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第一章

    嫡长子/君香

    大周立国已有二十年，近来，京城里闹出了一桩笑话，恩加三代的承恩公府，承恩公郑佥的嫡长子郑淳不知何故竟遭毁容断腿。

    京城天子脚下，本是卧虎藏龙之地，权贵云集，承恩公府名头虽听着响亮，按理说不该受到如此关注，但爱八卦是人的天性，权贵人家也不例外，有传言，承恩公嫡子郑淳毁容断腿并非意外，而是人为陷害，而这背后下黑手之人，正是现任承恩公的夫人李氏。

    说来，这里还有一段公案，承恩公郑佥元配白氏，乃宋国公白荣嫡女，娘家曾显赫一时，但自仁孝太子去世，几位皇嗣展开夺位之战后，京城中就掀起了滔天巨浪，不知多少公爵侯府，簪缨之家，都卷入这滔天洪流之中被碾的粉碎，当年跟随□□打江山的十一座公府，二十三座候府，大多倾灭在那场夺位之争中，如今存世仅三家而矣，白家亦在倾覆之列，娘家失势后，承恩公夫人白氏深受打击，缠绵病榻多日，望着还不知事的儿子含恨而去。

    承恩公郑佥有一宠妾李氏，宠爱到什么程度呢？嫡妻去世后，郑佥没有再聘淑女为妻，而是直接将这位小妾扶正，摇身一变，从贫贱的佃户之女，到尊荣显赫的国公夫人，李氏可谓完成了人生大逆袭，但如今看来，这位李氏夫人仍不满足，竟然胆大包天的朝承恩公嫡长子出手了。

    京中的贵妇人看不起小妾扶正的李氏，早年李氏被扶正时，承恩公府就成了京中上流社会口中的谈资，而如今，连京中的男人私底下，也开始鄙视承恩公郑佥，宠爱个把女人不是大问题，把小妾扶正虽然听着不大好听，但大家都是男人，理解，可因为宠爱一个女人到昏头地步，竟然导致内宅混乱，嫡长子受害，这就十分叫人看不上了，堂堂一个国公爷，竟辖制不住一个女人，简直无能！

    承恩公府治家不严家丑外扬，闹出了大笑话，权贵之家皆以此为戒，回家后，先是祭出大棒，把家中的不肖子们狠狠收拾一顿，严厉警告，小兔崽子可不许宠妾灭妻跟承恩公似的，否则老子非打死你不可，然后亲自动手把家里小妾敲打发卖一波，许多正室夫人因此神清气爽，如此看来，承恩公郑家闹出的这桩笑话，到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殊不知，承恩公府励志小妾的事迹，着实把同为英国公小妾的何氏狠狠激励了一下子，心想着自己和表哥情深义重，夫妻恩爱，就因为没有一个得力的娘家，她只能居于侧室，她的儿子就只能是庶子，等到将来分家时，这偌大的公府都是李氏生的那个小贱种的，而她的儿子，连口汤都喝不上，这叫她心中如何可平？

    罪恶的种子一旦发芽，便迅速成长起来，在承恩公府内宅继室谋害嫡子后，英国公内院亦上演了一出小妾谋害嫡子案，两者不同的是，失母的郑淳如同一只小绵羊，面对继母毫无还手之力，裴昭却有一位堪比猛虎的母亲，李璇玑不掌权，却不代表她对内宅没有控制力，平素吃斋念佛，却不代表她真的好惹。

    得知儿子落水的消息，李璇玑眼底闪过瞬间惊惶，但很快，她便重新镇定下来，第一时间把太医请来，得到儿子只是暂且昏迷，并无性命之忧后，这只被激怒的母虎，终于露出了狰狞彪悍的一面。

    李璇玑眼底似覆着一层冰霜：“我儿乃英国公府嫡长，在府内意外落水？”她的眼底闪过一丝讥诮道：“这样的说法，你们接受的了，我可接受不了，裴风裴雨裴霜裴雪，你们是老公爷留下的老人，看着昭儿长大的，你们的意思呢？也相信昭儿是意外落水的吗？”

