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香
赵青山请裴昭去了一处茶肆, 这处小茶肆位于巷口一角,占地不大, 布置却十分精心, 几幅工笔画, 几盆君子兰,却恰到好处的营造出了一种独特的韵味,两人坐定后,一个长相清秀, 打扮干净的小二笑团团的迎了上来:“两位客人, 本店今天正好有上好的太平猴魁,要不要尝一尝?”
赵青山颔首:“就上一壶太平猴魁,我们要说话, 若无要事不要来打扰。”
“好嘞。”小二笑着应是, 然后利落的转身退出,无声的把门和上。
两年未见, 再见时已生出物是人非之感。
“自从你回来,我就一直想见你, 可是又不知该对你说些什么,这才一直耽搁到现在, 没想今天会在这碰上,老天爷估计也看不上我的犹豫墨迹,这才帮我作了决定。”赵青山像是自嘲,又像是叙述事实。
“在船上和赵老爷共事两年,只要有机会, 他就会跟大家夸耀自己的孙子如何如何,整整被惯了两年,耳朵都快被磨出茧子来了。”裴昭笑道。
赵青山面上浮起一丝笑意:“祖父就是这个脾气,只是我到底辜负了他老人家的期望。”语气里带着丝丝怅然。
赵青山自幼就在神童的赞誉中长大,长大之后,顺利的考中的秀才举人,这样的一个人,在足够优秀的同时,却也足够脆弱,可他却偏偏遭遇了最大的挫折,几乎是一夜之间,家族倾覆,爱人离去,所有的不幸一齐扑上了他,而赵崇明为了让孙子上进,还人为的在他肩膀添加的许多负重,裴昭都可以想象的到,这两年他的日子有多难熬,然后紧接着又是会试失利,连在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读书上都遭遇失败,非有极度的自信才能不陷入自我怀疑自我折磨当中。
“如果说像赵兄这样,都叫辜负了期望,那我估计就成了千古罪人咯。”裴昭笑着道。
赵青山只是笑笑,却没再说话,他眉间笼罩一丝淡淡的哀愁,郁气像是常年不散,裴昭不知赵崇明有没有发现他的不对,但他心里却是咯噔一下,越是顺利的人,一旦遭遇变故打击,往往会一蹶不振,而赵青山恰恰是一个至真至诚的人,与人相处时,他总是会先反省自身,他遭遇这一系列打击,裴昭真的担心他会放任内疚把自己给折磨死。
裴昭看着赵青山憔悴的形容,想着二人相知相熟的过程,到底心生不忍,于是准备劝一劝他。
而对待这种绝顶聪明之人,贫瘠单薄的大道理是无用的,因为若辨理的话,你往往是辨不过他的,裴昭决定自我牺牲一把,揭一揭自己的短,好歹安慰一下这个朋友,他回京城已不再是难题,恢复身份无非时间而已,也不需要像之前那样继续瞒着所有人了。
将这些想清楚之后,裴昭清清喉咙,对赵青山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来:“赵兄,咱们朋友一场,我不忍心继续欺骗于你,今天,我准备告诉你一个秘密。”
赵青山完全没预料到会是这个走向,他吃了一惊,下意识道:“什么秘密?”
“我来福州后,就一直以李裴的名号行走,但我想以赵老爷的精明,肯定会私下告诉过你,我的真正的身份是定远侯府的三公子,对不对?”裴昭笑着问道。
赵青山为难,不知该做何回答,一时间愣在当场。
裴昭不以为意,继续道:“可实际上,定远候府只有两位公子,根本就没有三公子这个人。”
赵青山惊愕的望着他,猛得站起,因为过于急切,脚下被椅子绊倒,险些跌倒,门吱呀~一声响,小二端着茶水进来,其道:“这位客官,您这是……”
裴昭让小二将茶水放下,扔给他一小块碎银子:“这里没事,不要叫闲人来打扰我们。”
“是,是是。”小二虽仍有疑惑,但恭顺退下。
“赵兄,请坐。”裴昭含笑指着座位道。
“这、这实在是……”赵青山张口无言;“我……”
赵青山心下复杂至极,即想解释祖父并无恶意,可毕竟也确有私下调查过他,何况,那是李裴已与他相识,这不应是君子所为,于此,他内心愧疚,可李裴却说,定远候府根本没有三公子,那么?他到底是谁!
