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奔雷、如惊鸿。
瀑布如自九天之上直直垂下的白练, 凶狠地砸在巨石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 溅起大片水花。
女子站在断崖之上, 长发被一根朴实无华的木钗绾起,因着风大, 她身上的灰色布制衣裙被卷得飞舞。
她的脚下宛如修罗地狱。
马匹和人类死在一起, 断崖上处处都是已死而无法闭眼的人畜,已经凝结的棕褐色血迹四散蔓延开来。
女子缓缓抬足, 迈过一具具尸体。
耳畔除了呜咽的风声和瀑布的轰隆声外, 没有任何声音。
“来迟了一步。”女子冷如冰霜的脸更沉了几分,似要滴下水来。
很明显在之前这里有一场激战,两队人马的尸体混在一起,可见厮杀有多惨烈。空气中满是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儿, 和尸体被暴晒过的腐朽气息。
两方人马。
很明显可以看出是死伤的人群隶属于两个不同势力的人马。一方人马一看就是精兵良将, 身上佩戴着完备的盔甲。
穿戴完备的盔甲这一方的死者尸体大多都不完整, 被砍得七零八碎。
另一方的尸体更多,大约是上一方死伤人数的十倍左右。他们个个穿黑衣, 被人一击毙命,伤口都在要害。或被一剑封喉, 或被砍下脑袋。
或许是因为死伤太多, 又或许是其它原因,这场战斗后并没有人打扫。
女子走到断崖前,脚下是万丈深渊,看不到尽头。这里视野开阔, 土地平旷,钟情未被束起的发迎风飘扬。
她眼睛不眨,双臂张开,如一只断翅的蝴蝶从崖上一跃而下,逆着风向下坠落。
穿过缭绕的云雾,躲开从山崖间石缝中长出的奇形怪状的树枝,崖底的风光越来越清楚。嶙峋怪石,张牙舞爪。
如果她任自己这么坠落下去,一定会粉身碎骨。
女子张开的双臂收拢,朝地面挥出一掌,借着这股反冲力,她再次悠然直上,终于翩跹落地。
她头上的木钗因为下坠时被吹走,现在她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散在身后,显得她欺霜赛雪的脸更加白皙无暇。
突然,女子的视线定格在一处。在瀑布形成的激流之下,漂浮着一个黑影。
女子几个纵身就到瀑布之下,被兜头盖脸的水花打得浑身湿透。顺着发丝上滴落的水珠,她看清了那漂浮的是个男人。
男人脸上满是伤痕,看不清真实的容貌。他头发散开,像水藻一般铺陈在水中。他的肩胛和心口各中一箭,穿过铠甲,从他身体的另一端出来。
即使如此,他手中依旧死死握着一把□□。
看样子人已经死透了。
女子审视着男人,一伸手把他从刺骨的潭水中捞出,足尖轻点跃到岸上,盔甲由于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将男人放在地上,钟情单膝跪地蹲在他身边。
天地在一瞬间似乎静止。
看上去已经没有生气的男人蓦然睁开双眼,一双黑得发亮的眸子气势逼人。
然而下一刻,男人的双眼便重重闭上,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女子伸出手指去探他的鼻息,几近于无,但还是有那么一点微弱的气息。
这女子就是钟情,一个古代雇佣兵,承接杀人劫货找猫找狗等各项任务赚钱。她会来到这里是因为接了人的任务,救一个人。
她此次的攻略对象,大周赫赫有名的战神,谢晋安。
谢晋安是世家谢家的小公子。谢家以武起家,守护着周国,历代谢家儿郎都是周朝守护神一般的人物。
以武戍边。
然而在二十年前,老皇帝突然暴毙,幼帝即位,皇后的母族赵家把持朝政。那也是谢家最艰难的几年。
虽然有兵权在手,但担心幼帝安危,他们一直无法与赵家正面交火,怕他们狗急跳墙伤害幼帝。
明面上谢家避着赵家锋芒,让他们在朝堂一家独大一手遮天。私底下谢家无数次派遣人手试图潜入皇宫和幼帝联络。
好在幼帝十三岁时逐渐亲政,在祭天时,谢家终于有机会和幼帝联络。而赵家虽然一直虎视眈眈,却也拦不住皇帝的名正言顺掌控朝政和他日益长大羽翼渐丰。
赵家是害怕皇上的,尤其是当皇上表现出对谢家的亲近后。
边关战起,北面的魏国大军压境,南方的萧国虽然按兵不动,却也让人不敢掉以轻心。
赵家再不情愿,也只能让谢家人被重新启用,他们再阻挠就是国家的叛徒,要被老百姓戳脊梁骨骂。
谢老侯爷年纪大了,他的儿子和孙子都死在了战场上,谢家只剩下谢晋安这根独苗。
谢晋安不顾老侯爷反对,披挂上阵。或许是骨血中遗传的兵法谋略,谢晋安虽然年轻气盛,但吃过几次亏后便以让人目瞪口呆的速度成长着。
谢晋安十三岁第一次从军,十年光景,他成了周国的新一代的战神,威名可止敌国小儿夜啼。
谢家在军中声望猛涨,皇帝不见不担心,还很放心。
赵家却慌了。谢家得军中声望,得百姓民心,那他们赵家又该何去何从?他们在朝堂上已经有些无力,皇帝年纪越大,掌握的权势越多。若真让谢晋安回来,谢家和皇帝联手,赵家怎么办?