    李璇玑锋利的目光如同一柄利剑，险要将人的灵魂刺穿，四人能被老国公爷委以重任，除了身手一流，脑子更是丁点不蠢，知道夫人已被彻底激怒，势必要将此事闹大了，先不说如此强势的夫人他们敢不敢顶着干，单说他们与世子从小的情分，就必然不会叫世子吃这个亏，四人彼此交换眼神，瞬间便有了决断，即便惹的国公爷震怒，也顾不了这些了。

    裴风在四人中最有威望，他代表四人表态道：“此时事关大爷安危，但凭夫人做主！”

    李璇玑勾了勾唇角，终于露出一抹笑意。

    “裴雪裴霜，你二人带人把国公府给我围住，不管大门侧门角门，就算是个狗洞，也给我看住了，许进不许出，敢放走一个人，我拿你二人试问！”

    裴雪裴霜抱拳听令：“是，夫人！”

    “裴雨，你带着人，把内院所有的丫鬟婆子带过来，分别关押，同一院的丫鬟婆子分开审问，每一个人，这几天吃的什么，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分配了什么活计，有没有人有反常的地方，都给我一丝不差的记录下来，若有人举报属实，我开私库，赏百两银子，若是有人胆敢阻挠你们，我不介意见了点血，明白了吗？”

    李璇玑从头到尾都思路清晰，目光冷静，可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夫人，裴雨的脊背却不由升起一股凉意，他连忙低头应是，不敢再看李璇玑那双摄人的双眼。

    最后，李璇玑看向裴风，静静的道：“你亲自带人去守着寿安堂守着，别叫任何人惊动了老夫人，明白了吗？”

    老夫人一向偏心自己的娘家侄女，又与夫人不甚对付，裴风明白夫人的意思，当即领命而去。

    李璇玑雷霆手腕，可怜何姨娘还没从阴谋成功的激动狂喜中恢复过来，一群身着甲胄，肌肉扎结的黑脸壮汉，已经如天兵般，把院子里的大小丫鬟婆子，一溜全捉起来。

    何姨娘羞愤难当，怒道：“大胆，这里是国公府内宅，你们竟敢来这里抓人，等国公爷回来，定不会饶了你们！”

    裴雨根本就没搭理她，只沉声吩咐道；“按名册把人点清楚，一个都不能漏掉。”

    话音刚落，两队身高八尺的壮汉出列，开始按名册抓人。

    何姨娘兴许在宅斗方面是个行家，但这样雷利风行的军中手段，她哪里见识过，当即吓傻了眼，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她手脚几乎瘫软，哆嗦着握紧心腹婆子的手：“快、快去找国公爷，就说，就说家里出事了，让他赶紧回来，快去——”

    宋嬷嬷心如擂鼓，使劲咽下一口唾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哆嗦着离开何姨娘，想找机会趁机逃出去，谁知，她才刚走到角门处，就被人揪住衣领，像提小鸡似的被人提了起来，宋嬷嬷强压下恐惧，色厉内荏叫道：“大胆，我是姨娘的人，你们谁敢对我不敬，等国公爷回来，定饶不了你们！”

    真不愧是主仆，脸威胁人的话，都一样的没有新意，裴雨懒的再听，嗤笑一声道：“宋嬷嬷，夫人下令要彻查大爷落水一事，你有什么话，跟我们这些粗人说没用，还是留着跟夫人说去吧。”

    裴雨的话一出口，宋嬷嬷吓的直接软了腿，瘫在了地上，裴雨心中鄙夷，就这心里素质也敢朝大爷伸手，蠢货，想到此处，裴雨心中又不禁闪过丝丝郁闷，心道国公爷什么都好，唯独这眼光不怎么地，大爷年少聪慧，夫人将门虎女，怎么不比那软脚虾似的小妾强出三座山，裴雨心很是埋怨，要不是国公爷偏宠那小妾，大爷估计就没今天这一劫了。

