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香
也许是老天爷都站在了他这一边, 裴昭闯进西苑时,就见到两个小内侍正抬着一张破席, 正鬼鬼祟祟的朝角门的方向走, 裴昭打眼一扫, 便知道那张破席里裹的,是人的尸首!
见状,裴昭心中大定,他明白, 只要最后一步, 只要让他亲眼看一看着尸首是何人,那么,这桩将中宫皇后都裹挟进去的投毒案, 马上就会水落石出。
裴昭上前一步, 就要掀开一看究竟,这时, 一抹玄色身影出现,挡在了他身前。
昌王李泰冷冷笑道;“裴大人, 你这要干什么,孤在此狩猎, 早已经吩咐下去,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内,想必裴大人是耳朵不大好使了?”
裴昭对李泰躬身行了一礼,笑道:“昌王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小臣奉陛下之命特查贵妃娘娘中毒一案, 如今,小臣已经得到可靠消息,西苑里有重大的人证和物证,小臣实在是因为查案心切,这才一时冲动之下闯了进来,还望昌王殿下恕罪,望您大人有大量,就看在小臣一心尽忠的份上,通融这一次,小臣定当在陛下面前为殿下请功的。”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裴昭这一番绵里藏针又略带恭维的话,昌王即便心中再不情愿,也无法强行赶人了,毕竟人家已经说了,这是奉皇命查案,还会在父皇面前为他请功,倘若他继续阻挠下去的话,估计这请功就要变成告状了。
于是,李泰瞬间就换了一副面孔,道:“裴大人既然是奉父皇之命前来查案,那本王的确不应阻拦,只是,还请裴大人稍等片刻,本王已经打算回去了,待本王回去之后,裴大人想怎么查就怎么查,如何?”
“殿下,”裴昭面上笑容和煦,可出口的话却强硬的很:“还请殿下见谅,小臣已得到可靠消息,这次投毒案的幕后真凶,已经察觉到小臣的动作,蛇已经惊动了,所以小臣必须马上行动,一刻都不能再等了。”
“殿下,小臣这样做,不但是为了尽快查清案情,更是为了殿下您的安危,如今是敌在暗我在明,而且,谁也不知道这幕后真凶会不会狗急跳墙,冲动之下做出些不可挽回的事情来,殿下您此时亦有可能处于危险之中,所以,为了殿下的安危,即便此举可能会触怒殿下,小臣也是不得不做了!”
与此同时,裴昭高声道:“来人,将西苑给我团团围住,守住各处出口,哪怕飞出一只蚊子,我就拿你们试问!”
李泰是个聪明人,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若再继续装傻,就没有意思了,而且,一个弄不好,还很容易将自己牵连进去,他思考片刻,便做出了取舍,于是,瞬间便换了一副感激的神情看向裴昭道:“即使如此,那就请裴大人查案吧。”
但,在李泰转身的那一刹那,他的脸色却不由自主的沉了下去。
见李泰不再阻拦,裴昭也懒得再理他,他一个健步上前,揪住两个抬着破席的小太监,手下暗中用力,根本不等两个小内侍开口,他就将整个破席掀了开来,两个小内侍没妨他动手这样快,根本没来的及反应就发现手上的东西就已然滚到了地上,被裹紧的破席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三圈后,终于停了下来,而里面的藏着的东西也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这张破席里面所藏,正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女尸!
两个小内侍大惊失色,立即就跪在了地上磕头求饶,裴昭根本没理会两个小内侍,他走到这具女尸面前,然后不顾恶心一把将之掀开。
在见到女尸的那一刹那,裴昭的心里瞬间就像坐了一趟过山车,既有激动,又有兴奋,更有一种终于尘埃落定的心安,他的心神大定,只要有了眼前这具女尸,皇后娘娘的嫌疑便能彻底洗清了!
——因为,面前这具女尸不是别人,正是真正的红穗!
想到这,裴昭立即着人将死尸带走,并且严加看管起来,之后,他就再没管一旁脸上黑气弥漫的昌王,他现在终于找到决定性证据,他要去捞李贞了,至于在此案中,昌王是不是有嫌疑,其嫌疑有多大,那就不是他该管的事情了,天家这些父子,一个个聪明得跟鬼一样,这种窝里斗的事情,就由他们自己来解决去吧,他就不跟着瞎掺和了。
裴昭带着人赶到乾清宫时,里面鸡飞狗跳闹得正欢,李贞身边的小内侍一见裴昭来了,眼神亲切的比见到亲爹还亲,抱着裴昭就不松手:“裴大人,您可要去救救殿下啊,如今也只有您能就殿下了啊!”
小内侍哭的满脸泪水,裴昭此时却没空和他歪缠,只问道:“里面情况如何了,皇后娘娘可进去了?”
“皇后娘娘进去是进去了,可自打皇后娘娘进去后,里面的动静就更大了,可万岁有旨,任何人不得擅入,就是再着急可没有用啊!”