慌乱之下,赵家做出了个昏头昏脑的决定。他们联合南方的萧国,在谢晋安险胜魏国大军的惨烈一战后,赵家人联合萧军在谢晋安带一小撮部下回营的路上堵了他,把他逼入绝境。
谢晋安天纵奇才,也想不到赵家竟然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联合敌国陷害自己国家的忠良。
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国内党派之争无论多么激烈,但都处在一个前提,也就是不出卖国家利益之上。
所以在赵家和萧国的大部队人马围剿谢晋安所率领的军队时,他们宁死不屈且战且退,终于逃到断崖走投无路。
一群人背水一战,以千人杀了萧国万人。谢晋安心口中箭跌落高崖,药石罔及。
谢家绝了后,皇帝失去了左膀右臂。赵家这一手实在是狠绝毒辣。
皇帝隐忍,卧薪尝胆,在他三十二岁那年终于扳倒赵家,成为一名真正的君王。大臣们上奏让他广开后宫,于是书中的主剧情,后宫各妃争风吃醋的剧情终于展开。
钟情穿过来时的剧情节点太晚,刚才匆匆赶到现场时人家早已经打完,只留了个空空荡荡的断崖。
好在她顺着断崖下去找人,还真找到了在瀑布下漂浮的谢晋安。可惜情况太不好,最后一口气随时可能会没。
还有刚刚他那一眼中凌厉的杀气,还让人心惊不已。
可惜现在的谢晋安不是大周赫赫有名的战神,不过是个被孩童碰上一下都会死的,纸老虎罢了。
谢晋安的身子经不起颠簸,而且下崖容易上崖难。
带着只有微弱一口气的他,钟情实在没把握飞上去。更没把握她飞上去的时候不把谢晋安弄死。
只能在这儿救他了。
瀑布边太过清冷阴寒,并不适合伤患,尤其是快死了的伤患。
钟情就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托起谢晋安的头,小心翼翼地以公主抱的姿势抱他起来。她身姿一向轻灵,哪怕抱着个大男人也是稳稳当当。
山崖下怪石嶙峋,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形状的溶洞。钟情不敢随意将傅景圳放在地上,担心他被野兽叼走吃了,当然眼下她还没见过野兽的影子。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钟情运气好,随便挑了间溶洞进去,里面十分宽敞空荡。把谢晋安放平,她开始一件件地脱他的盔甲。
盔甲已经四分五裂,钟情一片片慢慢拿下来后,甚至拼不成一件完整的出来。
她这才看清谢晋安的身体状况。
不止是箭矢。
钟情一直以为谢晋安里面穿的是件暗红色的衣裳,却不成想竟然是件黑色的衣服,被血浸染成了暗红色。
她屏息凝神,从袖中拿出若干东西。药草、匕首、麻绳、白酒、金创药等一大堆东西。她袖口中缝了个袖袋,行走江湖要用到的东西一应俱全都装在里面。
用火石点了火,钟情把匕首在火上燎了燎消毒后,开始剥谢晋安衣服。她手法很熟练,三下五除二就把他剥得不着寸缕。
她目不斜视,看到他身上的伤也不由得小小倒抽一口凉气。谢晋安浑身上下竟然连一块儿好肉也没有,全是伤。
她拿了金创药,不要钱似的以一种腌肉的手法熟练地往他身上撒。
谢晋安身体正面除了三处箭矢外的伤口,其余都被她草草处理。
只是拔箭并不容易。
钟情扶着谢晋安的身子,将箭羽全部掰断扔开后,左手按住她的胸口,右手迅速发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箭矢拔出。
其余两根如法炮制。
钟情的速度太快,快到伤口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始流血。她将药撒好,把自己的裙摆撕成一道道布条,用来给他缠伤口。
谢晋安的衣服已经已经破烂不堪。然而钟情并没有丢,打算等她有空了带去潭水那里为他清洗了再让他接着穿。
毕竟山下没有人烟,她更没办法给他找新衣服穿,但也不能就让他一直这么光着。
凑合凑合算了。
现在没办法凑合,钟情把他的外衫给他草草穿上。没有中衣,反正谢晋安也不知道。
钟情给谢晋安换药这一遭实在是累的不轻。
她刚想打个哈欠,就听到山洞外厚重而沉闷的脚步声,大地微颤,偶尔有碎石落下。她猎杀过许多动物,对于这些声响她再熟悉不过,脸色惨白地喃喃自语:“是熊。”
作者有话要说: 安安:使出来用眼瞪死你绝招。
情情:反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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