赵青山了解祖父的手段,李裴能轻易瞒过祖父,甚至瞒过福州所有人,他背后是不是有一股潜在的力量帮他隐瞒身份,这股力量如此庞大,来自何方?听他口气,似是对定远候府颇为熟稔,那么,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
裴昭并没让他疑惑太久,他开诚布公道:“定远候府是我外家,现任的定远候是我舅舅,赵兄曾去过京城,不知听没听说过八年前的一桩公案,英国公长子杀了秦贵妃的侄子,也就是如今福州这位秦元良秦大人的二公子,然后逃出京城,再也没了音讯。”
“你、你你——”赵青山:“你就是英国公长子,裴昭!”
裴昭颔首,赵青山却抽了一口冷气,心里如同翻江倒海般,双眼略僵直的盯着裴昭看,良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赵青山有些艰难的张口道。
“赵兄是想问,我瞒了这么久,现在为何要告诉你?”裴昭问道。
赵青山长舒出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那时,我匆忙之下逃离京城,就如一条丧家之犬,躲避尚且来不及,哪里敢随便暴露自己的身份,那不是找死么,至于现在么,是因为我已回京有望,不必再遮遮藏藏了。”裴昭的语气,带着几分轻描淡写的轻慢。
裴昭无所谓的态度,让赵青山激烈翻腾的情绪慢慢平缓下来,良久之后,他苦笑道:“我竟然都不知,你还背负着这么多,你我初识之际,我还天真的认为你只是一个天真又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却不料,原来我才是天真的那一个。”
裴昭笑意吟吟道:“我这人,向来看的很开,母亲费劲心机助我离开京城,无非是想要保全我,只要我过的好,就是对母亲最大的报答了,我幼时,祖父常和我说,人要知足才能常乐,想当年,四王夺嫡,京城风起云涌,多少公爵侯府都随着这场惊心动魄的皇位之争而葬送,而我们英国公府,能在这样的乱局之中得以保全,已经幸运了太多太多,祖父常说,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难事,只要想一想当年的许多同袍战友都不知魂归何处,他就什么怨言都没有了。”
“老公爷这份心胸当真了不起。”赵青山喃喃道。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所以在这个世上,我最佩服的人就是祖父。”裴昭一脸感怀道。
赵青山自嘲一笑:“和你一比,我就像是无病□□一般,可笑我之前还曾为会试失利一事耿耿于怀,只觉天都塌了下来,其实,说到底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裴昭只笑咪咪的看着他,不作任何评价,端起茶呷一口,点点头:“这处小茶肆,别看地方偏僻,可环境清幽,茶水清香,的确是消磨时间的好去处。”
良久,直到裴昭重新添了一壶茶,赵青山最终才艰难的开口问道:“她、还好么?”
裴昭点头:“很好。”
裴昭如此干脆利落,赵青山默然,也不知接下来该问什么好。
“赵兄,你要明白,你和花姑娘是两个世界的人,既然已经分开,就不要再强求,她的去处我自会安排好,你不应该再顾念她了。”裴昭对赵青山认真道。
“好,我明白了。”赵青山恍然应声。
直到许多年之后,彼时他已娶妻生子,在官场打拼,在猛然得知那个消息后,再回想今日裴昭所说的话,他才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原来,自那时起,结局就是注定了的吗?
……
九星在外面等的有些烦躁,见裴昭出来后,不解问道:“大爷,这赵公子找你做什么?”
“朋友见面,哪有那么多理由。”裴昭哼哼道。
九星只是了然的笑笑,也不反驳,而是道:“大爷,咱还去不去聚芳斋?”
聚芳斋是福州城最出名的点心铺,裴昭今早出门前,曾和秦凉羽许下,回来给他带聚芳斋的点心,九星怕他忘记,这才有此一说。
裴昭一挑眉:“去,怎么不去,秦大仙儿自从到了福州,整个人都开始不对劲儿了,我得给他给他安一安心才行,走,先去聚芳斋。”
主仆两人从聚芳斋出来后,裴昭正准备上马车,突然,他身子猛的朝后仰去,几步远跳显显稳住身形,此时,方才马车车辕处,一根寒光凛凛的利箭正扎在上面,箭尾还在微微抖动。
“大爷——”九星目眦尽裂。
裴昭向前一个打滚,避过身后钢刀,刀劈砍在他身后的木柱上,他瞅准时机飞起一脚将偷袭之人踹飞出去,一把将刀夺过,与四面逼来的敌人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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