……
与外界的各种猜测脑补不同,此时,殿内的情形显得有点诡异,周宣帝坐于上首,冷冷的看着跪在下首的李贞,皇后则坐于一旁不发一言。
“老五,你若心里没鬼,为何这样拦着朕,难不成你是怕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李贞老老实实道:“回父皇,儿臣的确是怕父皇听信了红穗的话,从而误会了母后。”
周宣帝冷笑:“你怕朕见到红穗是真,但怕朕误会皇后,这话怕不是真吧?”
“父皇,儿臣怀疑,那个叫红穗的宫女本身,就是这桩阴谋中的一环,儿臣将她捉拿后,发现此女不但性情坚毅,而且十分狡猾,与从前的红穗性情相去甚远,倒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死士,她如今只一心求死,因为,只有她死了,母后才会永远都摆脱不了与此案的嫌疑,父皇,您要相信一点,儿臣才是最不愿意她死的那个人,只有她活着,儿臣才有可能洗清母后身上的嫌疑。”
周宣帝平生没吃过这样的大亏,今天,偏生被亲儿子顶得肺叶子生疼,他再次问道:“老五,看来今天你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真见那个宫人了?”
“没错,”李贞十分诚实的回答道:“若父皇执意要去,那儿臣……那儿臣……”
“你要待如何?”周宣帝眼神顺间锋利起来。
“那儿臣只能亲自把父皇您抗回来了,反正,只要父皇您不嫌弃丢人,儿子也是不怕的。”
周宣帝……
周宣帝被气的要吐血,可面对这样死不要脸的儿子,却悲哀的发现,他拿这个儿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没办法,儿子可以豁出脸皮不要,可他老人家还是要脸的,要真是因为这么点事,就这么小兔崽子给扛回来,他老人家也就没脸再去面对群臣了。
正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五皇子李贞如今明显已经掌握了其中的精髓。
父子俩正大眼瞪小眼僵持时,海桂的通禀声终于打破了这略显尴尬的僵局。
“万岁,裴大人在殿外求见,说他已经找到证据,皇后娘娘与此案无关。”
闻言,李贞先激动起来,立即道:“父皇,还请让裴大人进来,到时,母后是不是清白便可知了!”
周宣帝看了眼明显过分激动的儿子,再看看一旁闷不作声的皇后,终于开了金口道:“宣——”
周宣帝何等城府之人,想他老人家和人动心眼玩阴谋的时候,李贞还在娘胎里没出来呢,李贞都能察觉出不对的地方,他又如何会没有察觉呢?他想见那女犯,只是心血来潮,并非怀着什么目的,只是,只是!这个小兔崽子实在太气人了!
裴昭进殿后,就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诡异,他下跪行礼,然后将来意表明:“回陛下,臣已经能证明,皇后娘娘实与此案无关。”
周宣帝掀掀眼皮,道:“哦?是吗,那不知你要如何证明?”
“回陛下,当日臣与五殿下所捉拿之人,并非真正的红穗,真正的红穗早已遇害多日,臣今日才在西苑发现了她的尸体!”裴昭说完,再次叩首。
裴昭的话音刚落,周宣帝原本懒洋洋的神情立即一变,他的身子前倾,身子绷起,整个人就像一张绷紧的弓,他看着裴昭,一字一句的道:“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宫大内,竟有宫人被人掉了包,而且还没人察觉,这件事本身性质之恶劣,比投毒案还叫人难以忍受,到底是什么样的办法,可以将两个人完全掉包,此次混进来的是个尖细,下次混进来的若是个刺客呢?
后果将不堪设想!
此事若不能调查清楚,别说其他人,周宣帝本身便会日夜寝食难安。
裴昭像是知道周宣帝心中的恐惧一般,他解释道:“回陛下,臣怀疑,这个假红穗与真正的红穗,应是一对双生子,当然,这目前只是臣的猜测,臣已经派人去红穗的家乡探查,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想必很快就会知晓,假红穗杀了真红穗,然后再悄无声息的回了皇后娘娘身边,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情谊甚笃,于是,这个假红穗便趁机在桂花糕中下毒,这样,不但可以除掉贵妃娘娘,还能将皇后娘娘成功托下水,而且,红穗的身份太过要命了,如果臣无法将之揪出来,那么皇后娘娘就无法洗脱嫌疑,如果臣成功将之揪出来,那她无论招供与否,如何招供,皇后娘娘更是会被彻底拉下水,如此一石三鸟的毒计,真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听完裴昭的话,上首的周宣帝与下首的李贞,眼底皆一片震惊之色,细细想来,若今日无法找到真正的红穗尸首,那么这件毒杀案最后就会成为一件悬案,皇后被泼了一盆脏水,贵妃不死不活,这背后之人,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周宣帝突然笑了,而且,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邪气来。
裴昭不明所以,只觉忽的浑身发冷,而李贞却是了解父亲,他的父皇,心中越是愤怒,笑容就越是欢畅,而眼下这个笑容,可比对当初的陈首辅时还要大,想到这,李贞赶紧低下头,喏喏不敢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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