    何姨娘见到被人堵嘴，绑成个粽子似的宋嬷嬷，心中惊骇，一口气没上来险撅过去。

    枉何姨娘自负聪明绝顶，手段高超，在李璇玑的铁血手腕之下，不到半个时辰，就将前因后果查的清清楚楚，人证物证俱全，再容不得半点狡辩。

    李璇玑低头翻阅口供，是越看越腻歪，说来，这件事的起因很简单，自裴老夫人身体有恙，府中的中馈实际上就一直由何氏掌握，宋婆子是何氏乳母，一家人向来受何氏倚重，只不过，人心不足蛇吞象，宋婆子一家胃口太大，遭了何氏厌弃，何氏另有了倚重之人，而宋婆子为了在何氏面前买好，听了近来郑家闹的一出热闹后，就想出一个‘聪明绝顶’的主意，这个主意就是谋害嫡子。

    也不知是不是李氏榜样在前，给了何氏莫大信心，这贱人跟天借胆，竟然真敢打起儿子的主意来，有心算无心，这才有了今日之祸。

    李璇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怒火，缓缓睁开双眼，这时，门外传来阵阵喧哗之声，李璇玑起身走到门口，一位衣着华贵的老夫人正横眉冷目发飙：“李氏，你这是什么要干什么？反了你不成，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婆母！”

    李璇玑脊背挺的笔直，听了裴老夫人的话，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安静的走到裴老夫人身边，裴老夫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李璇玑，过分的冷静，就像暴风雨前宁静的压抑，好像所有的危险与惊涛骇浪，都藏在那无波无澜的眼底，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裴老夫人的气焰，突然就像被什么浇灭一般。

    裴老夫人察觉后，心中不禁升起一股羞恼之意，但好歹记得来这的目的，她抬眸看向李璇玑道：”璇玑，到底出了什么事，要你带着府兵满院捉人，你这样不管不顾的闹一番，明日，英国公府就会成为满京城的笑柄。”

    李璇玑听后，眼睛都不眨一下便道：“在动手前，我已派人守住国公府所有的门，婆母放心，英国公府内发生的事，半分都不会泄露出去。”

    裴老夫人气恼道：“你——，今日不会泄露出去，那明日呢，后日呢，你带着人满府抓人，这样大的动静，又怎能保证半分风声不露？”

    李璇玑仍旧冷静：“还请婆母恕罪，如今府中中馈并不在我手中，想必这件事也不应该由儿媳来管吧？”

    裴老夫人被气的浑身发抖，指着李璇玑道：“你，你……你这个忤逆不孝的——”

    “母亲，”在裴老夫人开口之前，李璇玑便开口打断，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又似含着千言万语，在裴老夫人愣神之际，她已继续道：“我曾听夫君说起过，说他年幼之时，正遭逢战乱，那时老国公爷追随□□南征北战，根本顾不上妻儿，夫君能有今日，全赖母亲耗尽满身心血，曾有一次，叛军来袭，母亲和夫君被逼至绝处，躲无可躲，母亲便将夫君藏匿好，然后自己做饵引开了叛军，夫君这才捡回一条命，我虽没经过母亲所受的苦难，但母亲爱夫君的那颗心我却是理解的，因为我同样是个母亲，试问一个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怎能不拼尽一切呢？”

    裴老夫人没防备会听到这些话，一时心有触动，想到当年旧事，心中酸涩难言，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母亲，”李璇玑漂亮的眼睛中似有熊熊火焰在燃烧：“今日昭儿落水，生死悬于一线，身为一个母亲，我绝不允许有人伤害我的儿子，绝不允许！”

    裴老夫人大惊，再也顾不得方才的怒火：“什么，昭儿落水，他现在怎么样了，有事没有？”