飞上枝头变凤凰。

    现在一看,这哪里是飞上枝头变凤凰?这容色,这气度,无一不昭示着人家本身就是金凤凰。何来变之一说?

    将红盖头盖上,钟情默默坐在床上,等着魏轻前来。满屋子的人此时都安静下来,没一会儿门外传来嘈杂的闹喜声,然后房门被敲响。

    一大堆丫鬟婆子们簇拥着搀扶着钟情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着门口走去。

    门被打开,钟情嗅到熟悉的味道,便知道是魏轻来了。喜婆将她的手放入魏轻地手中,魏轻的掌心不似平常般干燥,薄薄地湿了一层。

    紧张的。

    他牵过钟情冰凉的手,心一下子踏实下来。无论是未来要面对的复仇大业,还是从军后的生死未卜,他都不在意了。

    他娶妻了。

    虽然不知道钟情此时此刻是什么心理,但他是极开心的,前所未有的开心。哪怕钟情可能只是为了还侯府照料的人情而嫁他,他依旧开心。

    一番繁文缛节过后,二人终于入了洞房。

    新娘的盖头应是由新郎亲手揭开。其时下人们皆已退到房外,房内只剩下钟情和魏轻二人。

    魏轻轻咳一声:“情情。”意思是让她做好准备,他要揭盖头了

    钟情泠然的声音自盖头下传出:“嗯。”

    魏轻从没有如此紧张过,他深吸一口气,右手攥住又松开,最后眼神坚定,抬手一把将盖头掀开。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很喜欢先婚后爱这种古早梗,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安排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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